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自始至終都籠在一片冥晦的陰影裏,顯得他整個人都是那樣的單薄和孤獨,似乎與外界全數隔絕開來。聽到唐夜霜的話語,他微微地抬起了眼來,語氣有些連他自己也未曾覺察到的憤怒和怨懟,“既然如此,不要開賭不就可以了嗎?”


    “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但凡有人,就有競爭,有競爭,自然就有高下。這個大千世界說白了不過就是一個金字塔而已……金字塔你有聽說過嗎,就是一個頂上尖尖的建築。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地方的國君,死後的歸宿就是在金字塔之中,而塔尖越高,就代表著這個人的地位越為尊貴。”說到這裏,唐夜霜歎了一口氣,“你看,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改變人性本貪的事實,無論是貪戀財勢,還是貪戀情愛,都需要自己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才能得到。所以,哪怕世間上的人心中都明知道越往上爬,位置就越為險峻陡峭,卻還是依然想為了高位擠破腦袋。”


    他聽得撇了撇嘴,有些賭氣,“所以本王不想回來。”


    “你當然可以選擇在最下方浮沉,然而那個地方卻也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安全。”唐夜霜看著他的身影,在猶豫了一番後,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個血淋淋的真相撕開來讓他看看清楚,“人在底層,每一個人都可以踩你一腳,每一個人都可以任意傷害你和你想要保護的東西。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站在高處不一定會好,也有可能跌得更狠,但是一定會比在底層的人看得要遠。”


    話音落罷,便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她料想他應當是在心中自我調整,便也沒有再開口說話,隻是在原地停駐了腳步,準備在這裏再陪他吹一會冷風冷靜一下再提打道回府的事情。


    雖然她從前一直擠兌雲墨靜,但是卻並非是不知好歹的人物,他於自己來說不談知己,也能算作真心的好友,這時候陪他一會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更何況,他雖然平日裏算不上正經,外表看上去也是風流的人物,但實際身為皇室中人,並沒有那樣容易將自己的心事與外人道,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還這樣敏感。然而他如今卻是對自己敞開了心扉,也可說明他是多麽的信任自己。


    想到這裏,唐夜霜不禁輕輕地打了個嗬欠,心中一邊又有些好笑地思量著:也不知道雲墨寒如今在幹什麽,今晚等不到她回去會不會又醋勁大發?


    她這邊正想著,那頭的雲墨靜終於又開了口,“我的母妃,在我七歲的時候,就病故了。”


    沒想到他會突然對自己提起這段可算得上敏感的陳年舊事,唐夜霜不免一愣,下意識地想說些什麽安慰他,然而抬起眼來時,正見他麵上落寞而感傷的神色,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勸慰的話語來。


    那些道理他又哪裏會不知道?隻是每個人心中都有如何都過不去的事情而已。


    於是她咬了咬唇,最後到底還是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果然,他很快便低著眼睛繼續回憶道,“那時我還小,但是卻已經記事了,自然也清楚母妃每天都在忙些什麽。她那時很喜歡跟許皇後比較,今天賞賜下來的一批寶物,若是那邊宮裏頭有一顆夜明珠,她就一定要從自己這裏搜出一匹足以抗衡的上品羅緞來,如果找不到,亦或者是覺得分配的份例不那麽平等,她就會很難過,亦或者是打宮中的婢女出氣,要不就是找父皇大吵大鬧。父皇那時候還算疼愛我的母妃,所以並沒有多麽生氣,但那時候我心中便已經有種無法言喻的恐懼感,好像是早就知道,這份寵愛不會延續多久了。”


    唐夜霜看著他,隻見他長長的眼睫垂落下來,在眼眶下方投下一片陰影,幾乎要將他眼中的光芒都給遮蓋了去。


    這麽多年過去,他在提起這件事情時,姿態卻依舊孤單無助得好似回到了當年那個在宮中孤立無援的孩子,可見對他的影響至深。


    這一刻,她心中突然間有些後悔今晚上突然順口跟他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才讓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這樣可怕的回憶之中。


    然而話到底是已經出了口,她無能為力將他從這樣深陷的記憶漩渦中拖離開來,隻能站在一邊,靜靜地聽著他繼續回憶著往昔的事情,隻希望他將這個隱藏多年的心結說出來以後,能夠消解一些負麵情緒。


    “我那時勸母妃,不要再跟許皇後爭了,明明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已經很好了。父皇很疼愛我們母子,雖然並不經常過來,但每回在麵對母妃的無理取鬧時,卻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不耐煩。母妃的娘家背景在宮中看來並算不上有多麽顯赫,起碼不在父皇的忌憚範圍以內,所以我相信,那時候父皇之所以能夠這樣忍讓母妃,多多少少還是抱著真心的。隻是……”


    說到這裏,他又將頭稍稍低下去了一些,“母妃似乎總是忘記,他是一個帝王,後宮注定有著無數的女人,他的夜晚也決計不會屬於她一個人。每每聽到皇上當日去別宮娘娘那裏宿著的時候,母妃便也徹夜不睡了,隻倚在宮門口看著外頭的風景,不知道是在看著些什麽。她明明知道父皇已經不會來了,卻還是抱有著那些可笑的希冀,有下人想要去勸阻她,卻每每都被她罵了回來,就連我也一樣。長此以往,也再沒有人吃力不討好地去管她,除了我。我是她在這宮裏頭唯一的依靠了。”


    他終於抬起眼來,望向了遠處,像是在遙望一個久久未曾到達的場景。


    唐夜霜凝視著他,一時間也說不清楚他此刻麵上的表情到底是憐憫還是怨恨,抑或者是對往昔的追思。


    他並沒有理會唐夜霜打量自己的目光,隻知道關於往事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找一個合適的人來傾訴,而此時此刻,正好這個人就在身邊,“每當夜幕降臨的這時候,她就會把我叫到跟前,讓我背書。如果背得出來,她就會笑,很開心地笑,一邊再三告誡我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得到父皇的寵愛,等到她坐上皇後的位置時,一定會讓我繼承大統。如果背不出來,她就會很憤怒,也突然間會變得很可怕,叫人拿很粗的板子來親手打我,打著打著卻又會哭,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她希望我能夠出人頭地,希望我們能夠相依為命,登上權力的最高峰。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權力為何物,但是知道讀書能夠使她開心,便用功地讀書,隻希望她能夠開心一些。”


    她看著他麵上難能流露出的幾分孩子氣,有些感慨,“想來你當時一定很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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