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眼看去,但見他眼神有些空茫,時而嘴角往下撇,好似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時而眼眉上揚,像是見到了什麽歡樂的場景一般,讓人總不免想要猜測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裏頭究竟是出現了什麽樣的景象。


    鑒於去往跟京兆府人手碰頭的雲墨靜還沒有趕回來,唐夜霜這時候也並不著急著離開,隻在最後稍微緊了緊繩結,隨即便靜默著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半柱香的時間,也許是半個時辰,他終於似乎從回憶中抽身而退,見到麵前的唐夜霜,眼神的焦距終於回歸了一些,顯然已然知曉了自己如今的境遇。


    “王妃殿下已經好了麽?”他問了一句,隨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專業而緊實的繩結,麵上沒有一絲波瀾變動,甚至連一絲後悔也未曾,隻輕不可聞地苦笑了一聲,繼而啞著低沉的嗓子輕輕說道,“走吧。”


    唐夜霜站在高台之上遠目眺望而去,但見一隊熟悉的身影已經朝著這裏而來,便也點了點頭,反手製住他的雙肘,一步步地朝著台下走去。看著他那沉鬱而冷靜的半邊側臉,顯然是早已經做好了被收押的準備,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地詢問出了自己的疑問,“既然此前便知道結果會是如此,為什麽還要這樣?”


    分明知道他自己無法抽身而退,也分明知道即使在按計劃成功報複以後,自己也會因此所累,不僅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功名,連自己的身家性命大抵也要打進去,所受到的痛苦並不比報複的人要少多少,為什麽卻還要這樣鐵了心瘋了魔地籌劃著這一切,即使到最後一刻也不願意放手,非要一錯再錯,最終將局麵攪到這般覆水難收的地步?


    然而他開心嗎,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那樣。


    雖然她問得籠統,然而李良何等聰明,一下子便已然明曉了她問題之中尚未完全表達出來的那些意思,但見那薄涼的唇瓣已經勾起了淡淡的一個笑,反問道,“縱然賭局一場場開啟全是輸局,然而不再賭一把,又怎麽能夠明曉自己最終會不會翻盤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到家底輸光便依舊心存僥幸,這不就是人的本性麽?”


    頓了一頓,他抬起眼來,定定地看著身前的唐夜霜,一字一字很是冷靜,“這件事從始至終統統都是草民一個人所籌謀的。那年發生那件事情的時候,香兒……香兒她還是不懂事的年紀,什麽也不知道。後來她隱姓埋名、進蘇府,以及後頭發生的一係列事情,皆是草民對於她通過信件指使的。她現在年紀還小,自然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才事事不得不都聽從我這個兄長的主意。是草民一心想要為母親報仇,所以才拉她下水的。”


    說到這裏,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語氣鎮定地說道,“此外,有毒的香料是草民提供的,殺了人的也是我,她充其量隻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並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行為,望王妃殿下能夠在靜王爺跟前多說幾句好話,讓草民的妹妹得以輕罰。她……她沒有什麽壞心眼,隻是被家仇以及草民的指令給衝昏了頭腦,所以才做出了這麽多事情來,望王妃殿下能夠網開一麵,草民今生自知已然無疑為報,然而來世定然將做牛做馬報答王妃殿下。”


    說著,他們已經到達了高台之下,而他順勢雙膝一屈,直身在唐夜霜的腳邊跪下,“王妃殿下此番答應草民也好,不答應草民也好,這三個響頭是王妃殿下所應得的。謝謝你們能夠早日趕到,阻止我妹妹做出更為過火的事情來。隻是已經犯下了的這些個罪名,最後到底還是需要有個人扛,故希望王妃殿下能夠將罪過統統攬至草民的身上。隻要香兒能夠沒事,草民萬死不辭!”


    說罷,他已經以頭觸地,咚咚咚地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響頭,麵容堅毅而平靜,顯然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縱然對於這些事情已然算不上新鮮,但是在聽到從他口中說出這些祈求的話語來時,唐夜霜不免還是有些微微動容。


    此前她並非未曾從下人的口中聽說過李良的名聲,雖然溫和謙遜,然而卻也自有自的一副清傲風骨,在意見不合的時候甚至敢與曾經推薦過自己文章的幾位京城大儒拍案,隻為堅守自己的原則。在探討過後,又能繼續把酒言歡,毫不忌諱。不可否認一路以來他所做的每件事情,多多少少都與複仇有所聯係,甚至連讀書入京也存報著這些目的,然而那一副清俊文弱的外表之下,文人傲然灑脫的氣性,倒也是在他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但如今,就是這樣一個飽讀詩書,最是信奉“男兒膝下有黃金”的清傲之人,卻不惜毫無形象的下跪磕頭,祈求她饒過自己的妹妹一命,即使他們兄妹兩已經分隔了近十年的時光,幾乎未曾有培養感情的機會。不得不說,確確實實讓她覺著有些驚訝。


    但驚訝歸驚訝,她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坦誠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隻負責查案辦事,並無從幹預量刑的輕重。無論是你還是你妹妹,如今都已然跟這樁案子有著洗不脫的聯係。在此之前,我們也早已經推測除了你們的計劃,如今雖然你妹妹潛逃,然而靜王爺的人都守在府外的庵堂之內,想必你妹妹一個人也無從抵抗那樣多的衙役,所以這件事情,我不能夠幫你。”


    她解釋的話語的確一字一句都出自於真心,最後一個字落下之時,可以清晰地看到李良麵上浮現了幾許失望之意,然而卻並沒有痛哭流涕地撒潑打滾,而是對著她頷了頷首,沉聲回了一句,“草民明白了,謝王妃殿下。”這才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而同她一起望向帶領著一群衙役往這個地方行進而來的雲墨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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