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羅那還未來得及多想,已然下意識地反手揮棍,毫不留情地直擊她的麵門而去。


    隻見她不退反進,手中的棍已然借著他大開大合的力道,而後如靈蛇般順杆而上,以棍尖當胸悶擊而去,伴著一聲風輕雲淡的女子輕笑,“蘇羅那將軍,您方才可失神了。”


    他失神了,怎麽可能?蘇羅那冷了眉目快速回想,卻始終探查不出理由來,深邃而俊美的麵龐籠上了一層陰霾。無論是身處何地,他都不能容許這樣失去警惕的自己。若是在戰場上,一時的失神,這便是死!小小一個唐夜霜,怎麽可能動搖自己的心神!


    唐夜霜低眉一笑,心中暗自思量。她本就知道蘇羅那心性傲然,嚴於待己同樣嚴於待人,絕不可能容忍在打鬥中犯錯的自己,這才故意出言激他,讓他忘記如今的時間,與自己繼續纏鬥下去。


    她的力氣原本與男子對比起來便並不算大,在經曆過奔波勞累戰鬥後,便愈發微弱,但卻極善於四兩撥千斤。初時她的手法還有些生疏無力,此時此刻便已然逐漸上了門道,看似毫無章法,率性而為,卻招招攻其不備,角度刁鑽,欲刺其死門。


    她棍尖在他鐵硬的身軀上點去,有幾次並非沒有得手,然而本應該損其心脈的氣力,有時候隻能夠破開那一處的衣衫,抑或是擦傷些許皮肉。而這些對蘇羅那來說,不過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傷而已,根本影響不到他半分。


    蘇羅那嘴邊勾起邪肆的一笑。終於要反守為攻了麽?


    感覺到了棍尖返回來的強大阻力,足以見蘇羅那的身軀有多麽健壯。唐夜霜心裏暗暗罵了一句“該死”,收拾起勢頭,轉而以傷害力更加強大,卻也更加冒險地暴露出空門的技法攻去。


    麵對這樣的攻法,便是一向狂妄的蘇羅那也是精神一振,雖然表麵如常,然而暗中卻小心應對了起來。心中凜然間,居然陡生出幾分與強者過招的喜悅來。


    這是多久沒有過的感覺了?眼前這個女子居然如此強悍。原本隻道是一隻離經叛道、有點小聰明的金絲雀,卻未曾想過那深居幽幽皇宮中的王妃,使出的手段和招數也能夠這般的血腥凜冽。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根據久經沙場的經驗,蘇羅那感覺到她的力道雖然開端淩厲異常,然而隨著中後段就愈發綿軟無力。蘇羅那應對的輕鬆,一臉譏誚,迅速地變棍攻敵,叩擊粘纏上她的棍尖小幅圈轉,表麵看起來無甚異常,卻以蠻橫的力道暗暗壓製住了她迅猛的攻勢,化開力道。當中兩人所變幻的走位和氣力已相持不下了幾個回合,各探底細。


    唐夜霜雖然疲累到了極限,心裏卻依舊是一片冷靜清明。蘇羅那此舉,分明是要逼自己主動出手,這樣才好探查她的功法路數。


    她放棄了一味的躲讓和防守,以硬碰硬地撞了上去。


    兩強相撞間,木棍的交接處嚓出一陣刺耳的聲響。明明是木質,卻撞擊出了如精鐵般的鐵血錚意。而那兩根粗壯而柔韌的木棍,竟然在這一撞間“喀吧”一聲齊齊折斷,丟落在地上,各人手裏都隻餘了半截。


    蘇羅那半分也不著急,隻是以掌側一削,霎時削下了一片木片來,形成了一個銳利的尖角,如短矛,更具殺傷力起來。


    唐夜霜麵上的震驚僅延續了一瞬,心裏知道自己身上不具備蘇羅那那樣的能力,便不予效仿,立刻以斷棍當短棍所用,反手繼續向他直衝攻來。然而不知是因為太過急切,還是因為體力盡失,手中的短棍卻失了準頭,蘇羅那僅僅側身一避開,便已然閃過。


