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想著,她一麵也還是朝著正在地上蜷著的蘇二小姐娉娉婷婷地走了過去,將其使勁地移到了床榻之上。畢竟到時候說不定還會有閑雜人等來到,看到當前的情景就不好了。至少這兩天裏頭,自己還得是這蘇府以內與人為善的春香。


    眼角的餘光不自覺地掃過床榻之上正緊閉著雙目滿額冷汗的女子,春香冷凝的目光到底是隱約出現了幾分鬆動。


    她是憎恨蘇家所有人的,她確信。無數個日日夜夜,她都因為看到母親那脖子上繞著的慘白綾羅緩緩收緊、直至吐出舌頭的慘烈畫麵而驚醒,從而輾轉反側,不敢入眠。自入府以來,她無時無刻都在心中警告著自己,總有一天,她一定要以自己的力量,毀掉這個蘇家,毀掉那個破壞了自己家庭的男人,包括那個男人的家庭,也要一點點地由她一手摧毀。


    所以,她不敢從心底裏接受府裏頭任何人給予的善意,因而害怕一絲感動,就會讓自己長久以來堅定的複仇信念就此土崩瓦解,更加害怕冤死的娘親泉下有知,會怨懟投靠了仇人陣營的自己。


    這一夜夜的托夢,不正是娘親想要告訴自己,一定要複仇麽?


    然而在蘇府裏頭度過的這些日子裏,她對二位小姐也再為熟悉不過。雖然她身份是為大小姐的奴婢,但是實則兩位小姐皆沒有將她當做奴婢來看待,二小姐更是將自己當做最為信任的人,什麽心裏話都跟自己說,自己也由此掌握到了不少情報,才能在蘇二小姐剛剛動心的時候,慫恿大小姐穿上舊時與娘親從前最愛穿的款式差不多的衣服,隻騙她說是李公子喜歡,實則卻是為了給那個老家夥找不自在,再及時給兄長通風報信,兩麵夾擊。


    也正是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在,所以自己的那些話,機靈伶俐如二小姐才會這樣偏聽偏信,最終走到了這一下場。


    直到現在,她們之間,依舊沒有一個人有曾懷疑過她一次。


    她們兩姐妹,明麵上來看都是因為她的兄長所害,然而隻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地知曉,其中很大的一個部分,也正是因為自己穿梭在兩人中間的推波助瀾,所以才會造成了當前姐妹反目、水火不容的境地,也成功讓她們就此性情大變,六親不認。


    無論她們對待其他人是如何,但是對待自己卻還算是真心,自己這般加以利用,與當年的她們爹所使用的行徑又有什麽區別?


    是不是應該……就此收手了?她心中剛冒出這個念頭,就馬上反手摔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再次清醒了過來,方才有些渙散了的眼神也就此凝聚了起來,重新置換成一片堅定。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無法再回頭了,她也不能夠再回頭,隻能繼續這樣走下去。


    正因為如此,所以在這種關鍵時刻更應該摒棄掉這些毫無作用的悲憫情緒,這樣的同情心對於她的計劃來說百害而無一利,她早就應該知曉的。縱然在府中更姓已然數年,但是她卻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都還是李香,是李家的女兒,天生就應當背負上一輩的仇恨繼續活下去。


    她有什麽資格談原諒,又有什麽資格談忘記仇恨?


    反複在心中默念了十幾遍以後,春香這才定了定神,轉而重新望向躺在床榻上的二小姐,視線也重新凝聚在了她的衣裙之上。


    那灘血跡已經隨著時間推移而慢慢轉為深色,如同在裙麵上洇染開一簇簇豔麗絕倫的梅花,襯著女子雪白的肌膚,看起來尤為妖冶。


    蘇二小姐在府中的一舉一動,她應當都是明曉的,然而她又怎麽可能在破身以後的寥寥幾天裏就小產?但是眼看著她身下的血卻又是那樣的真實分明,顯然並不是作假。


    春香頗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正要去查看她身體時,卻突然間如同想起了什麽一般,趕忙在她的房中翻箱倒櫃了一番,找出了一本紅封的小冊子,正是用以記錄每個月二小姐身體情況的彤冊。


    翻看了幾頁以後,她的眉目這才一點點地舒展了開來,看著總算像是舒了一口氣。


    按照時間推算,這血跡應當屬於每月葵水,隻不過二小姐心中早已經認定了自己懷孕,故才沒有想到這一方麵上頭去,想來也並不會這樣快反應過來。在此之前,還是應該盡早毀屍滅跡,以免被人發覺。


    思及於此,春香的眼神不禁沉了一沉,隨即走過了幾步,漫不經心地將案桌上的一盞紗籠燈罩移開,將手中的那本薄薄的小冊子一角緩緩湊近了那搖曳的火紅火苗。


    火舌一點點地吞噬了她手中捏著的紙頁,不消多會兒那白紙朱字便已經隻剩下了一片焦黑飛灰。而她從始至終皆是垂著眼睛靜靜地看著,一語不發。鮮紅的火苗仿佛也將她的瞳孔染成了同色,掙出幾分痛恨和冷漠,複雜難尋。


    也正在同時,一個一襲黑布長袍、帶著猙獰的羅刹麵具的身影輕車熟路地閃進了房內來,好似一朵晦暗不明的烏雲驟然壓境,遮掩下了屋內僅剩下的一絲明亮光線。


    春香對驟然進入閨房以內的這位不速之客卻仿佛並不甚驚訝,隻是平靜地轉過了身來,看著麵前裝扮如同惡鬼在世般的男人,方才沉鬱的眉眼卻在這一瞬間裏頭驟然鮮活了起來,有一種明豔的詭異,“你來了。”


    男人微微頷首,麵具上唯一透露出來的一雙眼中光影浮動,內裏隱含的情緒竟與春香此刻別無二異。


    夜晚很快便已經降臨,令唐夜霜覺得驚訝的是,整整一個白日,皆沒有出現過二小姐的蹤影,甚至連送飯或監視的獄卒都沒有到來過,像是將他們忘在了這裏一般。


    雲墨靜在監牢裏頭餓得團團轉,末了隻對著一邊正打著哈欠的唐夜霜橫眉冷對,“你這是出的什麽餿主意,還守株待兔呢,鬧了半天咱們這兩人都要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連兔子的影兒都沒給見著。難不成你還想要在這個鬼地方再待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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