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外人的立場來看,你對敝公司有什麽看法?比方說怎麽做比較好,或是有任何課題嗎,希望你可以坦白告訴我……新垣小姐,你有什麽想法?」


    「咦……?」


    進入二次麵試時,初次造訪吉原不動產所感受到的命運,開始變得有真實感。


    回想起來,當澪宣告吉原不動產是自己的第一誌願時,她的大學同學都一臉錯愕。


    畢竟吉原不動產的規模不是用「大企業」三個字可以一語帶過。吉原不動產是巨大財閥體係的聯合企業「吉原集團」旗下的公司,從辦公大樓與商業設施的建設和運用到個人不動產租賃,營業內容涵蓋所有不動產需求,在日本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首屈一指的超一流企業。


    沒想到澪卻通過了二次麵試,原本不看好她的朋友都說那是天大的奇跡。澪也知道自己除了幹勁十足之外,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特點和專長,所以她更覺得這是命運,並為此相當高興。


    然而,最終麵試卻無情地擊潰了澪的幹勁。


    桌子上擺著寫有「董事 吉原皐月」這魄力十足的名牌,坐在其後方的麵試官提出的問題,讓澪的腦袋一片空白。


    麵試官提出的問題與一、二次麵試大相徑庭。深信這是命運而沾沾自喜的澪,很明顯地沒有做足準備。


    ──課題……總覺得不能回答「沒有」……但就算有,真的可以說出來嗎?我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麽啊……


    在悄然無聲,連時鍾的聲音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最終麵試會場上,澪的眼前坐了四名看起來地位崇高的麵試官。他們冷靜地凝視著因心虛而眼神飄移的澪。


    從他們背後偌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見爭相建造的摩天大樓群,以及看起來和老家的天空顏色略為不同的天空。


    事到如今,澪才深切感受到自己在這個地方有多麽格格不入。


    她在埼玉縣狹山市的偏鄉、被茶田環繞的地區無憂無慮地長大成人。不隻是高中,連大學都選擇離家近的學校就讀,對隻要搭上電車就可以輕鬆抵達的東京絲毫不感興趣,這一點在最近的年輕人之中是壓倒性的少數。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被多少人說過是個我行我素又沒有緊張感的女人。但是父母說這是她的優點,她也正向思考,認為這是自己的特色。


    可是,眼前的四個人以及他們背後深具攻擊性的景象,在在訴說她錯得多麽離譜。


    「呃……硬要說的話,大概是……破壞大自然吧?」


    「噗哈!」


    澪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答案,下一秒,坐在最右邊的麵試官忍不住噗嗤一笑。她無地自容地在膝蓋上握緊雙拳。


    不過,坐在正前方的吉原董事說了句「別這樣」,出聲製止最右邊的男人,笑容可掬地看向澪。


    「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很重要的課題。」


    「……對不起。」


    吉原董事體貼的話語反而讓澪感到難堪。她用細如蚊蚋的聲音道歉,麵試會場再被沉默包圍。


    好想逃跑──澪打從心底這麽想。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逃離最終麵試會場,馬上回家。


    在連一分一秒都令人感到格外漫長的空間裏,她強忍了數分鍾緊繃的氣氛。


    「我能不能也問你一個問題?」


    打破沉默的是剛才忍不住笑出聲、坐在最右邊的麵試官。


    澪抬起目光,第一次仔細看這位麵試官的長相,發現隻有他和其他麵試官相較之下年輕許多。


    在幾名穿著一看就知道很高級的西裝的大人物中,隻有他鬆開領帶。在這個場合令人感到格外突兀。


    男人的名牌上寫著「第六物件管理部部長 長崎次郎」。盡管這麽想有些失禮,可是,她從這名麵試官身上感覺不到任何「高層」的威嚴。


    「我可以問你問題嗎?」


    「咦?啊!好的!對不起!」


    澪連忙回應,長崎用強勢的目光筆直看著她。那是仿佛一切都將被這人給看穿、令人忐忑不安的銳利眼神。


    緊張感瞬間竄遍全身,澪挺直背脊。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身上散發出的魄力,讓人不禁覺得他在工作上想必十分精明幹練。


