唐夜霜額上遍布冷汗,渾身傷口淤青,卻奮力掩飾住喘息聲,不讓自己的弱處暴露於對手之前。這巨蟒的體力實在太過強悍,如果再死纏硬耗下去,虧的絕對是他們自己。


    巨蟒還在活動,倒三角尖的蟒蛇頭猛然往上一揚,全身繃直,便向他們如利矢般橫射而去。


    在蛇頭往下俯衝的一瞬間,一道白影如浮光掠過,臨空精準地竄至蟒蛇拿花色斑斕的頭上。卻是小銀死死地扒住了那巨蟒的眼珠,利爪猛地一刺,便是硬生生地將眼眶裏的黑珠拖了下來,滾落於地。


    巨蟒暴怒,一翻身將頭上的小銀重重摔下,卻在翻身的這一瞬間,無意暴露出了一整片雪白的腹部。


    唐夜霜眼神一定。就是這時候!


    她疾速破空而去,手中匕首深深地刺進了七寸位置,又來回旋轉了一圈,直到絞碎裏頭那堅實的皮肉。而雲墨寒的刀恰好以從上而下,將它扭動的身子中段釘在了土地以內,又順著中線施力一溜兒劃下,直到下顎,這才拔出了已經與廢鐵無異的佩刀,丟到了一邊。


    隨著精鐵碰撞的錚錚聲轟鳴塵埃落定,那條蛇徹底被開膛破肚,碎肉扭動一會後,便沒了動靜。


    唐夜霜這才喘出一口氣來,剛想走出一步,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也站不穩。眼前像是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霧一樣,統統模糊成了一個個色塊一抹抹光影,任憑她如何睜大眼睛,都還是看不清楚。


    “怎麽了?”雲墨寒似乎發現了她的異常,趕忙扶了她一把。


    “我的眼睛……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她極力保持著語氣平靜,拳頭上繃起的精致骨節卻透露出了她心底的不安,“可能是太累了。”


    雲墨寒麵色冷肅,隻見她麵色雖然因方才的一場惡鬥而紅了一些,其餘並無異常,隻試著伸手探去她的脈搏,卻發現脈象雜亂不堪,體內真氣似是被什麽衝離開來,形將渙散,若有若無。


    “這是中毒的跡象。”他死死地握緊了拳頭。


    唐夜霜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而後自己探去脈搏,發現果然如他所說,眉頭不禁皺得更厲害了。


    她並不知道這是何種毒,又應該拿什麽方子來解?


    “我之前隻在皇後那用了半盞添了瑞腦香的雨前龍井,可我之前便查探過,裏頭並無毒,按理說不會出錯,”她有氣無力地陳述著,鴉黑色的眸子裏模模糊糊地映出他的輪廓,“或者,還有什麽東西?”


    “還有紫竹,蛇血,”雲墨寒麵色沉得能滴出水來,幾乎是從齒縫間一字一字逼出的,“這三樣單用無毒,然若組合在一起,卻能使人暫時失明,加上你方才內力消耗郭達,氣血疾速上湧,更是引發體內的毒加速發作。但因非直接服用,劑量不多,應當不會持續很久。”


    她揮起一拳狠狠地砸在旁邊的紫竹上,“是被算計了。”末了又冷了眉目,啞著嗓子道,“既然一步步處心積慮算得如此之深,隻為了想要我失明,接下來,又還會有什麽事情?”


    雲墨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聲喝道,“先走再說!”


    剛跑出沒兩步,身後那條巨蟒的蛇膽陡然爆裂開來,在紫竹林周邊散成一片淡紅色的迷霧,絲絲淡淡,泛著甜膩入骨的香味,霎時將兩人包裹其中。


    “是瘴牆。”雲墨寒的聲音響起,被風聲刮得有些破碎,“或許……會出現幻覺……不要相信……”


    唐夜霜屏住呼吸,尚抱著幾分僥幸,凝定心神使勁地睜了睜眼睛,前景卻反而更加模糊不堪,恍若被一張無邊無際的網籠罩著,讓人窒息。隻能根據步法判定著方向,然而兜兜轉轉,似乎哪裏都走過,哪裏卻又迷茫混亂著。隻覺得眼前皆是一片迷蒙的血色塵埃。


    竹子的輪廓時而清楚時而模糊,在一片朱紅鋪灑開的迷霧中明明滅滅,宛若一場拙劣的惡作劇。


    他們必須得盡快走出這裏,停留的時間越久,瘴氣就越來越濃鬱,是能致死的!


    唐夜霜咬緊牙關,在一片濃霧中闖去。忽然,似有女子的聲音驟然輕響在一片淡紅色的瘴氣裏,輕柔肆慢,每個字音都拉得極長,隱約夾雜著低低巧笑著的聲音,妖嬈輕狂,如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縵一般,蠱惑中又帶著隱隱的暗示,隻不住低低重複著,跟我走,快回去。


    她有些迷惘:回去?回哪裏?


