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卻萬萬沒有想到過就這樣自菱花鏡裏與那個男人對視了一眼。


    雖然跟這個男人已經相處過一段日子,然而這尚未做好準備的一眼對視,還是讓此前還未做好一定準備的宦娘稍稍地縮了縮身子,一時間心中難免有些氣惱。一是氣惱自己的條件反射未免太過,剛才的異常反應定然是已經被眼前的男人所窺見了,也不知道究竟會如何想,二是跟前的男人麵上那亙古不變的笑容的確有些太過於嚇人。


    楚月好似完全並不了解她的心裏活動,一邊已經悠悠晃晃地搖著手中的鐵骨折扇老神在在地道,“這才什麽時候,便使得我身邊的小跟班汲汲皇皇地到我那去告狀,你還真是本事。”


    “這不是為了引您出來麽?”她回過身來的同時也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自麵上綻放出了一個相對自然的笑容來,迫使自己盯著跟前男人那雙眯著的狐狸眼眸,“若我便時時刻刻都這般本分,想必楚莊主也會覺得我無趣吧?”


    好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般語出驚人,楚月唇邊的笑容頓了一頓,而後反而隨之擴大了起來,“你如此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倒是很是坦誠。


    她漫不經心地塗抹好嘴角最後一點空缺,才微微側過頭來應了一聲,“所以啊,楚莊主您應該高興於底下的姬妾這般用心地猜度您心思才對。”


    屋內簌簌地生著暖手的火盆,把氣氛蒸騰成一片暖烘烘的,撩撥得人心癢癢。鵝蛋粉的幽微香息混合著溫熱的空氣傳入鼻尖,引得楚月微笑著的眉目也慢慢地深刻了起來,“宦娘。”


    她並沒有回應,隻是繼續在端詳著自己嘴唇上塗著的胭脂,漫不經心地在心中思量著哪種顏色更襯自己的膚色。


    “生氣了?”楚月難得好耐心。


    這一句宦娘也沒有答話,隻是換了個姿勢,傾過頭去。


    她如何有可能生氣?如今這幹涸的靈魂以內,除卻想要逃以外,哪裏還泛得起波瀾?


    他便是哈哈大笑起來,上前想要攏住她那藏在戲服內的嬌軟身軀,那廂的宦娘卻已經一個反身,便從他並不嚴實的懷中掙出來,長長地拖著綴著五色花楹的水袖,從跟前的案桌上抄起了一壺酒來,淅淅瀝瀝地倒了大半杯予他。


    楚月卻不接,隻饒有興趣地瞥眼瞧著她手中端著的酒,微挑起的眉帶著幾分別樣的深意。


    "怕我下毒?"宦娘便是諷刺地笑起來,挑釁一般地舉起手中的高腳杯咕嘟地喝了一大口,又似笑非笑地抹去嫣紅嘴角上沾染的幾滴酒漬,轉過酒杯的另一麵,重新遞與他,細長的眉目輕佻。


    楚月這才接了過來,卻重新轉了回去,就著宦娘方才在杯沿邊兒蹭上的半邊曖昧的胭脂口印,一仰脖,盡數喝下杯中馥饒的殘酒,轉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下去吃飯吧。”


    這樣快就放過自己了?而且還似乎是妥協了自己的要求?縱然是方才一直強守住陣勢的宦娘,如今聽到這麽一句,一時間不覺也有些晃神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跟前的男人已經調頭走了。


    她咬了咬唇瓣,思量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乖乖地跟了下去。


    底下果然已經擺好了各類食物,所有下人都垂著雙手候在一邊。


    分明如今還是白日,然而大堂之上已經點起了明亮的高燭,連帶著整個室內亮如白晝。


    這個男人的毛病還真是多。宦娘已然盡力眯著眼睛,卻還是沒能看清明亮的燭光後他的表情,隻看到了被火焰融化的朱紅燭油順著筆直的燭身緩緩流了下來,匯合在蠟燭台的底部慢慢凝固成一灘帶著些霧氣的紅色。


    像是眼淚。


    她被自己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比喻一時酸到,回過神拈了一塊看起來很是精致的鬆穰鵝油卷放入口中,吃的有些急,她被喉間的食物殘渣嗆得輕咳了幾聲。聲音很輕,動作也很小,沒想到坐在另一端的楚月卻是察覺到了,招招手喚身邊守著的桑梓為她上了一道湯。


    室內的燭焰跳躍之間,她恍惚看到他似是在笑,更如同一頭狐狸一般。


    有什麽好笑的?宦娘在心中忿忿地想著,不自覺尷尬地紅了臉頰,右手輕輕捏著銀製的勺柄在濃稠的湯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著,偶爾叮叮當當地劃過碗壁。一餐下來她隻覺得食不知味,跟前的男人卻是一如既往地閑庭自若,好似從來不會有什麽東西能夠撼動他的心神一般,讓人看著隻覺得一陣沒由來的生氣。


    抱著幾分挑釁的意味,也抱著幾分賭氣的想法,她幹脆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吃相自然很是不雅觀,連一邊的桑梓看著都不禁皺了皺眉頭。本以為憑借著跟前的男人那般的性子,如何麵上也會流露出嫌棄的表情,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跟前的男人卻是微微地笑了起來。


    成天維持著這麽一個表情,難道他從來不會感覺累的麽?


    她正在心中思量著,不知何時楚月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前傾過身拿起擱置在一邊的手帕幫她一點點擦去嘴邊的汙漬。他的臉湊得很近,連呼出的細密鼻息都能聽得清晰無二,落在她精致的鎖骨上帶著些許溫熱的酥癢感,撩撥得人連心都隱隱癢起來。


    她抬眼看向他的臉龐,一眼便看到他下巴處微青的須根,和其上淡得幾乎看不見血色的唇,微微地抿成一個上彎的弧度。


    那一瞬間她甚至有種錯覺,以為他將要吻她。然而很快,她便已然打消了這個頗有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楚月是個風流的人,但的的確確跟感情沾不著邊。


    然而他擦幹淨之後便直起了身來,指了指手中的手絹道,“像不像你那天演的血濺桃花扇?”


    她驚訝於他會主動提及這等不愉快的事,一一邊看向楚月手中托著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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