    不過,這份緊張感卻被男人提出的問題瞬間瓦解。


    「我準備了一個非常適合新垣小姐的問題。」


    「是!」


    「請問這間會議室裏有幾名麵試官?」


    「……咦?」


    澪的腦海頓時變得一片空白。在思考答案之前,率先湧上心頭的是一股被瞧不起的憤怒。


    「麵試官有幾個人?」


    「……」


    基於求職者的常識,澪知道如果想要通過麵試,在這種情況下也必須麵帶笑容回答。但是問麵試官有幾個人,她隻覺得這個問題是在侮辱她。


    「啊,包含我在內。」


    見澪遲遲沒有回答,男人又泰然自若地補充說明。


    澪握緊用力得泛白的拳頭,瞪著男人。


    她知道這是不智之舉,但她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不如說她光是可以壓抑住一觸即發的憤怒,就已經是奇跡了。


    「四個人。」


    澪低聲回答後,麵試官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或許老實回答反而讓他們很驚訝吧?澪低著頭,懊惱地咬緊牙關。


    「原來如此。謝謝你的回答。」


    接著,這場史上最差勁的麵試終於迎來尾聲。


    澪離開最終麵試的會場後,漫無目的地走著,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到日本橋的高速公路高架橋下方。


    ──就算我再笨也會數數啊!


    澪的腦海中浮現的淨是卑微的語句,以及坐在最右邊的男人瞧不起人的笑臉。


    「啊~~!」


    澪從日本橋的欄杆向混濁的日本橋川吼叫,她身後熙來攘往的上班族們不約而同用可疑的眼神看著她,不過隨即若無其事地走過。


    或許這個時期借由朝日本橋川吼叫來發泄鬱悶情緒的求職年輕人並不罕見吧?澪在心中苦笑地想。


    ──不過我遇到的情況真的很扯。各位上班族,希望你們不要把我跟其他成千上萬的求職學生相提並論。那個人可是在最終麵試上叫我數人頭喔!這種經曆除了拿來當笑話之外還有其他用途嗎?


    滿腔怨言消化不盡,隻有思緒變得越來越混沌。


    澪心想事到如今,抱怨再多也沒用,歎了口氣抬起頭。這時候──


    她感覺到有人忽然出現在自己身旁。


    澪反射性地看過去,發現旁邊站了一名中年男人。


    男人穿著細條紋高級西裝,平坦的襯衫上沒有一絲皺折。澪對他的記憶猶新,連忙向他點頭打招呼。他是在最終麵試會場上的其中一名麵試官。


    「剛才受您關照了!」


    自己的抱怨該不會被他聽見了吧?澪如此猜想的同時,頸上冒出了冷汗。而且她甚至不記得這名麵試官的名字。


    不過大概是確信自己百分之百沒有過通麵試,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一無所懼,因此也冷靜了下來。


    那名麵試官麵無表情地直視著澪。


    「請問……?」


    毫無反應。


    澪仔細打量他,發現他的臉色很差、雙頰凹陷。剛才在最終麵試會場時可能是太緊張了,所以她沒察覺到男人的異樣,不過他似乎相當疲憊。


    ──吉原不動產也滿黑心的嘛……


    這名麵試官似乎不打算開口說話,甚至麵無表情,連混濁的雙眼在看哪裏都讓人摸不清。


    澪忽然感到毛骨悚然而慢慢後退,可是就在這瞬


    間,麵試官冷不防將身體向前探去,伸出雙手想要抓住澪的肩膀。


    「咦……?為什麽!」


    麵試官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澪不禁慌亂地揮開他的手。但是不管她怎麽揮開,麵試官仍抓住了她的手和肩膀,用大得異常的力量困住澪的身體。


    「喂……你要做什麽啦!」


    澪驚慌得聲音不自覺高了八度。不過現在不是在意聲音高低的時候,她拚命抵抗,想逃離麵試官的束縛,但任何抵抗都顯得徒勞。


    接著麵試官半是拖著她,強行把澪拉到日本橋的正中央。


    「喂……你不要不吭聲,說點話啊!」


    澪已經無暇在意自己的用詞。她完全不明白這個麵試官的目的是什麽,隻知道他的行為相當奇怪。


    她想向旁人求救,但原本應是熙來攘往的日本橋,如今卻令人感到不舒服地毫無人煙,仿佛時間停止了一樣,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麵試官來到橋的正中央後,毫不猶豫地爬上欄杆。他抓著澪的手,輕而易舉地將她也拉上欄杆。