    他望著她尚未停穩的孤冷脊背,嘴邊噙著的一分笑愈發冷酷而血腥。眼看著矛頭一轉,就要回擊刺去,忽見得她猛地一踏地麵,揚起一片飛雪輕絮,飄飄灑灑,看似輕薄,實際厚重無比。宛如一堵臨時築成的牆,一時間迷蒙了他的視線。


    蘇羅那眼神微眯。該死的,她不是沒有力氣了麽。


    感覺到了某處有異樣的氣息波動,隱隱可以看出那裏閃過一抹火紅,在白雪之中若隱若現。


    紅於白的碰撞,與黑於白更加鮮明。


    蘇羅那得意地笑將起來,手中尖銳異常的棍尖一轉,瞬時穿過重重雪霧,他憑著之前的記憶直衝而去,卻撲了一個空去。待雪霧散盡,唐夜霜的身影卻無處窺測,仿佛憑空消失在了這茫茫雪原中一般。


    那方才那抹紅色,他驚訝地看著手中的棍子,上頭儼然掛著一件破爛了的嫁衣,正是唐夜霜設下的幌子。幾乎不可置信自己居然當著眾人麵被愚弄,蘇羅那愈發憤憤,張望起四周來。


    人呢,到底去了哪裏?


    心念一轉,蘇羅那心中抱著幾分試探的意味,聚力往周圍地下攻去。一處又一處,棍風颯颯,淩厲異常,揚起一片嘩啦啦的雪色縈繞在側,而他的一身燦爛而華貴的金甲,似乎也被白雪包圍起來了一般。


    終於,在他手中的棍子敲擊到最後一處雪麵時,一個血色的身影終於從覆蓋著的鬆軟雪堆中陡然跳了出來,宛如一道血紅的豔光劃過所有人的視線,手中緊握著的棍尖直衝蘇羅那的麵部而去。


    蘇羅那笑得詭異,矯若遊龍,來去無蹤,側開身子毫不費力地避開她這一擊。尖利的棍尖摩擦著他的耳側而過,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揚聲挑釁,“終於肯出來了麽!”話音落罷,他袖袍一揮,飛身而起。


    在空中的翻飛的身形翩如驚鴻,矯若遊龍,手中的木棍急射而出,釘住她的去路,正當唐夜霜側身變幻時,蘇羅那一邊彎起的肘部宛如生鐵般冷硬,正擊中她的肋部。


    唐夜霜身子一軟,終於軟軟地跌倒在了雪麵上,從破爛的素色衣衫外沁出的鮮血在雪地上掙出了一朵黑紅色的花。一口銀牙幾乎因疼痛而瞬間咬碎,唐夜霜緊握著拳頭,皺著一雙黛眉,麵冷如冰,全身上下爆發出的殺氣猙獰。


    肋骨,肯定是裂了,但不知道到了什麽程度,也不知道她還能這樣支撐多久。


    旁邊那些蘇羅那的侍從們見此,儼然是一片呼就的雜亂叫好聲,顯得那樣刺耳,好像侵略者在大肆證明著自己的勝利。


    她怎麽能夠如他們所願!


    唐夜霜掙紮著抬起頭來,臉頰上的汙穢被地上融化的雪水衝散了些,那副清冷的精致五官鮮明了一些,卻也顯得臉色愈發被凍得青白,然而那烏黑的眸光中卻不帶絲毫的瑟縮,反而愈發清亮起來。


    都到這時候了,還是硬骨頭?蘇羅那饒有興趣的一步步走近他,腳下胡靴在雪麵上踩出一個個深度均勻的腳印,發出細微的聲響,可見此人底盤之穩固。


    見他邪笑著過來,唐夜霜發狠用手一撐,忍住身上傳來的那鑽心的疼痛,緩緩地站直了身子,頑強地挺起那孤直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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