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動作太過大看，連帶著手下的筆尖都錯了行，廢了整整一頁字數工整的佛經。
然而那時候的他卻並估計不上這些，隻是怔怔地收緊了手指，捏碎而來那張紙頁，心中總擔心是她哪一天裏頭中了招，被帶到了那裏去的。畢竟當時這皇宮之中，他所能夠想象到的妖精便隻有她一個罷了。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無心修佛，急急忙忙便已然先行自行出了閉關的狀態，隻為了去看看那個被慧安帶回來的人是否是她。
佛塔裏頭侍奉的小沙彌大抵是沒有見過此前在長久的日子裏一向端穩持重的他居然也會有這樣急躁、風風火火的一麵，嚇得連手中的硯台都差些抱不穩，還未來得及再度詢問，便已然眼睜睜地看著他就此跑出去了。
他在外頭維持了那般久的大師兄形象，就在那一時間徹底的土崩瓦解了。然而那時候的他哪裏還能顧及得上這些？一邊往那個沙彌口中所提起的關押妖精的地方跑著，一邊在心中反複默念著她的名字：
“枝娘，枝娘。不要是她，不要出事，一定不要是她。枝娘，枝娘！”
他也是那時候才真正明白過來，無論他在佛塔長久的深居簡出裏頭多麽努力地想要抹煞他與她之間那段算得上短暫的記憶，然而留在那裏便是留在那裏了。就算有這樣長的一段時間內刻意不再提起，但僅僅隻是這樣一個由頭，便能重新掀起驚濤駭浪。
他知曉，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萬劫不複。
好在，在他推進門看到裏頭的人影時，一顆懸著的心到底是緩緩地落了下。
這樣說好似顯得有些不人道，然而在看到裏頭人的相貌時，那的確是他心中冒出來的第一個真實的想法：還好不是她。
她是那樣的怕疼，就算是初時剛擁有了那具肉身，對於痛覺的靈敏度尚且遲鈍的時候，身上若是不小心破了一個小口子，她也是要結結實實地鬧一場的，更別提穿琵琶骨這樣嚴酷的刑罰。若真的是她，恐怕他趕到的時候便已然來不及了。
抱著這樣的同理心，也有幾分對於妖精的憐憫，他還是自作主張地放了她。
當時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究竟是對是錯，也不知道自己這般主觀臆斷的決定會不會反而給更多的人帶來傷害，但是說到底他也還是這麽做了。
因而他心中想，若是是她在這裏受到這樣的刑罰，自己應當也是很難過的。
見著跟前的慧能小和尚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失神了一瞬，枝娘在旁邊覷著他麵上的神情，不覺也有些疑惑，卻又不想這般輕易地放他就此離開。
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了，如今這匆匆的一麵過後，下一次再見也不知道究竟會是什麽時日？
她如此在心中想著，也早已然將他從前在他的師父歸一大師跟前所保證下的還俗和迎娶她當做了被封塵了的過往，再不願去回想起來，也不願故意提出讓他為難。如今，她隻有一個淺顯的要求，那便是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隻要這樣，她便已然很滿足了。
所以，在他回過神後，轉身告辭欲走時，她的心中還沒有做出決定，手便已然控製不住地攥住了他袈裟上頭的一角。
他果然因而這等牽扯而頓住了腳步，回過眼來，看著她那輕輕地攥著袈裟衣角的手，視線清清淡淡，雖然並沒有不耐煩，但是卻也沒有其他的意味了。
自己怎麽就這樣控製不住！好不容易他們之間的關係看著好似已經稍稍地緩和一些了，若是再這樣不受控製地糾纏下去，最後惹得他不耐煩，以至於他們兩人之間鬧得又不痛快起來該如何是好？
如此想著，枝娘在心中幾乎想要狠狠地給自己一個耳光，好讓她在他的跟前不至於這般矜持全失，然而事到如今，再說什麽也已然是多餘的，她最終也隻能輕咳了一聲，幹脆將錯就錯，依舊固執地攥著他的袈裟一角，咽了一口口水，這才尋到了原本想要問的話題，“柳漣安她……她如今怎麽樣了？”
跟前的慧能不知道是否察覺到了她那不為人知的小心思，然而卻也並沒有強行讓她放開手來，隻是隨即稍稍地站穩了身子，一邊回應道，“蘇夫人那邊的情況我也並沒有很了解。那日自從她從佛寺之中離開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不知道她現在究竟如何了。”
聽到這裏，枝娘的語氣也不覺有些低落了起來，目光始終沉著，顯然是在認真地思考著，“她如今是決計不可能再回到蘇府內了，畢竟現在上上下下都將她視作洪水猛獸，又如何會讓這麽一個‘妖孽’入駐？我想著，她如今妖體受損，定然虛弱至極，大抵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再去賭人性才對。”
她如今在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語氣已然很是輕鬆，好似對於人們對於她們的第一反應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然而慧能站在一邊，看著她那淡然如水的麵色時，心中卻難免微微有些抽痛。
他是明白的，如今她的身上就算有再嚴重的傷，他也沒有辦法去站在她的立場上去苛責那些人，因而曾幾何時，正是自己親自補上了一刀。
旁邊的枝娘看起來並未發現他有什麽異常，隻是依舊在自顧自地說著，“如果我是她的話，現如今我應該會找個什麽安靜不為人知的地方，先好好養傷一段時間，再做其他的打算。”說著，她已經自然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一邊歪著腦袋問道，“喂，小和尚，你覺得呢？”
話說出口，就連枝娘自己也稍稍地驚了一跳，隻如同觸電一般。