    「唔……」


    即使男人的力量再大,單手拉起一個人也太不尋常了。


    被拉起的澪,恐懼得反射性蹲下,一隻手拚命抓住欄杆。


    石造的欄杆寬約三十公分,在冷靜的狀態下要蹲下來並非難事,但她陷入恐懼,身體不停發抖,感覺隨時有可能從欄杆上摔下去。


    麵試官緊緊抓住澪的手,一臉平靜地站在欄杆上,眯起雙眼眺望遠方。


    ──這個人……


    看到他表情的瞬間,一股寒意竄上澪的背脊。


    這個人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惶惶不安掠過澪的腦海。


    她也說不上來究竟哪裏不對勁,總之就是詭異到了極點。硬要說的話,是這個男人有某種「缺陷」。他欠缺了某種人類絕對擁有的東西。


    「你到底是……什麽人……?」


    澪用因恐懼而嘶啞的聲音問道,麵試官緩緩低頭看向澪。他的雙眼顏色太黑暗、深邃,沒有一絲情緒,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具封有巨大黑暗的容器。


    然後,麵試官慢慢低頭俯視日本橋川。不消說,澪也察覺到他打算跳下去。


    不過這裏的水深很淺,河底到水麵隻有數公尺的距離,就算想找她陪葬,這個地方也太不恰當了。然而,麵試官一副死意堅決、沒有絲毫猶豫的樣子,反而令人毛骨悚然。澪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液。


    「為……什麽……」


    澪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問道,但麵試官果然沒有任何反應。接著,他的身體緩緩朝向河麵倒落。


    ──啊啊……要摔下去了……


    澪的身體隨著手臂被拉扯的衝擊離開欄杆。


    在令人不寒而栗的飄浮感中,澪緊緊閉上雙眼。然而──


    澪遲遲沒有感覺到摔入水中的衝擊。她在電視上看過擁有九死一生經曆的人說,遭遇危險的瞬間,所有景象感覺就像是以慢動作播放一般。但是,澪的情況已經超越那種程度。


    做好心理準備的落水衝擊遲遲沒有到來,取而代之是手臂被用力拉扯到肩膀簡直快脫臼、截然不同的衝擊,以及宛如電流竄過身體般的疼痛。而且這還是從沒被麵試官抓住的另一隻手臂上傳來的。


    澪反射性地張開雙眼,眼前是日本橋川平穩的水流。她的腳沒有著地,眼前的景象劇烈晃動。澪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理解到自己正懸掛在欄杆前。


    「好、好重……」


    頭上突然傳來痛苦的呻吟,澪抬頭望去,隻見一個男人拚命抓住自己的手腕。


    澪看不清楚他的臉,不過她知道對方和剛才強行拖走她的男人是不同人,因為手腕上感覺到的溫度截然不同。


    拚命抓住她的那隻手上傳來稍高的體溫,那是任何人都理當擁有的生命跡象。


    相較之下,剛才那男人的手冰冷得嚇人。比較過後察覺到的異樣感,讓澪的心髒因緊張而揪緊。


    「喂、喂……快點……爬上來……」


    「咦……啊!」


    男人痛苦的聲音讓澪回過神來。冷靜思考,她發現自己的體重現在完全靠這個男人的手在支撐。澪開始焦急,用盡吃奶的力氣轉動身體,伸手抓住欄杆。她對自己的臂力沒有自信,幸好男人奮力將她抱起來,她才勉強爬上欄杆。兩人重心不穩,雙雙跌落在人行道上。


    澪和男人都花了一點時間調整呼吸。


    等情緒平複下來,男人大大呼出一口氣,皺起眉頭,粗暴地鬆開襯衫的領口。


    「你是白癡嗎?」


    男人開口的第一句話,大大出乎澪的意料。


    「謝謝……咦?」


    澪道謝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便全身僵硬。男人的臉看起來也很眼熟。


    「你、你是麵試時的……」


    這個男人就是在剛才的麵試上,問她「麵試官有幾個人」這個失禮到極點的問題的當事人,長崎次郎。


    對他救自己一命的謝意瞬間煙消雲散,澪咄咄逼人地責問男人:


