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手傷了,恐怕那一掌就不是把他拍到牆麵上這麽簡單了,不過他既然敢對她行苟且之事,就該承受應得的懲罰。妘君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好道歉的。


    這家夥跟那些彩色眼珠一樣,都是渴望被她蔭護的小苗子,孱弱又可憐。不同的是,那些男人隻敢眼巴巴的仰望著她,也隻有他敢抱她的小腿往她身上纏。他是藤子……一旦由他依附了,他就會得寸進尺地吸食她的養分、爬上她的枝頭、俯視她的族人、甚至侵入她的血脈……絕不姑息!


    不過,這家夥垂頭喪腦的樣子……眼中的神采盡失,纖細的小身板縮成一團,黯然的規避著她。要知道這家夥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清澈的像一麵湖鏡,給點陽光他就燦爛,拂手搖一搖,眼波就跟著晃一晃。他就像一個聽話又可人的小尾巴,有一種她拒絕不了的憨氣。他垂著眼皮在想什麽?他是不是嫌她暴力,要找別人依附了?就算嫪少君沒了,還有薑少君——


    妘君做出了平生唯一一次的示好行為。


    鋼劍又怎麽可能折腰?妘君顯然沒有示好的天賦,一句話醞釀了很久,在她自認為已經有了三分溫柔四分體貼十分誠意後,她清了清嗓子,這句*的話以一種別扭的低啞表達了出來,“大不了下次你咬我……”


    越說越不對勁了,簡直就像大女人學男兒媚態——真是把祖宗的臉都丟進妘河了!


    羞恥,惱恨,偏偏半途而廢又不是她的作風,妘君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低下頭顱,舌頭都快被咬斷了,從齒縫裏把後半句努力擠了出來:“我不推開你……就是了。”


    大功告成,妘君總算鬆了口氣,臉上的熱度開始暈開揮發,她這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她準了,準這家夥纏著她了!


    這家夥應該明白了吧?妘君眼梢一挑,睨向他。


    豬油濺入柴火裏,隻聽“嗞”的一聲,白色的妖煙四起,從中竄出妖嬈的火蛇。妖蛇噴出熊熊的烈火,一陣強烈的劈裏啪啦聲後,屠盡了木柴。火勢漸漸地下去了,陶灶裏時不時地發出骨骼斷裂的聲音。白煙散去,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可是在阮巧巧眼中,妖蛇並沒有離開,而是附身到了妘君身上——


    真是活見鬼了!


    要不然這張因失血過多而呈現蠟黃色的死人臉,怎麽會紅暈薄染詭異非常?那蒼白幹裂的嘴唇像是嗜血的妖物,吸飽了血仍還嫌不夠,正吐著蠱人的幽蘭誘人上鉤。


    這聲音就更詭異了,就像女神未抬起的眼瞼,隻見隻聽羽翼輕扇的撩人,半酥不酥,欲迎還推……


    阮巧巧的一顆芳心早就被牢牢困在了女神的蒸籠裏,這聲音就是最好的發酵粉,亟不可待的垂涎和反守為攻的野心越膨越大,兩隻魔爪往前探了探,還不忘覷了覷她的臉色。


    不管了,美.色當前做鬼也風流!——魔爪豁出去地抓住了女神的手!


    女神居然沒有推開——可是女神的手冰冷又粗糙,就像石刻一樣磨人,這是石窟深處或是墳墓裏的石刻,沒有經世風雨的摧殘磨礪,還攜著最初的銳利。那種冒犯神祗的膽怯又來了。


    就在阮巧巧沒出息地縮手時,手指卻被五根鋼筋給夾住了,這五根粗糲紮人的東西還在冷酷無情地收緊,就像酷刑的拶棍。除了“哎呦呦”的叫疼,她是連一句完整的認錯都說不出來了……她又悲催的結巴了。


    “想走?”他當這是什麽地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天知道她是以何等寬廣仁慈的胸懷,忍著這根小人得誌的藤子伸出爪牙往她手上爬……這個膽小鬼就像撿到鬆果的小鬆鼠,用手撥了撥向她瞅了瞅,見她表示不跟他搶了,才像抱著寶貝一樣的摸上她的手……摸一下而已,為了證明她的示好,她忍得了……他倒好,反倒嫌棄她起來了,吃了一口還想退貨?誰給他的膽子逃跑的?她不過是一手扣住他,他居然朝她嚎了起來?!


    這個沒用的東西!她有那麽嚇人嗎?


    這聲音就貼在唇邊,與自己的唇隻有0.01公分,阮巧巧幾乎要懷疑自己被吻上了,就像一尾魚,飄飄然的浮上水麵才發現自己沒有翅膀。她不敢前行,也不知道如何回去,張著缺氧的小嘴,睜著迷茫的眼睛,呆滯的搖了搖頭,她不想走。


    “我想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妘君用食指指腹挑起阮巧巧的下巴,就像給她渡氣一樣,緩緩的將聲音吹了進去,“我確實不會推開你,不過,你確定你還敢咬我嗎?”


