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楚月觀察自己的視線,她頓了頓這才發聲,“去看大夫吧,這條命……”她掃了一眼地上那些個橫七豎八的人影,喉頭不知怎麽的稍稍一緊,“……就當我欠你的。”


    楚月的手掌撐在椅背上,勉強支撐著因失血過多而顯得搖搖欲墜的身體,向來陰鷙的眉眼此時更顯得冷厲非常,“你完全可以趁這時候殺了我,然後一走了之,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你以為我不想麽。”她冷笑,轉而轉移過視線,稍稍推開了幾分窗戶,看著外頭匆匆趕來的衙役,複又隨意地半斂上了窗門,那濃麗的眉眼之間難得如此清晰地浮現出一絲厭惡情緒,“可惜似乎來不及了。”


    頓了頓,她複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好像並沒有看到那位陵王妃,想來她還並不知道這一場是您身上帶來的亂子。”


    “宦娘,”他的眉眼微眯起,顯然並不滿意她如今的冷情冷性,隻是忽的抬出手來,溫柔地撫著她披散的長發,漫不經心的語氣帶著隱隱的威脅,“你說如果我在京兆府裏頭把你供出來,會怎樣?”


    肩胛處剛止住血的傷口因為他這個輕微的動作又被強勢地撕扯開來,新的血流了下來,大片大片的嫣紅色覆蓋住了陳了的血跡,觸目驚心。


    “那麽我會活不成。”自然知道他所供出的究竟會是什麽事情,宦娘強忍下心底的不安情緒,忽的抬眼對著他湛然一笑,嫵媚而涼薄,“但是,我不覺得你會舍得讓我在別人手上死去,特別還是在你的小霜兒手上。否則你從一開始便已經可以供出我來了,何必拖到現在?畢竟我也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戲子而已,身上並沒有什麽東西還能夠牽製你的。您完全不必有太大的顧慮,不是麽?”


    聽聞她的話語,楚月扯了半邊嘴角,帶著些許古怪笑意收回了手,眼神有些陰側側的說道:“是,本莊主舍不得。”


    她驚了一驚,莫名隻覺得那個笑容太過苦澀,似乎每一寸被他撫摸過的頭發都泛著微微的涼意,讓她不自覺打了一個激靈,竟從頭頂冷到了心裏去,忙移開了眼,不再去看他的傷口。


    大批衙役的腳步聲結束了酒樓裏的寂冷氣氛,她自然知曉自己如今應該扮演些什麽角色,還沒有等楚月吩咐,便已經立馬裝出幾分驚惶的神色,直直地跪倒在地上,她瞬間蒼白的臉色襯著被血暈染得大片大片的衣裙,真像是經曆了一場生死存亡之戰的弱女子的正常反應。


    而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了一道視線正在如影隨形地盯著自己,她不消回眼去看便已然知道是來自於那個男人。


    他還在觀察著自己,隱秘而仔細。


    她雖然未曾看到他的麵龐,然而腦海以內卻已經能夠開始這般描繪起他此時此刻的模樣來,定然是嘴角輕勾,好似是在笑,然而笑意卻無論如何都浸染不到眼底去。原來笑是能夠拉進兩人距離的,然而楚月的笑,卻好似永遠浮於表麵,好似永遠不會對任何人付出真心一般。


    一個年紀輕點的衙役被這副場景騙了過去,忙跑過來攙扶她起來,她為了裝得逼真一些,腳下的步伐輕微一錯,像是驚慌中的一個趔趄,卻意外地撞到了一邊的鐲子,其中一盤糕點被鐲子的這一顛簸便歪斜著砸了下來,就這般摔成了一團糨糊,浸染著殘餘在地上的鮮血,看起來甚是猙獰。


    宦娘原本隻是在臨時作戲,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回動靜做得稍微大了一些。她歎了聲氣,正欲轉過腦袋去假裝這蠢事並非自己所為的時候,目光卻意外地觸及到了那狼藉中的一抹亮光,忍著腰間的疼痛彎下身時才發現竟是一個手鐲,依舊是像上次的那個一般鑲拚著寶石,隻是樣式略有些不同,在糕點的碎屑中灼灼地發著光。


    她心中不知道怎麽的已經稍稍一動,抬起左手看向手腕上的空缺,心中微動。


    他竟是早就發現了嗎?


    那位小衙役伸出手又想扶她起來,她勉強地對他笑了笑,擺了擺手,“我沒事,送楚莊主回去,快!”最後一個字,或許連她自己也未曾察覺出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染上了些許擔心的氣息。


    而一旁的楚月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目光中一如既往的帶著那尋常的警惕,甚至相較於從前還要更為疏離冷淡一些,讓人一時半會之間也更加弄不懂他如今的心中到底正在思量著些什麽東西。


    她似乎感受到了楚月的視線,轉過頭朝著他的方向,隨著旁人看不見的角度挑釁一笑,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道,“戲子……當然要在台上表現的有情有義一些,這樣才算是‘安守本分’,不是麽?”


    安守本分四個字,她刻意咬得很重,像是在掩飾自己方才心思的飄忽不定。


    她不知道他是否有看出,隻知道自己很快便已經低下了眼眉去。並非是不想要看見他,隻是他察言觀色的能力實在太過於驚人的準確,讓她在未曾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的時候,如何也不想要跟他正麵的對視。


    “宦娘,想讓我本莊主死嗎?”然而跟前的楚月卻並沒有打算這樣簡單地放過她一馬。眼看著她還在低著眼睛思量的時候,忽的耳畔響起了一聲極為冷淡的聲音,雖是耳語般的聲音,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戾氣,“可是本莊主怎麽忍心讓你如償所願,嗯?”


    最後幾個字,稍稍染上了幾許奇異的起伏。宦娘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幾分變動,回過頭去,想要看他,卻隻看見了他被幾個衙役攙扶而匆匆掠過的側臉。


    看到他那本就因為長年累月生病而蒼白了的臉龐如今因為大幅失血而又愈發慘白了一些,幾乎要與紙頁一般的顏色,虛弱得好似隨時都會迎風倒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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