    「喂!剛才那個人是怎麽回事啊?你們公司的麵試官也太詭異了吧?」


    「等一下,你冷靜一點,剛才那個人不是麵試官。」


    「什麽?你……你該不會還想繼續捉弄我吧!請你不要太過分……等等,剛才那個人跳進河裏後有爬上來嗎?」


    澪氣憤的同時,腦中突然浮現疑問。她不安地站起來,打量日本橋川。


    然而,河裏沒有剛才那名麵試官的身影,隻有潺潺的流水聲靜靜響起。


    澪仔細回想剛才的經過。她不記得聽見人掉進河水裏的聲音,而且掛在欄杆上、身體很接近河麵的自己身上,也沒有沾到任何水滴。


    ──我在作夢嗎?


    她也知道用「夢」來解釋剛才發生的事太過牽強,但仍然不得不用這個想法來說服自己。澪隻能茫然看著河川。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澪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長崎次郎聞言,走到澪的身旁,背倚靠著欄杆,大大地歎一口氣。


    「麵試官隻有三個人。」


    澪直視次郎,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還打算繼續說這個嗎?雖然澪打算向他抱怨個幾句,但是次郎的表情再認真不過。


    鬱悶的心情無處發泄,澪隻好將臉趴在欄杆上。


    石材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很舒服,她閉上雙眼,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逐漸平靜下來。


    ──麵試官隻有三個人。


    澪在心中複誦次郎說的話,腦海中浮現的是記憶猶新的最終麵試場景。


    坐在她正前方的是董事,從她的方向看過去,右邊是商業大樓事業本部長,而他的右側是第六物件管理部部長長崎次郎,董事的左邊則是剛才那個男人。


    ──奇怪……?


    澪猛地抬起頭來。


    不管她怎麽回想,就是想不起剛才那名麵試官的名牌。不隻是職稱,連名字她都沒有任何印象,不如說──


    「他的桌子上有放名牌嗎……?」


    下意識地將疑問說出口的瞬間,一股寒意直竄她的背脊。


    次郎筆直看著啞口無言的澪,平靜地開口:


    「大約在十年前,有一名員工從吉原不動產總公司大樓的頂樓天台跳樓自殺。」


    撲通!澪的心髒劇烈鼓動。


    次郎沒有等澪做出任何回應便繼續說下去。


    「他沒有留下遺書,所以至今沒有人知道他自殺的理由。不過,據說當時他離了婚,還要照料年邁的父母,生活上似乎承受莫大的壓力。大概是精神上的疲憊再加上管


    理職繁重的工作,使他衝動地跳樓自殺──」


    「那又怎麽樣?」


    澪刻意打斷次郎的話,因為她可以猜到次郎接下來想說什麽,但是那內容太不切實際了,她覺得自己無法接受次郎的說法。


    然而,次郎不僅毫無懼色,嘴角甚至揚起一抹笑意。


    「他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人在衝動自殺的情況下,有時候會發生這種現象。所以,那個男人反複來公司兢兢業業地工作、衝動地跳樓自殺。然後,要是碰巧找到波長合的人,就會想找人陪葬。」


    「波長?而且你說找人陪葬……」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算你運氣好,在日本橋川跳河根本淹不死人。」


    「……你在捉弄我嗎?」


    果不其然,次郎說的話完全超過澪所能理解的範圍。澪再也無法壓抑心中怒氣,與次郎正麵對峙。


    不過坦白說,從心底深處湧現的恐懼壓倒性地大於怒氣,一個不小心,她的心就會被恐懼徹底掌控。用怒氣擺脫這個話題是不得已的下策。


    次郎歪著頭,不解地看著怒氣衝衝的澪。


    「等一下……你應該已經習慣這種事了吧?」


    「啊?」


    「『啊』什麽?你少一副『我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恐怖的事』的表情。」


    「呃,你到底在說什麽……?」


    澪皺起眉頭,完全無法理解次郎所說的話。一直很冷靜的次郎也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


    「不會吧……?」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是,請你不要再捉弄我!我要回家了。雖然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不過,請你對求職學生開玩笑時不要太過火……大家都是很拚命在找工作的。」


