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去時並沒有再帶上那件戲服。


    宦娘推開門的時候回首看了一眼。那精致華美的戲服就這麽被隨意丟棄在了戲院後台地上,遠遠看去像一大朵極盡妖嬈的粉色嬌蓮,勾魂奪魄。


    她輕輕地歎了聲氣,最終到底還是走了出去。


    楚月方才所言未差,他手底下的人果真已經候在了門口處,見得她走出來,隻對著她齊刷刷地頷了頷首,一邊帶領著她走向茶樓邊上小巷子中停著的一輛馬車,顯然是有備而來了。


    難不成還怕自己跑了不成?宦娘如此想著,嘴邊不禁彎起了一抹慘淡的笑意,一邊抬步就欲按著那輛馬車的方向走去,然而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卻好似是在跟人打鬧一般,突然間衝到了她的麵前。


    或許是因為孩子身量太小,或許也是因為那小丫頭看起來的確讓人起不了防範的心思,旁邊的幾個隨從還未來得及給出相應的反應,那個小丫頭便已經衝到了她的麵前,狠狠地撞到了宦娘的身上。


    雖然是個小丫頭,然而畢竟已經到了孩童最為頑皮搗蛋的年紀,這麽猝不及防地被用力一撞,宦娘還是禁不住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旁邊的那幾個手下這才反應過來一般,連忙衝上去就想要把那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頭給拿開,然而卻被宦娘擋下了。


    那個小丫頭如今好似是被嚇壞了,隻睜著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瞧著她。


    宦娘心底驀地一軟,最終還是半蹲下身子來,一邊問道,“你幾歲了?”


    小丫頭比了比手指,怯怯道,“八歲了。”


    她點了點頭,一時間不禁失神。


    八歲,她曾經也是這樣的孩童,隻是並不是這般無憂無慮地穿著花衣裳在外頭遊蕩的,而是抹上厚厚的脂粉,故作輕盈地甩著水袖,在戲台上邁著步子練習著剛選定的一曲《桃花扇》。


    那時候她的腳上各抵著一碗水,說是要練著下盤穩定,才能走得好步子,若是水灑了半些,抑或是碗倒了,便是一頓打罵。幸而她從小生的是極出眾的麵相,班主在揮鞭時總會特地避開她的兩邊臉頰。


    發現這個隱性的規則時,她便索性發狠直接用臉去迎鞭。一開始因為班主被這一下子的變故弄得收不住手,她還是挨了重重的幾鞭。班主下的力道向來重,因為想著是打看不見的地方,所以也有恃無恐,導致當時她兩邊嬌豔的臉腫得跟桃子一般,血紅的傷口迸裂,施了多少脂粉也蓋不住那嚇人的紅腫。


    還記得好幾個一起學習的女孩子看到她慘不忍睹的臉都嚇哭了。當然這也導致她幾天都不能上台,班主除了罵罵咧咧再餓她幾餐飯也不敢再做些什麽,再後來就極少挨過打了。


    想到這裏,宦娘不禁笑笑,原來她從小就對自己如此狠絕。


    及時從過往的回憶中抽離開了神來,她歎了歎氣,一邊就想要站起身來離開,然而卻意外的被那個小丫頭拉過了手,“姐姐你真好看。”


    到底還是個小丫頭,這才三兩句話就不害怕了。宦娘一笑,正欲說些什麽,卻意外的感覺到那個小丫頭借著袖子的遮掩往自己的手中似乎塞了一個什麽東西,而後便就此跑開了。


    她心中驟然一驚,好似是感覺到了什麽,然而麵上卻未曾表現出來,隻慌慌張張地進了馬車,這才一點點地展開了手掌。


    掌心之中,那粒染了血的小石子靜靜地躺著,好似是預示著什麽。


    宦娘一愣,瞪大了眼睛,一邊掀開轎簾想要去尋那小女孩的身影,然而卻已然看不到了。


    她坐了回去,心中卻再也無法安定下來。


    當桑梓端著鎏金托盤硬著頭皮“吱呀”敲開門時,宦娘正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埋頭以鳳仙花汁親自染著剛修剪完畢的腳指甲,選的是極為鮮豔刺眼的大紅色,看在桑梓的眼裏,就似足尖一團炙熱的火焰在燃燒。


    身上寬大的戲袍鬆鬆垮垮,根本遮不住胸口的一片白皙,桑梓的角度正對著她哈腰時胸口所露出春光,與那團火焰倒是很是相襯。


    平日裏能言善道的桑梓一時間尷尬得停留在原地,不知該把眼睛放到何處,隻呐呐地將托盤放在他眼前的茶幾邊上,手足無措起來。


    待宦娘發現了動靜抬起頭來時,桑梓才恍過神來,不禁在心裏暗罵了一聲,他娘的,這個不要臉的戲子,怎麽比風月樓裏頭的那些個姑娘還媚。臉上卻訕笑著道,“夫人,晚膳已然送來了。”


    一語落罷,未想到宦娘死死地睨著他了半晌,隻看得桑梓脊背一陣發冷,才見她終於忍無可忍地拍著桐木茶幾“咻”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睨著眼前擺放著的一碗清清水水的小米湯,一雙狹長秀氣的吊梢鳳眼倏地瞪圓了,直直地望向眼前身子抖動如篩糠的桑梓,好像要生吞活剝了他一般,“你這是什麽意思!”


    也無怪宦娘會這般激烈反應,來這裏一連幾天,送來的三餐皆是一撇兒的湯湯水水,半隻米粒兒也未曾見到,再好一點便是十全大補的鴿子湯,但也隻是幹幹淨淨的清湯一碗,連湯麵上的肉沫兒都尋不著,怎能使她沒有火氣?


    她可不是屬兔子的,怎麽有可能會忍得了這些個玩意兒?她若是因為上次貿然接戲的事情惹惱了他,他直接說便是了,何苦拿這些個東西來喂自己?


    桑梓彎著腰,埋頭戳在她的麵前,明明是個大男人,此時卻不得不裝成一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模樣,磨磨唧唧的,連口大氣兒都不敢出,心裏卻早已叫苦不迭。


    這位小戲子來頭不大,做派卻不小,自從楚莊主把她從陳家班裏頭領來,便獨獨在赤月皇城裏挑了一個最好的地界上頭的別苑養著,看起來倒是疼惜得不得了。雖然出身是個再下三濫不過的卑賤戲子,但麻雀尚且能飛上枝頭做鳳凰,更何況是人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邪王盛寵小毒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月煙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月煙兒並收藏邪王盛寵小毒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