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跑進小樹林,高夢婷眼眶中強忍的淚便再也無法噙住地順著她的側臉滾落了下去。


    她喜歡了那麽久的人,以為不會輕易動心的那個人,就這樣輕易地喜歡上了別的人。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醜,在這場所謂的愛情裏唱著屬於自己的獨角戲。


    這幾年,她求著爸爸下了那麽多不符合規定的命令,隻為可以多見他幾次,多和他相處甚至短短幾分鍾。


    她以為,隻要努力就會有結果,可事實證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努力不努力之分。


    可是,讓她難受的,真的隻有這個嗎?


    如果說,楚天對蘇娣的動心是對她的打擊,那蘇娣完勝她的那個高達47的射擊成績,才是真正讓她崩潰的。


    哪裏都不缺人才,部隊也是。雖說高夢婷在射擊方麵頗有天賦,可比她更有天賦的人多了去了。


    她想要從中脫穎而出,就要付出比他們多得多的努力。


    他們午睡時,她看射擊相關的理論書籍;他們休息時,她在腦子裏和手上反複模擬射擊動作;他們吃飯時,她第一個吃完,在集合之前去食堂後麵的湖旁,定位扔石子,練習瞄準……


    這麽辛苦,她堅持了這麽久,努力了那麽多,犧牲了那麽多,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可蘇娣僅僅一個月訓練的成果,讓她那麽多年的努力,一瞬間仿佛成了一場笑話。


    狠狠一掌拍在樹幹上,感受著手上傳來的陣陣麻痛,高夢婷低下頭,轉過身,背部輕倚在樹幹上,身子順著樹幹緩緩地滑了下去。


    雙臂環過雙膝,高夢婷坐在草地上,將臉埋入雙膝之中,不一會兒,她腿下的那片陰影中的幾顆草上滿是晶瑩。


    蘇娣著急地跟著跑進了樹林,努力地四下尋找著高夢婷的身影。高夢婷穿的迷彩軍裝,便於從今作戰,但此時此刻就是加大了蘇娣尋找她的難度。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蘇娣內心的焦急也不斷增加。終於,在她眼角的餘光無意中掃過一棵樹底時,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高夢婷的身高並不太高,也才160剛出頭,將自己團住抱起來時更顯嬌小。就這樣小小的一團窩在那裏,看得讓人心都忍不住揪了起來。


    放輕腳步,蘇娣緩緩走向高夢婷。然而,即使處於這樣崩潰的情緒之中,高夢婷也始終保持著一個合格的偵察兵應有的警惕。


    隻見她迅速抬起頭的同時,一手撐地,作出了一個隨時可以應對敵襲的最佳姿勢。在看到來人是蘇娣後,她愣了一下,趕忙將臉上的淚抹掉,起身問她是否有事。


    看著這樣反應迅速的高夢婷,蘇娣更加心疼她了。


    下意識的作戰反應騙不了人,她這熟練的動作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受傷與魔鬼訓練才得以形成。


    曾經的她苦於生活,苦於人心,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又何嚐不是為了想要的而付出了許許多多?


    其實,大多容易極端的人反而是因為太過單純,高夢婷就是其中之一。因為太過單純,才會在心中一直堅持的信念被打破後,受到如此嚴重的打擊,甚至崩潰。


    緩緩走近高夢婷,蘇娣沉默地看著她,高夢婷也沉默著,兩個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對視了好一會兒。


    “這裏不遠處有個湖,很漂亮,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一趟嗎?”沒有接高夢婷問她是否有事的話,蘇娣笑著開了口,突變的話題讓高夢婷一時有些怔愣。


    其實,蘇娣這樣對高夢婷來說是有些冒犯的。在一個人心情不好,隻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不打擾,才是最禮貌的做法。可是,蘇娣不想這麽做,她不想看著高夢婷這樣消沉下去。


    雖然心中有些為難,可皺了皺眉後,高夢婷還是答應了。她不喜歡拒絕別人,不想讓他們不開心,寧願麻煩了自己。


    看到高夢婷雖然為難地皺了眉,可最終還是答應了,蘇娣心中鬆了一口氣,心中卻不由得有些柔軟。


    這是個不會拒絕別人的小姑娘,好可愛。


    當年,這個基地建造的時候,規劃場地以及設計的人有顆文藝少男心,因為這個湖著實美,他實在不願把它填成訓練場,頂住了壓力,這才留下了這難得的美景。


    湖水清澈,湖麵波光粼粼,微風吹過時還會泛起絲絲漣漪。湖旁有許多榕樹,清澈的湖水倒映著翠綠的榕樹,翠綠的榕樹點綴著清澈的湖水,再有藍天白雲的映襯,美得讓人不敢置信。


    高夢婷本沒在意蘇娣所說的湖,可真的看到了,她才驚豔於這片湖。


    見小姑娘的注意力已經被意料之外的美景吸引住了,蘇娣笑了笑,靜靜地讓她再欣賞了一會兒後,開口道:“這個湖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我覺得美極了,也很為之驚豔。可是,在我發現它之前,沒有一個人和我提起過它。”


    聽到蘇娣這麽說,高夢婷也有些疑惑地看向她。這麽美的地方,怎麽會沒有人提呢?