    「喂,等一下!」


    澪向次郎鞠躬行禮,然後猛然轉身,仿佛在對次郎宣告「不要再跟我說話」。次郎也沒有追上來,澪極力不去思考任何事,朝東京車站走去。


    不管是剛才發生的神奇事件,還是次郎提及的跳樓自殺事件,坦白說,全部超過澪所能理解的範圍。她的腦海始終一團混亂,理不出一絲頭緒。


    不過,幸好澪少根筋的天性超乎常人。


    所以遇到這種超乎現實的事,隻要時間一久,她甚至可以說服自己一切都是一場夢。


    隻是眼前有個她不得不麵對的現實。


    ──求職活動……必須從頭來過了……


    這是一個讓人笑不出來的事實。


    *


    以產茶聞名的埼玉縣狹山市。


    澪的家位於距離車站徒步約莫二十分鍾、氣氛悠閑但偏僻的地方。


    一家人住在屋齡三十二年、澪的父母結婚時購買的分售公寓。澪的父母是高中同學,二十出頭的時候結婚,但結婚十年後才喜獲麟兒,所以澪也感受到他們對自己的溺愛。


    從開學典禮、畢業典禮、運動會到合唱比賽,學校所有活動,夫婦一定連袂出席;高中和大學的入學考試時,他們也盡全力地鼓勵澪,努力到反而讓澪擔心自己要是落榜了,雙親不知道會怎麽樣的程度。


    因此,澪從小到大沒有經曆過巨大的挫折,相較於同儕,可說是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換句話說,今天是她的人生第一次遭遇挫折。


    澪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打開自家玄關的門感到憂鬱。


    「澪,你回來啦!最終麵試的結果怎麽樣?你有機會成為丸之內的ol嗎?」


    打開家門的瞬間,澪來不及說「我回來了」,便聽見媽媽的聲音。不知為何一直深信「參加最終麵試等於拿到工作內定」的媽媽,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從澪的身上明顯散發出的沉重氣息。


    「媽,你不要喊得這麽大聲啦……會被鄰居聽見的……」


    「為什麽不能被聽見?」


    「求求你,不要問了……」


    「你怎麽無精打采的?啊,你肚子餓了吧?」


    澪完全繼承了媽媽開朗、樂觀和少根筋的個性。開朗麵對任何事的個性,在很多情況下都起了正麵、積極的作用,澪很尊敬這樣的媽媽,所以沒有過叛逆期。


    然而今天是唯一的例外。她不得不盡快訂定從明天開始的求職計劃。這關係到往後的人生,所以她無法像媽媽一樣樂觀。


    澪草草結束對話,回到自己的房間。


    裝滿資料的求職背包被她扔到床上,咚的一聲,發出沉重聲響。


    脫下外套的瞬間,一股無法抵抗的無力感向她席卷而來,澪就這樣順勢倒在床上。


    被穿不慣的皮鞋持續壓迫的趾尖又熱又疼。


    ──啊啊……累死我了。


    必須做的事還堆積如山,但她的心和身體都渴求休息。


    一旦閉上雙眼,醒過來可能就是明天早上了。她雖有這樣的危機意識,卻無力抵抗暴力地侵襲而來的睡意。


    她停止敷衍性抵抗的瞬間,意識變得模糊,最後像昏死一樣沉沉睡去。


    等她睡醒時,已經是深夜兩點半。


    她對自己的意誌不堅感到後悔,但尚未滿足的睡意遠勝於悔意。


    ──算了……明天再努力吧……


    澪決定不反抗睡意,等待意識再次遠去的瞬間。可是這時候──


    砰!她的正上方冷不防傳來巨大聲響。


    玻璃窗因衝擊而震動。澪反射性地坐起來,仰望天花板。


    衝擊的力道大得讓人懷疑是不是發生地震,但爸爸和媽媽都沒有驚醒,周圍也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似地安靜無聲。


    澪觀察了一會兒,再次躺下。


    時間一久,她就會覺得這隻是自己的錯覺。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太過困倦,才把夢境和現實搞混了。


