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荊穿著一件居家白t恤,雖然洗得很幹淨,但仍難掩舊色,領口失去了彈性,有些鬆鬆垮垮的。下邊是短褲,腳上趿拉著廉價藍色塑料拖鞋,頭發亂糟糟的,手上提著個黑色垃圾袋,袋子有漏洞,下頭淅淅瀝瀝地漏著髒水。


    楚荊的不修邊幅與方居然的衣冠楚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按理說楚荊該是有點相形見絀的局促的,但他隻是瞟了方居然一眼,慢條斯理地把垃圾袋放在門口,而後麵無表情地看著方居然,不但沒有一絲局促,甚至還有些居高臨下地問道:“方先生有事嗎?”


    方居然感受到了他隱隱的敵意,但是不願意多生事端,於是好言好語道:“聽說小金在你這裏,我來接他回家。”


    楚荊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小金應該是不願意和你回去的,方先生請回吧。”


    方居然皺了皺眉頭:“楚先生何出此言?”


    楚荊雙手抱胸,斜倚在門框上,像一尊門神,隱隱有種萬夫莫開的氣勢,嗤笑道:“字麵意思,聽不懂嗎?”


    方居然接連碰了幾個釘子,心裏也有了點火氣,他強自按捺道:“我和小金之間有點誤會,我是來向他解釋的,希望你能理解。”


    楚荊作出一副很遺憾的樣子,搖了搖頭道:“我不理解。”


    方居然本來就不是好脾氣的人,這會兒徹底被激怒了,怒道:“你理不理解無所謂,我和小金的家事,輪不到你來插手。”


    楚荊嗤笑道:“剛剛還希望我理解,這會兒又不要我理解了,你這種搖擺不定的人,也配談家事?”


    “搖擺不定”四個字戳了方居然一下,他壓了一下火氣,問道:“你什麽意思?小金到底為什麽離家出走?”


    楚荊噗的一下笑出了聲,邊笑邊搖頭道:“連小金為什麽出走都不知道,你也好意思來跟我要人?”


    方居然這下徹底壓不住了,他伸手去推楚荊:“懶得跟你廢話,給我讓開,我告訴你,小金是我愛人,我今天一定要帶他回去!”


    楚荊也不是吃素的,反手推了回去,冷笑道:“我也告訴你,這是我家,你想從這兒帶人走,沒門兒!”


    說完後退一步,砰的一聲,把門摔在了方居然鼻尖上。


    方居然氣得火冒三丈,正打算踹門,眼角突然瞥到了一圈兒圍觀群眾。那可真是一圈兒啊,除了穿肉串兒的大媽,還有個穿著大背心搖著蒲扇的老大爺,老大爺旁邊站著個圍著圍裙的老太太,老太太邊上有倆掛著鼻涕的小男孩兒。看這架勢,肉串兒大媽一家子是齊聚一堂了,一個個雙目圓睜,眼裏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方居然到底是體麵人,平日裏就算罵街,那也是體麵的罵街,拐彎抹角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他在行,可這要在圍觀下跟個潑婦似地踹門,終究有點做不出來。


    猶豫了半晌,終究一咬牙,自認晦氣,打算戰略性撤退,避其鋒芒,從長計議。


    楚荊在門邊站了一會兒,聽見外頭的喧囂散去,這才抬步往裏走。


    這是一間狹窄的小兩居,仍然是老舊,客廳天花板上掛著三葉吊扇,白色的牆壁起皮掉灰,劣質皮沙發傷痕累累,傷口處翻出黃色的海綿。


    楚荊來到一間臥室門前,輕聲敲了敲,沒聽見回音,他猶豫了一下,直接推門而入。屋裏一片暗沉,厚實的遮光窗簾被拉往中間,僅留下一道縫隙,縫隙裏透出明亮的光線。


    金楚南站在縫隙旁,臉孔隱在暗處。楚荊眨了眨眼,適應了屋內的昏暗,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金楚南正透過縫隙往樓下望去。楚荊上前幾步,站到他旁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一個風流頎長的人影,正氣衝衝地往外走去,那人顯然是火氣不小,飛起一腳將一隻不自量力攔路的易拉罐往前踢去,易拉罐向前滑行了十幾米,那人似是猶不解氣,又跟上去狠狠踩了幾腳,這才走出他們的視線。


    楚荊歎了口氣,抬眼看去,想知道金楚南是什麽意思,但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兒,卻發現他臉上平靜無波,沒有任何情緒。


    在方居然消失後,金楚南又對著那處虛空發了會兒楞,這才轉身,坐到床沿上。


    楚荊卻沒有跟過去,而是抬手將窗簾拉開,明亮的光線奔湧而入,兩人都被亮光晃得眯了眯眼,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臥室很小,一桌一椅一床,一個衣櫃,再無他物。床是木床,刷著絳紅色的漆,床墊上鋪著枚紅色打底大紅色牡丹圖樣的床單。


    楚荊走過去摸了摸,覺得有點硌手,問道:“是不是有點兒太硬了?我給你再鋪層棉墊?”


    金楚南說:“我覺得還行。”


    楚荊沒理他,徑直出了臥室,沒一會兒又抱著一床厚棉墊,把他拉起來,掀開床單,鋪了上去。金楚南不好幹看著,也上前幫著把床單掖在棉墊下。收拾完畢,楚荊又伸手摸了摸,確定手感不錯,這才放心。


    他坐在床沿,十指交握放在腿間,弓著背,仰頭問道:“你有什麽打算?我指的是,你和方居然。”


    金楚南站在床前,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回道:“分手啊。”


    楚荊揚了揚眉:“你確定?”


    金楚南這次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楚荊一針見血道:“但你對他還有感情。”


    金楚南坦然地點點頭:“對,我還愛他。”


    楚荊失笑道:“那怎麽能分得開?”


    金楚南一時失神,目光飄向了虛空,嘴上卻道:“我這些天認真想過了,毫無疑問我愛他,但是光有愛是不行的。相愛的兩個人並不一定就是合適的兩個人,而我和他,是不合適的。以前我以為,隻要我不斷付出不斷退讓,這份感情總是能維係下去的,但是現在看來,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不合適就是不合適,再相愛也沒用。”


    楚荊斟酌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確定他愛你?”


    金楚南卻笑了,雖然細小,但仍然是笑了的,他回道:“那已經不重要了。”


    楚荊也笑了:“這麽快就想開了?”


    金楚南閉了閉眼,睜開道:“都想了五六年了,也算不上快。”


    金楚南剛搬來那天,整個人失魂落魄,如一條喪家之犬,眼周一片紅腫,眼裏布滿了紅血絲。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摩擦過,每說一句話都似乎滲著血,他自己沒有察覺,旁人卻聽得心驚膽戰。


    楚荊覺得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狼狽之人,就連他自己被高利貸逼到走投無路時,也沒有金楚南這樣的悲傷絕望。


    如今不過四五天的光景,小金就想通了,緩過來了,楚荊感到十分欣慰,可在欣慰之餘,又隱隱有些擔心,總覺哪裏不對。


    似乎小金這釋然,來得有些太過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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