他們之間分明剛才還那樣疏離，如何三兩句話以後，便已經這般順水推舟地重新回到了從前那般親密的相處狀態，好似兩人之間從來未曾有過什麽嫌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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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時候的他卻並估計不上這些，隻是怔怔地收緊了手指，捏碎而來那張紙頁，心中總擔心是她哪一天裏頭中了招，被帶到了那裏去的。畢竟當時這皇宮之中，他所能夠想象到的妖精便隻有她一個罷了。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無心修佛，急急忙忙便已然先行自行出了閉關的狀態，隻為了去看看那個被慧安帶回來的人是否是她。
佛塔裏頭侍奉的小沙彌大抵是沒有見過此前在長久的日子裏一向端穩持重的他居然也會有這樣急躁、風風火火的一麵，嚇得連手中的硯台都差些抱不穩，還未來得及再度詢問，便已然眼睜睜地看著他就此跑出去了。
他在外頭維持了那般久的大師兄形象，就在那一時間徹底的土崩瓦解了。然而那時候的他哪裏還能顧及得上這些？一邊往那個沙彌口中所提起的關押妖精的地方跑著，一邊在心中反複默念著她的名字：
“枝娘，枝娘。不要是她，不要出事，一定不要是她。枝娘，枝娘！”
他也是那時候才真正明白過來，無論他在佛塔長久的深居簡出裏頭多麽努力地想要抹煞他與她之間那段算得上短暫的記憶，然而留在那裏便是留在那裏了。就算有這樣長的一段時間內刻意不再提起，但僅僅隻是這樣一個由頭，便能重新掀起驚濤駭浪。
他知曉，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萬劫不複。
好在，在他推進門看到裏頭的人影時，一顆懸著的心到底是緩緩地落了下。
這樣說好似顯得有些不人道，然而在看到裏頭人的相貌時，那的確是他心中冒出來的第一個真實的想法：還好不是她。
她是那樣的怕疼，就算是初時剛擁有了那具肉身，對於痛覺的靈敏度尚且遲鈍的時候，身上若是不小心破了一個小口子，她也是要結結實實地鬧一場的，更別提穿琵琶骨這樣嚴酷的刑罰。若真的是她，恐怕他趕到的時候便已然來不及了。
抱著這樣的同理心，也有幾分對於妖精的憐憫，他還是自作主張地放了她。
當時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究竟是對是錯，也不知道自己這般主觀臆斷的決定會不會反而給更多的人帶來傷害，但是說到底他也還是這麽做了。
因而他心中想，若是是她在這裏受到這樣的刑罰，自己應當也是很難過的。
見著跟前的慧能小和尚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失神了一瞬，枝娘在旁邊覷著他麵上的神情，不覺也有些疑惑，卻又不想這般輕易地放他就此離開。
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了，如今這匆匆的一麵過後，下一次再見也不知道究竟會是什麽時日？
她如此在心中想著，也早已然將他從前在他的師父歸一大師跟前所保證下的還俗和迎娶她當做了被封塵了的過往，再不願去回想起來，也不願故意提出讓他為難。如今，她隻有一個淺顯的要求，那便是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隻要這樣，她便已然很滿足了。
所以，在他回過神後，轉身告辭欲走時，她的心中還沒有做出決定，手便已然控製不住地攥住了他袈裟上頭的一角。
他果然因而這等牽扯而頓住了腳步，回過眼來，看著她那輕輕地攥著袈裟衣角的手，視線清清淡淡，雖然並沒有不耐煩，但是卻也沒有其他的意味了。
自己怎麽就這樣控製不住！好不容易他們之間的關係看著好似已經稍稍地緩和一些了，若是再這樣不受控製地糾纏下去，最後惹得他不耐煩，以至於他們兩人之間鬧得又不痛快起來該如何是好？
如此想著，枝娘在心中幾乎想要狠狠地給自己一個耳光，好讓她在他的跟前不至於這般矜持全失，然而事到如今，再說什麽也已然是多餘的，她最終也隻能輕咳了一聲，幹脆將錯就錯，依舊固執地攥著他的袈裟一角，咽了一口口水，這才尋到了原本想要問的話題，“柳漣安她……她如今怎麽樣了？”
跟前的慧能不知道是否察覺到了她那不為人知的小心思，然而卻也並沒有強行讓她放開手來，隻是隨即稍稍地站穩了身子，一邊回應道，“蘇夫人那邊的情況我也並沒有很了解。那日自從她從佛寺之中離開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不知道她現在究竟如何了。”
聽到這裏，枝娘的語氣也不覺有些低落了起來，目光始終沉著，顯然是在認真地思考著，“她如今是決計不可能再回到蘇府內了，畢竟現在上上下下都將她視作洪水猛獸，又如何會讓這麽一個‘妖孽’入駐？我想著，她如今妖體受損，定然虛弱至極，大抵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再去賭人性才對。”
她如今在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語氣已然很是輕鬆，好似對於人們對於她們的第一反應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然而慧能站在一邊，看著她那淡然如水的麵色時，心中卻難免微微有些抽痛。
他是明白的，如今她的身上就算有再嚴重的傷，他也沒有辦法去站在她的立場上去苛責那些人，因而曾幾何時，正是自己親自補上了一刀。
旁邊的枝娘看起來並未發現他有什麽異常，隻是依舊在自顧自地說著，“如果我是她的話，現如今我應該會找個什麽安靜不為人知的地方，先好好養傷一段時間，再做其他的打算。”說著，她已經自然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一邊歪著腦袋問道，“喂，小和尚，你覺得呢？”
話說出口，就連枝娘自己也稍稍地驚了一跳，隻如同觸電一般。
他們之間分明剛才還那樣疏離，如何三兩句話以後，便已經這般順水推舟地重新回到了從前那般親密的相處狀態，好似兩人之間從來未曾有過什麽嫌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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