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員外隻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張口抱怨道,“你妹妹啊,昨天深更半夜居然想要翻牆跑出去,幸好讓府裏頭巡遊的一個婆子給瞧見了,硬生生給拉下來了。都到了那種時候,她偏偏還不老實,一門心思想要掙紮開往外頭跑,後來到底還是給摁住了。”


    難怪昨夜似乎有聽到依稀的動靜,隻不過自己實在太困,便也沒有起身查看。而今日一早她便去書房了,大抵也略過了院中那些個丫鬟婆子對於此事的討論,僅僅在春香為自己梳頭打扮的時候聽過她提起兩嘴兒這件事,因而當時在想別的心事,故也沒有多加注意。如今聽起來,似乎事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嚴重一些。


    她如此想著,心思通明,但麵上卻流露出了驚詫的神氣,好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回事一般,“偷跑?”


    雖然語氣驚訝,但出乎意料的,她卻沒有感覺多麽意外。


    妹妹那種倔強又好玩的性格,從來是不甘於被關在鳥籠裏頭的,但凡知道幾分新鮮,便一定要親自過去看看,否則誓不罷休。此次就算被拉下來了,也一定還會有下一次的。


    不過既然是被抓回來了,那麽也就好解釋今天她的火氣那麽大的原因了。


    她夾了一筷子碧綠青翠的青菜到碗中,眼底間不動聲色地掠過幾分思量。


    “是,”蘇員外重重地歎了一聲氣,“婆子們搜了一下她身,卻發現隻帶了一些零碎的銀兩,什麽衣服啊首飾啊都沒帶,想來也不是要離家出走,就是想要出門野。你說一個堂堂蘇府的千金,未來的娘娘,一門心思想要跑出去,這像什麽話!萬一出事了該怎麽辦!”


    說到這裏,他重重地拍了兩下桌麵,霎時將手邊的那雙玉箸給震到了地上,霎時斷成了兩截。


    她對於爹爹的憤怒早已經習以為常,故也沒有表現得多麽驚慌失措,隻自袖中抽出一方帕子來,將地上那一雙斷裂的玉箸撿起,包裹著遞給了一邊急急忙忙就要來收拾的管家,繼而又從旁側拿了一盞茶水,以指腹試了試杯身上的溫度以後,這才遞到了他的身前,柔聲勸慰道,“父親莫要動怒了,妹妹也不過是一時新奇而已。畢竟年紀還小,做出些荒唐的事情來也是情有可原的,待過幾年估計就能收收心了。”


    “一時新奇?”蘇員外往喉嚨裏頭灌了一大口茶水,卻依舊餘怒未消,“一個女兒家,深更半夜的跑出去像什麽話!看來我真是對她管教得太鬆了,才會養出這麽一個不學無術又成天惹是生非的女兒!”


    她便沒有再接話,隻是端正地坐著,靜靜地等待他發泄完畢,心中對於他的話語即使不讚同,卻也並沒有多加反駁,畢竟無關她的事情,她隻需要盡到應有的責任便是了,沒有必要惹火上身,最後還白白落的個熱臉貼上冷屁股。


    果不其然,在過了半柱香時間後,一直絮絮叨叨抱怨著的蘇員外發泄完畢了,容色語氣也逐漸和緩了下來,總算不似方才那般暴躁,轉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將這個燙手山芋扔到了她身上,“你說說,如何才能讓你這個不中用的妹妹收收心。你們要記住,你們可是未來的娘娘!在此之前,不能出現任何的差池!你倒是最讓爹爹放心的,原本以為讓你們住在一個院裏,多多少少你也能稍微影響一下你那個妹妹,如今來看卻沒有多大效果。不是爹爹說啊,你雖然已經夠優秀了,但是適時的到底還是應該多關心關心妹妹,她……”


    心中再度泛起了幾分波瀾,雖然是老生常談的話語,往日裏她雖然並不喜歡,但是也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反正隻要照樣應下便是了,剩餘的事情,誰也不會管她。


    然而今日,她不知道為什麽卻有些煩躁了起來,或許是因為方才妹妹對於自己的責難,也或許是因為夫子的話語讓她分心了不少,無法再維持下自己的麵具,總而言之,最後連她自己也未曾察覺地冷下了聲色,頭一次這般從中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說教,“父親,您不要再說了。”


    她也是這時候才清晰地發現,自己已然足夠反感這個話題。什麽當一個好榜樣,什麽提攜妹妹,什麽乖巧懂事,都是騙人的。憑什麽自己的人生軌道都需要旁人來做主張?憑什麽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要活在別人的觀感之下?憑什麽自己一定要跟另外一個根本不喜歡自己的人綁定在一起?


    所有平日裏一點一滴的積怨,皆爆發在這一瞬間。雖然並沒有聲嘶力竭,也沒有指責埋怨的話語,然而便是這寥寥數語,便已經加負了一股與實際年齡並不相符的沉定氣場,足夠有威懾的力量。


    隱忍了這麽些年,她就連爆發都是這樣的靜悄有力,宛如深海底下暗藏著的漩渦。人若是不身臨其境,永遠感受不到那裏已經暗潮洶湧。


    她的這一句顯然極富有威懾力,幾乎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就能夠清晰地感覺周遭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了起來,就連氣在頭上的蘇員外也不覺愣了一愣,差些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這種有些沒有規矩的話語,怎麽可能是從他那素來乖巧柔順的大女兒口中說出來的?


    與此同時,他卻也不免有些心驚:他真的了解自己的女兒麽?他這些年來,將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總是犯事、三天兩頭總要惹出些亂子博得存在感的小女兒身上,仔細算起來,的的確確已然有很長久的一段時間沒有關注自己的大女兒了。如今聽得她驟然打斷自己的這麽一句,他心中固然有些愧疚,然而卻也有些尊嚴被冒犯的惱羞成怒之意。


    畢竟一直困於掌心之中溫馴的小羊羔,有朝一日若是狂躁不服管起來,牧羊人也還是會拿皮鞭重重地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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