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卻在最後一刻被一隻手給扶住了,而後隻感覺身上的幾處穴位傳來了幾許輕微的刺痛,好似是被針輕輕地紮了一下。


    說來也奇怪,不過幾秒鍾的時間,那腦子裏因為藥性的昏沉已經逐漸地緩解了下來。


    蘇樂晃了晃已經開始逐漸清明了的腦袋,轉而望向方才及時攙扶自己的人,麵上微微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來,“謝過陵王妃。”


    唐夜霜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隻是將指間拈著的幾根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盡數又收攏了回腕間懸著的那個銀鐲裏頭以後,這才問道,“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方才昏沉的意思終於逐漸褪去,總算不再需要以強大的意誌力撐著才能夠在柳漣安的跟前維持足夠的清醒。想到方才的情況,蘇樂也不禁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已經好了,謝陵王妃關心。”


    說著,他不自覺地已經回過了頭去,望向身後柳漣安所在的廂房,在確定廂房裏頭再沒有其他的動靜以後,這才重新回轉過了頭來,望向跟前的唐夜霜,扯了扯嘴角,“方才房中的談話,您已然聽到了吧。”


    唐夜霜點了點頭,麵上的神色並沒有顯現出絲毫的意外,一邊隻沉聲說道,“跟她此前與我說的情況差不離,但是還是有所保留。”


    早在此前,她便已然有所懷疑柳漣安當日對於自己的說辭中的真假性,再加上柳漣安對青蓮池的緊張和謹慎也的的確確讓人覺著有些太過於古怪了一些,她便由此對於柳漣安也產生了一定的警惕。正好那時候蘇樂尋她聯手,所以才有了此前故意在柳漣安跟前流露出想要填平青蓮池這一意圖的事情,又挑選在這個恰好的時機跟柳漣安做了第一次的攤牌。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蘇樂抬起手來,按了按有些酸疼發脹的太陽穴,想到方才她望向自己時的那複雜的眼神,心中難免也存著幾分不忍心,但是很快便已經恢複到了往日裏的狀態,一邊對著跟前的唐夜霜說道,“看來她對於我們都還是餘存著秘密。都已經在了這種情況之下,她卻還是不肯完全說真話,也不知道,究竟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也不自覺地染上了幾許低沉,好似是想到了什麽。


    “我還是覺得,青蓮池水底下或許有所古怪。”正說著,唐夜霜和蘇樂已經並肩來到了那片池塘旁邊。


    燦爛的陽光底下,大片大片的荷葉幾乎能夠遮雲蔽日,恰到好處地遮掩下了池水裏頭那掩藏著的秘密。乍一眼望過去,任憑誰也發現不了這鬱鬱蔥蔥的一片勃勃生機下隱藏著的秘密。


    蘇樂久久凝望著這片他從小到大在旁邊生長起來的荷塘,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讚同唐夜霜的推論,卻沒有馬上說話,隻兀自沉浸到了一片對於往事的回憶之中。


    他小時候便尤為喜愛這片荷塘,旁人都不知道為什麽,連他在長久的歲月流轉後都已經漸漸地忘卻了原因,隻記得自己便是喜歡。然而如今在經曆過一係列的事情後,他卻隱隱約約地好似想起來了。


    約莫七八歲的時候,記得是初夏時節,他嫌著房中太熱,無論如何供冰都無法降下暑氣,便趁著爹娘都已經沉睡,繞開了巡邏的仆人,自己一個人跑到荷塘邊上避暑,想吹吹四麵迎來的風來降降這躁動的火氣。


    或許是因為四麵而來的荷風太過於清涼爽快,也或許是因為當時夜已深了,他又還是個孩子的年紀,也差不多時間感覺困了,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便在湖心亭中睡了過去。


    迷迷蒙蒙中,他做了一個不算冗長的夢。


    夢中他好似已經長大了,看起來已然是個大人的模樣,正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一處柳堤上,忽然隻聽得身後傳來一把清亮如銀鈴般的喚聲,“葉臻!”


    他應聲回轉過眼去,隻見到一個女子提著衣裙朝著自己奔來,如同小兔子般蹦蹦跳跳的,看起來活力十足,一股腦地便已經鑽到了自己的傘下,看起來跟自己似乎很是親密的關係。


    夢中他雖然看不到那個女子的麵龐,隻能瞧得一片霧蒙蒙的,但是卻還是可以真實地感受到,那一定是個極為好看的女子。


    而她最終正停在他的麵前,雙手背過身去,墨色的發間沾染著濕漉漉的水珠,然而她卻毫不在乎一般,隻揚聲笑道,“今日給我讀完詩以後,帶我出去玩好不好?”還未等他回話,她便已經好似怕他不答應一般,再度祈求道,“你看你看,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其實本來也就沒什麽事情,是你說讓我待在房中壓壓驚的。如今這驚也壓了,再待下去恐怕我就要憋出新的病來了,所以你就帶我出去玩玩吧,我保證不再亂跑了,好不好嘛,好不好?”


    他拗不過她,到底隻能微笑著說好,一邊又見到目的達成的她饒有興趣地湊過了腦袋來,頗有些好奇地望著他手中執著的書卷,“咦,今天讀的又是什麽?”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詩卷,一邊已經朗聲地念道,“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他還沒讀完,便已經聽得跟前的女子低聲喃喃道,“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聽起來語氣似乎有些低沉。


    他那時候還並不明曉發生了什麽事情,反正夢境之中的狀態便也是迷迷糊糊的,又哪裏能讓人真正追究起什麽錯對來,隻記得跟前的女子長籲了一口氣,好似從方才的狀態中自顧自地已經抽離了出來,一邊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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