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漸放開手,將手心裏殘留的石子連著被捏碎的紙屑一起扔在池裏,石子連著紙屑沾到水,慢慢地往水底下沉去,水麵輕輕地蕩開了一陣陣漣漪,而後消失不見。


    連同著那個不自量力的男人的可笑情感一起,消失不見。


    “桑梓,今天這事任何人都不允許再提起。”


    桑梓躬了躬身,“是,主人,我會吩咐他們守口如瓶的。”


    宦娘在屋裏隱隱聽到了外頭的響動,推開門想看看什麽究竟,卻隻看到直直站在院子間一臉陰鬱的楚月。她緩步走上前去,挽住他的臂彎,“怎麽了?”


    楚月的表情稍微轉晴了些,從容地環過她的一把窄腰,語氣輕描淡寫,“沒事,剛才在收拾一個不識相的小東西而已。”


    宦娘心中隱隱有感覺他是在隱瞞些什麽,隻是他既然選擇不對她說,她也懶得多去過問。她向來都明了有些事知道太多也是種罪過,倒不如裝無知更痛快些。


    楚月摟著她進屋時,她不經意地回過頭望去。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彤色的斜陽照映在院子裏,將池塘和大片的霞草都染成了緋紅的一片,池塘邊似是有一個孤零零的小石頭,看起來與周圍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宦娘索然無味地轉回頭,緩步隨楚月走進廂房裏,輕輕地掩上花園的門,沒有再去多想。


    晚上楚月是在別苑留宿下了的,沒有宦娘猜想中的歡愛,隻是靜靜地摟著她沉沉睡去,她卻是毫無睡意,隻側著頭枕在他的手臂上怔怔地看著他的睡顏發呆。


    以她如今的視線,更可以看清楚他高挺的鼻梁,像是之前在外頭唱戲時碰到的那些個西域人,顯得很是特別。褪去了往日裏他那總是笑眯眯的虛偽樣子,如今隻可見那削瘦的下巴,睡著了嘴角還抿得緊緊的,冷冷的似乎沒有半點弧度,即使是閉著眼睛也無法掩飾他眉目中隱含的那絲絲縷縷的戾氣,讓人不由自主地心驚。


    宦娘似乎逐漸明白了,無論現在躺在她身邊的這是個如何優秀的男人,無論這個男人曾給她許過多麽重的諾,能給她多麽美好的條件,他也不會是她這一輩子所希望托付的安穩良人。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命,她終究還是要逃的。就這麽胡亂想著,捱到夜色微淺一些時她才覺得人有些困倦了,閉上眼睛半夢半醒之間她隻聽楚月在她旁邊含糊地呢喃一句“宦娘,不要背叛我。”


    宦娘不免嚇了一跳,差點荒誕地以為他有讀心術,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讀出了困擾她一夜的想法,仔細一看才知道他依舊還睡著,可他叫得的的確確是她的名字。


    為什麽他總是這樣執著於“背叛”這個詞,他從前又到底是經曆了什麽?


    想來想去,宦娘卻終究還是沒能知曉一個答案,索性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暫時擱到一邊,迷蒙著眼睛睡了。印象中是極為不安穩的一覺,宦娘隻記得似是淩晨時分做了個無比輕淺的夢,夢裏出現的是一支冒煙的火槍和血色的天。


    不勝惶惑。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窗外溫熱的陽光擱著輕薄的窗紗正好均勻地散在她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她微微動了動脖子,發覺頭下枕著的是原先擺設在床上的鵝毛毯子而不再是楚月厚實的手臂。她眯著眼睛轉頭看去,床那一邊已然空空如也,隻留下一處凹下的位置證明曾有一個男人曾經存在她身邊過。


    不知是什麽力量驅使,她竟不自覺地輕輕伸出手來,用手指小心地觸碰床上的凹處。


    似乎還能感覺到溫度。


    宦娘搖搖頭不再多想,起身懶懶地坐臥在床上,不知坐了多久,桑梓敲門進來,恭敬地朝她躬了躬身,“宦娘,主人請您過去一趟。”


    因為剛醒來的緣故,身子還顯得軟趴趴的。她實在懶得動,便依舊歪歪地倚著床榻問道,“什麽事?”


    桑梓隻是躬著身,“主人事先吩咐過,說您去了就明白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宦娘隻覺得桑梓低著的臉上一貫而來的那抹恭敬的笑,此時卻顯得有些怪異。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知道了,你先退出去吧,我換身衣服便過去。”


    “是,宦娘。”


    聽到門關起來的時候的“哢嚓”聲音時,宦娘才起身,下床的時候太過急,險些崴了腳,她也不理睬,隻是急匆匆地從衣櫃裏挑出一件杏色的襦裙換上,甚至來不及梳妝,披散著頭發便拉開廂房的門。


    桑梓果然已守在門口等候,她冷著一張臉道,“走吧。”


    不知穿過了多少個走廊和廂房,才到達一個看起來並不起眼的廂房。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別苑中還有這樣一個地方,沒有多餘的裝飾,觸目可及的都是黑漆漆的顏色,像是常年不打掃的地方,隻覺得每寸牆壁上都蒙上了一層灰。


    而楚月就直直地站在廂房的中央,在昏暗的燭光下朝她招手示意她過來,“宦娘,你覺得這裏如何?”


    宦娘走到他身邊,涼涼地掃了一眼四周,“若不是是我自己親自一路走了過來,我還以為一瞬間來到了戲裏唱的天牢了。”


    他很是散漫地笑笑,“或許真的也差不離。”


    她心中莫名一緊,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看到了從暗門被推出來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已然昏迷,全身傷痕累累,一襲戲服早已被撕得破敗不堪,戲冠被扯得歪在一邊,顯然是剛下戲便已經被人劫持過來了。


    她一眼便認了出來那個小男孩。


    小石頭。


    宦娘輕輕地咬著下唇,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原因,半晌才開口,“他隻是我從前在戲班裏頭的師弟。”


    “不。”楚月帶著一抹冷笑,朝著她搖了搖頭,“他還想要你。如果我沒有調查錯的話,當日的那把匕首,是他給你的吧?”


    她心中稍稍地驚了一驚,勉強沉下一口氣,反問道,“你覺得他會是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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