    ——當然是回去原來你生活的世界,做你的唐門大小姐……你在那個世界分明還有那樣多的眷戀。


    ——要怎麽……


    ——很簡單。放開他的手,就能跟我回去了……


    隻要放開雲墨寒的手,就能回去了麽?她這麽想著,緩緩鬆開了手指,欲從他的五指中掙開,下一秒卻被抓得更緊,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去。


    “你瘋了!”雲墨寒看著她竟敢在這種情況想要掙脫開,不禁厲聲斥道。


    “我想回去……”她迷迷糊糊地吸入了些許瘴氣,卻恰好將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說出。


    身邊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她以為他不會回答隻是,耳邊卻有一把沉穩有力的男聲響起,清晰得字字可聞,“別動,閉眼,不要回頭,咬緊牙關跟著我走,有我在……我帶你回家。”


    “有我在”,三個簡單至極的字,卻充滿了無盡的力量,仿佛從天而降的救贖,之前因為不能自主支配方向和行動的恐懼在霎那間都得到平反。她之所以想回去,是因為那裏是她熟悉的世界,是讓她有安全感的地方。而今,在這個世界,她終於也有了能夠給她足夠安全感的人。冷無雙,唐夜霜,又有什麽區別?


    女子的蠱惑瞬間煙消雲散,唐夜霜從幻象中清醒過來,咬了咬下唇,終於放下了所有的五感六官,隻憑著他的腳步所向飛快地移動。


    闖!闖!闖!


    懷中的小銀雖然百毒不侵,然而卻也明白她如今的心境,為表安慰,隻乖乖地伸出舌尖,舔舐著她臉上的傷口。


    忽的感覺到脊背上被人大力一拍,唐夜霜猝不及防地咳出了長久屏息後抑悶在胸中的一口濁氣,這才發現鼻尖嗅到空氣清新異常,那份甜膩的味道終於消失。


    “出來了?”她的眼睛還是看不到,卻能感受到明亮的光影。


    他虛弱地笑著歎了一聲,顯然體力也已耗盡,“是啊,出來了。”


    隻有小銀“嗷”的叫了一聲,已久氣勢昂揚地從她懷中跳了出來。她一直支撐著走回房後,這才放心倒下,再醒來的時候,視力已經全數恢複清明。


    她晃了晃腦袋,看向用以計時的漏刻,這才發現已經到了約定與楚月一道去宮內為雲擇天治療的時候。


    今晚還有一場惡戰。她心中清明,趕忙收拾好了自己,一邊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月黑風高殺人夜。


    雲擇天的寢宮外一片寂靜,甚至比往日還要再冷清些,隻餘了寥寥幾個護衛走動著。


    唐夜霜帶著楚月,一步步進入了大殿以內,一邊詢問了一聲站在一側的高公公,“高總管,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或許是察覺到了今晚形勢的險峻,高總管此刻也是一臉肅穆,在懷疑地看了一眼唐夜霜身後眼眉帶笑的那個男子以後,最終還是收回了視線,一邊恭敬地回道,“此前王妃殿下吩咐過的,現在都已經全數準備完畢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好。”她答得言簡意賅,一邊領著楚月往內室走去。


    越往那個方向靠攏,空氣中飄浮著的藥味便愈來越濃起來,伴隨著蒸騰而起的熱氣,幾乎能讓人走動時就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滾滾熱浪。楚月禁不住掩住了鼻子,很是嫌棄,“這是什麽玩意兒,味道居然這樣衝。”


    “維穩氣血平和的草藥。”唐夜霜看著他那副大驚小怪的模樣,一時間不免有些擔憂他會不會中途跑出來幹嘔一陣後再回去手術,然而既然已經選擇了帶他來,便也不欲再回頭,隻依舊領著他繞到了內室。


    寢宮以內,雲擇天緊閉著雙眼,口中銜著一顆九轉護心丹,盤腿坐在一個烏黑的藥桶裏。由天靈蓋直到脊背的部位上都已然密密麻麻地紮上了銀針,針梢似有黑色彌漫,在碰觸到木桶中的藥汁時,瞬間“呲啦”一聲,化作一小股帶著腥臭的白煙,迅疾地融入了藥汁裏。


    唐夜霜坐在桃木交椅之上,正對著正門口,眸色清淺,然而那與夜色同樣漆黑的長鞭,卻如靈蛇一般,一點點地滑過握緊的虎口間。


    “皇上,臣要開始動針修補了,千萬要護住自己的心神,不能亂了章法,”見雲擇天微微點頭,以示已然開始運功調息,楚月又抬眼望向簾子外的唐夜霜,意有所指,“小霜兒,你也要準備好了。”


    “知道了,”她素白如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自辮梢劃過,倏然一彈,鞭尖立馬繃直,恰似她眉間始終纏繞的一絲凜冽鐵血,“有我在此,再多的人都闖不進來。”


    聲音不大,卻力若千鈞。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楚月處於宮牆以外都能多多少少窺得其中驚變,那麽皇上中毒的消息定然也不止有他們幾個知道。雖然不知道確定的人選,然而唐夜霜心裏卻很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此刻都身處於旁人眼中,隻是他們打算根據此來幹什麽,就不是在她能夠掌控的範圍之內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知道雲擇天身上的毒清除與否,成敗在於今夜之後,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太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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