    澪發現自己甚至沒有換上睡衣,所以她把一切歸咎於自己沒有睡好。她躺著扭來扭去,把襯衫脫掉,再次閉上雙眼。


    然而在朦朧之中,她的上方又「砰」的一聲傳來巨大聲響,不隻如此,她還聽見有人大步跑來跑去的聲音。


    澪本來想坐起來,但猶豫一會兒後,還是選擇用棉被蒙住頭來隔絕聲音。因為聲音太大,澪一開始嚇了一跳,但聲音接連傳來,所以她判斷是樓上的住戶半夜擾人清夢。


    最後,澪決定徹底無視噪音,強迫自己睡覺,同時在心裏抱怨這棟公寓的牆壁很薄,實在讓人很傷腦筋。


    「樓上的住戶?我沒跟你說他們在好幾個月前已經搬家,樓上現在是空屋嗎?」


    「咦?」


    隔天早上,澪向媽媽報告樓上住戶半夜吵鬧的事,媽媽卻疑惑地歪著頭,然後用「真拿你這個孩子沒辦法」的笑容對愣住的澪說:


    「應該是隔壁鄰居吧?因為現在樓上沒有住人呀。真傷腦筋,這棟公寓很老舊,大概很難找到買主吧?」


    「是呀……」


    就算個性再遲鈍,澪也知道從隔壁和從樓上傳來的聲音不一樣。但既然媽媽說樓上是空屋,她也無從反駁。


    「話說回來,你經常說聽到噪音。這棟公寓是鋼筋水泥建造的,隔音應該很好呀。」


    「咦?但是……」


    澪本來想反駁自己在家裏真的聽到噪音,最後還是把話打住。仔細回想,她發現家裏確實隻有自己曾抱怨有噪音。


    「你這孩子有時會說一些奇怪的話呢,像是水自己流出來、電燈自己關掉、電視自己打開之類的。可是,每次找人來檢查都沒有發現問題。」


    「……是這樣嗎?」


    的確就跟媽媽說的一樣,隻有澪經常遇到水電問題。因為她個性少根筋,所以從來沒有去深入思考,聽到媽媽這麽說,她才發現三個人住在這裏,卻


    隻有自己身旁經常發生奇怪的現象,確實不太對勁。


    「討厭啦,你不要說這是靈異現象喔!媽媽很膽小。」


    「你不要亂說啦,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澪雖然口頭上否定,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昨天的事。如果次郎說的是事實,也就是說,她真的碰上了靈異事件,那也沒有立場說「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然而……


    ──那才不可能是現實。比起那個,還是努力找工作吧。


    澪喝完媽媽幫她泡的咖啡,最後還是沒有深入思考這件事。


    雖然她覺得最近在短時間內增加了很多「先放在一旁,不要深入思考」的事,不過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她的信條是:「一直去想無法解決的事也無濟於事。」


    *


    「適性審查的……通知書?」


    那是澪在參加吉原不動產的最終麵試後過了約兩個星期的事。


    沒想到吉原不動產寄來了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通知書。


    「呃……敝公司考慮將您分派到特殊單位……?因此,為了判斷您的適性,將實施實務審查……」


    澪不記得自己聽說過在最終麵試後還有別的審查。


    雖然「特殊單位」這四個字讓她很在意,但澪仍目不轉睛、一字不漏地反複閱讀她深信自己落榜、已經從記憶中消去大半的吉原不動產寄來的通知書。


    通知書的最後還寫了一句:『本審查不強迫參加,但若您接受且敝公司判斷您具備適性後,將予以內定。』


    換句話說,至少她通過最終麵試了。


    「通過適性審查就可以拿到工作內定……不、不會吧?」


    即使這封通知書有很多值得吐槽的地方,但是「內定」這兩個字實在太誘人。


    有些飄飄然的澪,甚至沒有仔細閱讀寫在通知書下方冗長的注意事項和保密義務,就在「參加」打圈,將通知書裝進回郵信封中。


    ──我絕對要通過適性審查!


    明明不知道自己必須接受什麽樣的審查,澪卻已經鼓足了幹勁,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拿到工作內定。


    她本來覺得已經沒希望了,沒想到機會再次從天而降,這不隻是天大的幸運,簡直是命運吧。


    適性審查實施的日期在七月,剛好是一個月後──澪事後回想,這時候的自己內心滿懷期待,根本沒有一絲警戒。


    被喜悅衝昏頭的澪將在一個月後,接受一場異想天開的適性審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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