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也抬起了手來,纖細的小指一圈圈地隨意繞著墨色生豔的發梢,繃緊以後又驟然放開,在雪白的指端上壓出淺淺細長的紅痕,在燭火的映照之下顯得尤為嬌俏。


    他直愣愣地盯著她那指尖上所被壓出的紅痕,一時間有些晃神。


    跟前的女子,的的確確除了身上那隻有他們才能夠感受到的依稀妖氣以外,其餘的特征都與一個活生生的人毫無相異。她就這樣形象生動地站在自己的跟前,一顰一笑都是那般的真切,又怎麽能用師父往日裏傳授的那一套對付她呢?


    她與自己沒有什麽不同,一點也沒有不同。他反複在默念著,卻一不小心地念出了聲來。雖然不過是輕聲的一句話,卻在第一時間便已然引起了她的注意,隻撇過身來正麵對著他,頗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方才在說些什麽?莫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沒有。”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雖然麵皮繃得緊緊的,然而心中卻難逃雜亂慌張。


    那廂的她有些不服氣地撅起了嘴巴,紅潤潤的唇瓣嘟起來,更顯得嬌豔欲滴,然而自那兩半紅唇之中說出的,卻是有些任性的話語,“你一定是在說我的壞話,因為你討厭我了。”


    慧能見著她那明顯是裝出來的委屈神情,心中有些想笑,又莫名有些慌張,末了也隻無可奈何地皺了皺眉頭,“怎麽會?”


    自己怎麽可能討厭她呢?然而就是因為太不討厭她,所以才更要躲開啊。以免讓自己越陷越深,直到萬劫不複的境地,也是為了避免她為了自己耽誤了這麽長的一段好時光。


    他無數次的張口,想要勸解她以後莫要在自己的身上浪費時間了,他成日的生活便是打坐、念經、翻譯經書,生活平淡得好似一碗白水。她的存在就如同冰糖一般,絲絲縷縷的融入了白水之中,雖然增添了口感,卻也讓人口渴得越來越快速,最後產生了超乎尋常的依賴感。


    這顯然是他不想要看到的結果,偏生生如今還在跟著這碗糖水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誰對誰錯。


    不知道是否是一眼就看穿了會你那個的心思,枝娘眯了眯眼睛,月牙兒般的眼中那泛著繼續琥珀色的眼珠子轉悠了好幾圈,靈動而狡黠,好似是聽到了什麽讓她滿意的答案一般,然而一邊卻仍在帶著笑疑問道,“如果你不討厭我,為什麽不肯來見我?”


    她一開始便問得無比直白,幾乎未曾給人一點迂回反轉的餘地,一雙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之下透露出微微的琥珀色來,時而清透明亮得好似一塊琉璃,時而卻又好似讓人如何都窺探不出究竟來。她像個急速成長的孩童,一路從懵懂無知走過,未曾擁有世故的眼眸,卻已經飛速地學習下了人間中的一點一滴,就這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逐漸地成長著。


    雖然早就猜到她之所以會找上門來便是因為自己毫無緣由的突然疏遠,然而被她這清淩淩的眼睛一望,慧能卻毫無預警地慌張了起來,“我……我沒有不肯來見你,隻是最近有些忙……所以、所以才……”


    因而從小他所經受的教育便是“出家人不打誑語”,自小便沒有說過一句謊話,如今不知道怎麽的,卻是破了戒。然而就如此,對著跟前的女子扯起謊來,也是磕磕絆絆,青澀不已,別說旁人了,就連他自己一聽,都能夠察覺出這句話之假。


    果不其然,枝娘隻又眯了眯眼睛,頗有些懷疑地盯著他的眼眸,好似想從裏頭窺探個究竟,“小和尚,你們出家人不是不打誑語麽,你這麽一回……算不算是破了戒?”


    “……”謊言被毫不留情地當麵拆穿,偏生生又無法反駁,最後慧能也隻能抿了抿色澤淡薄的唇瓣,有些不自然地回轉過了頭去,避開了她那直接而熱烈的眼神,沒有說話,卻也是實實在在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說些什麽才好。


    無論是承認亦或者是不承認,對自己顯然都是那樣的不利,也隻有沉默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令他頗為意外的是,往日裏總是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小妖精,此時此刻居然也就這樣肅寂了下來。她本就沒有呼吸聲,也沒有腳步聲,如今隻消不開口說話,便似一下子消失在了這裏一般,也好似從來都未曾出現過。


    不知怎麽的,他從前總是嫌棄她太過於聒噪,然而如今她真的這般安靜下來,他心中去竟有些慌張起來,在原地僵持一會兒以後,到底還是有些匆忙地轉過眼來望向她的方向。


    萬幸,她並沒有離開,隻是垂著腦袋站在原地。細碎的鴉色發絲壓過眉眼,讓人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她麵上的表情,隻覺得她的身形看起來太過單薄哀傷,一時間讓人想起伶仃獨立的花枝,豔光照人,明豔不可方物,然而這樣的一枝獨秀,到底還是孤單的。


    也是這麽一眼,引得他的心口再次跳了一跳,不自覺地已經走上了前去,“這位施主……”頓了頓,或許是覺得這樣的稱謂有些太過於刻意劃清距離的嫌疑,他的神情糾結了一瞬,最終還是頗有些別扭地輕聲道了一句,“枝娘。”


    輕輕的一聲喚,卻使得本已經安靜了聲息的她身形陡然動了動,顯然對於他的反應也有些許驚訝,然而卻沒有馬上抬起眼來,隻是依舊低著眼眉,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他想了很久,這才小心翼翼地斟酌起詞匯來,一字一頓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枝娘沒有應聲,反而將腦袋低的更低了一些,半張豔麗嬌俏的眉目都埋沒在發間絲絲縷縷落下的陰影中,一點點地加深,讓人幾乎錯覺她也要馬上消失在一片晦暗之中一般。


    她就這般真切地站在自己的麵前,距離不遠也不近,然而卻好似永遠抓不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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