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在門口回身望了一眼,抿了抿唇瓣,最後還是走出了門外。


    待得門重新被掩上以後,她的筆端才微不可查地一頓,力道頓挫,轉眼之間已然在手下的這幅紅梅圖上落下了一個略顯濃重的墨點,逐漸地在紙麵上暈染開來,看起來有些像淚,很是突兀。


    眼看著畫快要完成,她本來不欲分心,然而到底是在這最後一筆中出了錯漏。


    她不得已地停下了筆,轉而有些失神地看著那錯筆落下的墨點,隻覺得心中也如那滴墨點般,沉鬱非常,幾乎化解不開。


    自己的人生何嚐不是這樣,隻消一個轉折,便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那年上元燈節,她在最為惶恐無助的時候遇到的那個青衫落拓的男人,曾經救贖了自己,又在自己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這三年以來,她一直努力地將其深埋在心中,想要抑止他的生長,甚至想要逐漸掩蓋它存在過的痕跡。如今已經埋得足夠深厚,表麵上看幾乎已然發覺不出它。隻有她自己心中知道,這顆種子自始至終到底都還是存在著的,又哪裏是這樣輕而易舉地能夠消除得了的?


    如今,隻消人在自己耳邊隨口提及,她就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年埋下的種子如今又動了動,似乎即將就要破土而生。


    她一手捂住了自己砰砰亂跳的心口,心情不自覺地已經低落了下來。


    若不是他曾經給自己留下的那幅小像,還有那書寫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紙條,她說不定已經錯覺,此前經曆過的一切都不過是她自己在壓抑環境之下產生的幻覺而已。自己是否從來都沒有過遇見過那個天神一般的男人,是否從來都沒有過進一步的接觸,又或者說,那年的上元燈會,其實她從未踏足過?


    她反複想著,隻覺得腦中一片混沌酸疼,忍不住已經抬手摁了摁酸脹難當的太陽穴。


    抬手間她正觸碰到袖口,感覺到了一方紙條,不覺微微一愣,心中已經知曉了那是什麽東西。她猶豫了半秒,最終還是以指尖探上了那張紙條,重新展開來。


    三年的時光過去,紙條早已經被摩挲得有些微微泛黃,邊角也有了絨絨的毛邊,一看便知道是經常拿著的緣故。上頭那兩行誓言一般的小字卻依舊清晰分明,好似是陳列在她心中的一個小小墓碑。


    她小心地拈著紙頁,來回地看了好幾遍,才寶貝地繼續收攏於袖口之中,心中稍稍地定了下來。


    至少,有這個物件的存在,能夠讓她明白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覺,他是真的存在過的。


    心思微微平定,她重新執筆,沾著朱砂的羊毫在方才誤落的那個墨點之上稍加塗抹,便已然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豔紅梅。


    她如釋重負一般地放下筆,看著麵前正式落成的傲雪紅梅圖,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眼看著春香還未回來,她無人可分享這剛剛完成的畫,隻能稍稍舒展了一下因為連續作畫而酸疼僵硬的手臂,隨即走出了房門外,想要在院中先散散步,好舒緩一下因為太過專注而有些酸脹的眼睛,卻總覺得有幾分不對,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來。


    抱著這等疑惑,她邊探邊在心中猜疑著,在院中走了大半路程,才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不免驟然頓住了步子來:今天院中灑掃的仆人居然都不見了,方才她行走的著大半路程,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瞧見,也不知道究竟是到了哪裏去。在自己院中還好,若是讓管家知道了,估計那群人又得因為玩忽職守而受罰了。


    想到這裏,她不覺擰起了秀眉來,有些憂心,一邊加快了腳步,隻出了院中,想知道他們究竟都到了哪裏去。


    一直走到大堂跟前,她這才瞥見了自己院中仆人的身影,然而看著他們卻是聚集在了一起,在假山石後探頭探腦地,集體望著大堂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麽。她正欲走過去,去又發現事情沒有自己此前想象中的那般簡單,因而她才一轉眼,便已經看到了平日裏在別院做事的仆人,今個兒居然也不約而同一般地聚集到了這裏,看樣子也在朝著大堂裏頭張望著,一邊議論紛紛,看過去,大多都是婢子,中間夾雜著幾個小廝,看起來尤為熱鬧。


    她有心想要知道他們究竟都是收到了什麽風聲,又是在討論什麽,奈何自己的位置站得太遠,如何也聽不見,不免有些頭痛,隻能朝著自己院中仆人所在的那塊假山石那邊走去,心中難免疑惑:究竟什麽東西這麽好看,居然大老遠的把她院中的仆人都給引來了?


    那些個仆人依舊在爭先恐後地眺望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她的接近,她挑了挑眉,玩心頓起,隻更加放輕了動作,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本想要突然襲擊嚇他們一跳,然而卻聽見了他們嘰嘰喳喳的討論:


    “嘖,聽說府中來了一位書生,說是老爺從前生意夥伴的兒子,後來家道中落,如今又上京來趕考,所以暫居在咱們府裏頭呢!”


    “書生?老爺不是生意人麽,如何會收留一個窮書生在府中?這可不像是老爺往日裏頭的作風啊。”


    “對啊對啊,我也覺得奇怪呢。不過我是新進府裏的,也不知道從前的事,指不定從前真的是老爺什麽好朋友的兒子呢。不過聽說這位公子生得那個斯文俊秀,剛進府裏頭便傳得沸沸揚揚,愣是把我們都給引過來了。”


    她聽到這裏,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不過是一個好看的公子進了府中,竟然把她們都這樣招過來了。這府中究竟是有多麽資源匱乏,才引得這麽一群餓狼蠢蠢欲動?


    然而同一時間,她心中卻也有著幾分疑惑:雖然自己並不關心父親生意上的事情,但是卻的的確確沒有聽父親提及過自己從前有一個至交好友。若並非好友,又怎麽可能這樣突如其來地收留一個男子在府中?


    這樣一想,她也被吊起了胃口來,又擔心自己驟然插話會使得他們不敢繼續說,便隻能掩住了口,轉而繼續側耳凝聽道。


    那頭的議論聲依舊熱火朝天:


    “是啊,是啊,我也是聽到這風聲才過來的,沒想到你們都在這裏。不過那位李公子呢,到底在哪裏,怎麽半天都看不見人影?究竟真的進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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