    就憑他這個小身板,恐怕還承擔不起咬她的後果!妘君站了起身,不做停留。再不離開,她恐怕會控製不住——


    她想做什麽?……她想拆了他。


    其實這句話或許也可以這樣理解,她確實批準了他一定的權力,不過男人就該守男人的本分,男人隻允許引誘,不配主導。


    這妖氣的恐嚇依稀還是那一池清泉,低低的,曖昧的,在等著心上人脫衣下水。粼粼水波上星子斑斕,這哪是勞什子的清泉,這分明是一池散發著毒氣的水銀,仿佛在說,隻要她阮巧巧敢拿命跳下去,它就保她永垂不朽。


    敢嗎?


    阮巧巧這回不是結巴了,而是……啞了。


    啞了的阮巧巧心裏都在咆哮:“女神,你總得喝一口湯再走吧。”阮巧巧悶悶不樂地收拾好陶灶,把大骨湯架上去繼續煨。


    **


    是夜,堂屋的門被敲的砰砰響,阮巧巧和妘君聞聲過來。門被打開時,阮巧巧隻看到一輪明月當空,連個鬼影都沒有。


    就在阮巧巧要關門時,妘君沉了聲:“都給我出來。”


    先被推出來的是小個子妘林,又高又壯的妘山居然站在妘林身後,仿佛這樣便能躲過一劫一樣。


    妘林猥瑣的訕笑著:“那個妘君,我跟山姐是過來喂豬仔的,”抬了抬手中的一碗羊奶,以示證據確鑿。


    妘君的撲克臉冷意更深:“我不是讓妘苗把豬仔抱回家嗎?”怎麽還在她屋裏?


    妘林汗毛直豎,兩手都在抖,回頭怒瞪了一眼妘山,用眼神在說,看你幹的好事。


    妘山不得不出麵了:“妘苗夫病了,聞不得豬味,便托我和妘林來照料。”


    喂豬這種小事用得著這兩位長老級別的嗎?而且,這兩人怎麽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阮巧巧摸了摸後腦勺。


    “進來,把豬抱走。”妘君放行。


    妘林嘴皮子甚是利索:“這才產下的豬仔可禁不起這晚上的風,要是給吹死了,妘君不是白辛苦一場?再說,我跟山姐以為要在這裏過夜,都是洗好澡來的,要是抱豬仔抱了一身臭,這麽晚去河裏洗澡明天傷風了誰去打獵?”


    總之,這是鐵著心要留下來了。妘君眯起危險的寒芒,拳頭捏著哢嚓響。


    生怕妘君真把兩人揍了,趕緊道:“兩位嬸嬸明天還要打獵,就不辛苦兩位嬸嬸了,看豬這事我可以的。”


    “不行,你晚上的事多著呢,怎麽能讓你看豬?”妘林果斷拒絕。


    “你還沒洗澡?”妘山神經大條的急道,他不該洗的幹幹淨淨在床上等著妘君麽?


    阮巧巧無語望天,這是來聽牆角的節奏啊!


    妘君下了逐客令:“滾。”又加了一句,“你們幾個,也給我出來。”


    這回冒出來幾個彩色眼珠,領頭的藍眼珠把蠶盒子舉的高高的:“少君夫,蠶……蠶給你。”


    阮巧巧眨眨眼睛,“我不是教過你們怎麽喂蠶嗎?”二人世界怎麽就這麽難呢?


    彩色眼珠們都垂了頭:“我們……怕這個東西。”在妘君麵前承認怕蟲子——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其實彩色眼珠就是不想阮巧巧服侍妘君,所以給她晚上找點事做。


    阮巧巧接過蠶盒子,友好的邀請道:“豬仔和蠶寶寶都交給我了,我熬了湯,你們都過來喝一碗再走吧?”反正妘君又不喝。


    儼然一副當家主夫的樣子,誰給他的權力?再說,就那麽一鍋湯水,也好意思招待客人,這要是傳出去,她這個族長的臉往哪裏擱?何況,熬了湯都不邀請她來喝,反倒便宜外人……妘君眉頭都蹙了起來。


    妘君斷然道:“沒碗。”


    這幫人都以為阮巧巧熬的是壯.陽大補湯,哪舍得這個好機會,妘山樂嗬嗬道:“沒事,我跟妘林共用一個勺子。”


    藍眼珠憋出一句:“我們幾個,用一個臉盆也行。”


    妘君一把摟住阮巧巧的腰,恨不得把他折斷在懷中,陰嗖嗖的唇氣很輕:“你想餓死我?”


    阮巧巧就像被槍挾持的人質,說出這輩子最沒禮貌的一句話:“我……我不邀請你們了,你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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