    見高夢婷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了過來,蘇娣彎了彎嘴角:“因為,還沒有人發現它的存在。”


    蘇娣不是喜歡說很多話的人,可因為是高夢婷,她還是說了很多,隻希望她可以看開些。


    沒有人發現這片湖,所以沒人知道這片湖的美。楚天沒關注過高夢婷,也就不知道她的好。可同樣的,高夢婷又何嚐不是因為眼中隻有楚天一人,才會完全看不到別人的好?


    聽完蘇娣的話,高夢婷眼中神色複雜,許久沒說話。蘇娣也不急,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湖邊,想著各自的事情。


    因為後天早上劇組就會派車來接他們,楚天通知他們今晚訓練取消,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訓練匯演。


    作為學生,軍訓結束後的匯演都會提前一到兩天進行彩排,可蘇娣他們不用。他們不是軍人,不需要太過完美,也不是學生,不需要那麽套路。他們是藝人,隻要給觀眾呈現出訓練的結果即可。


    這個難得空閑的夜晚,蘇娣卻有些睡不著了,反正查夜時間也沒到,她便又穿上了衣服,想要出去散會兒步。


    月光如水,傾灑在地上,銀光似星。晚風微涼,讓偷懶隻穿了短袖的蘇娣不由得搓了搓自己冰涼的胳膊以取暖。


    就在這時,一件還帶著體溫的外套突然蓋在了蘇娣的肩上。蘇娣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正在她的身後。


    既是別人的好意,也是熟人,按蘇娣的性格本是該接受這件衣服的。可是,她拒絕了。


    “不用了,這一個月訓練下來,這麽點冷還是能承受的。”笑了笑,蘇娣將肩膀上的外套拿下來,遞回去給楚天。


    她是對感情方麵沒有經驗,可在經曆過下午的高夢婷那件事之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和楚天走得太近了。


    既然高夢婷喜歡楚天,她又對楚天沒那個意思,兩個人就別走太近了,免得被誤會。


    見蘇娣把自己的衣服遞了回來,楚天的眼睛一暗,也沒有將衣服穿回去,直接拿在手裏,什麽也不說,就是默默地陪蘇娣走過了一條又一條月光下的路,將大半個基地都繞了一圈。


    楚天這樣的舉動其實和明示已經沒什麽區別了,蘇娣心中明了,不由得有些惋惜,他們大概很難成為真正的好朋友了。


    雖然相處隻有短短一個月,但蘇娣已經了解到楚天是個什麽樣的人。細心、體貼、沉穩,優秀而潔身自好,除去軍人假期少、相聚難以外,無疑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


    可就算他再好,也改變不了蘇娣隻把他當成了錄節目時偶然認識的朋友這個事實。


    眼見快到查夜時間了,蘇娣要回去了,楚天便也一直將她送到了樓下。


    在樓棟入口前的那棵樹下,蘇娣停住了腳下的步伐,轉過身,和楚天從未離開過她的視線對上:“以後有空的話,記得看這個節目,也算是我們有緣相識一場的證明吧。”


    說完,蘇娣眉眼彎彎地笑了笑,似不經意道:“不過,你們軍人這麽忙,說不定哪天你有空看這個節目了,我都已經結婚了吧。”


    蘇娣這話說得很漂亮,表麵上看來是感歎軍人的辛苦,心有所想的楚天卻是能聽懂潛在的意思。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不想要一個連陪她的時間都沒有的對象。


    看著眼前這個笑起來溫柔得讓人隻想溺在其中的女人,楚天的心仿佛被什麽刺了下。垂於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許久,饒是蘇娣那般鎮定都不由得有些慌時,他卻突然朝蘇娣露出了一個笑。


    楚天的笑不張揚也不灑脫,但莫名就是給了蘇娣一種心安感。


    互道了一句再見後,蘇娣便轉身走進了宿舍,楚天卻一直站在那棵樹下,直到蘇娣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他還在原地站了許久。當他離開時,天邊已晨曦微露。


    一個微笑,一句再見。太陽再升起,他們仍是這個節目裏的合作者,仍是部隊裏的上下級關係,隻有這段感情,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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