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樣東西,終究被晉陽公主買走,那是一顆前唐的記事珠。


    記事珠呈深藍色,泛著盈盈的珠光。


    “據說如果有忘記的事,隻要手持此珠,都會想起來,事無巨細,一無所忘。”魍魎親自將收有記事珠的玉匣奉給晉陽公主。


    晉陽公主微微一笑,“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正好要用到它。”


    人最寶貴的是感情,然而在長生麵前,感情失去所有的意義。


    太/宗的升靈霄香讓晉陽公主得到了永生,被凝固在幼年,因為有人不想失去她,卻又讓她永遠活在失去的悲傷中。


    魑魅終於撤回了看著小鳳凰的眼神,將幾案下的一隻鐵籠提上來,“伯奇。”


    “是食夢獸啊。”龍七葉隻看了一眼便失去了興趣,“我一直覺得他和解語花一樣無聊的東西啊,太喜歡亂吃東西了。”


    她這樣想,旁人卻不是,伯奇競價的十分厲害,待她喝光麵前這一壺酒,方定下了花落誰家。


    終年沉在江湖之下,數百年方得一見的伏羲大帝照骨鏡,鏡中可見筋骨血脈、五髒六腑,照鏡者可消百病。


    在座之人亦是追捧異常。


    魍魎捧出第四件時,看著秦瑟瑟的眼神就有些戲謔,“這一麵可不是照骨鏡了。原也沒有名字,主人取名叫照妝陰陽鏡,正麵為陽,照一美人,可攝其容貌,除非這美人重新再照或是換一個,不然這陽麵的影子都不會褪去。背麵是陰,不管何人來照,頃刻便化作這陽麵的美人的木有,分毫不差。叫我說,若買了這鏡子,借著這場合,偷偷照了秦城主實在是劃算的很。”


    雲湛的臉當時就黑了,秦瑟瑟安撫的在他臉側親了一口,笑道,“和雲影姬做生意,哪有劃算這個說法。魍魎妹子不妨用照妝鏡照我一回,看看到底劃不劃算。”


    龍七葉懶洋洋的起身,“我來玩一回。”


    她隨手指了侍立一旁的少女,“就用她試吧。”


    秦瑟瑟將臉埋在雲湛懷裏,“我不要,你走開。”


    龍七葉去拽她,“喂喂,配合一下,快點,不然照你家雲八婚了。”


    豔麗的紅唇抿起,秦瑟瑟佯作不悅的瞪了她一眼,將散落的鬢發攏到腦後,“要不要笑啊。”


    “肯定要笑啊,笑的好看一點。”龍七葉將照妝鏡正麵對著她,“快笑。”


    秦瑟瑟半掩了臉道,“對著你哪裏笑的出來,要看著我家阿湛才能笑呢,你去後麵站著。”


    龍七葉不以為意,站到雲湛身後,“這樣可以了吧?”


    秦瑟瑟盯著雲湛一眨不眨看了片刻,唇角勾起,展顏一笑。


    堪稱滿室生輝。


    寧靜之後,便有人開始叫價,轉眼就攀上了個高峰,數人出價咬得緊追不舍。


    “咳咳,還沒照完呢,諸位急什麽。”龍七葉朝她選中的少女招招手,“你過來。”


    少女以陰麵照臉,轉瞬之間光滑的鏡麵上便顯現出秦瑟瑟豔麗的容顏。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紅唇,卻偏偏又顯現出不同來。


    被照妝鏡改顏的少女如一個精致的玉雕人偶,美則美矣,不見風情。秦瑟瑟卻活色生香,嬌媚入骨。


    晉陽公主道了一句,“意態由來畫不成。”


    雲湛看著別扭,皺眉道,“怎麽讓她變回來?”


    魍魎笑道,“隻要鏡麵再照一個新美人,這一回的咒術就解開了。”


    秦瑟瑟忙指著龍七葉道,“照你自己吧,別想跑。”


    龍七葉抬手欲拋開照妝鏡,“那就讓她頂著你的臉吧,也挺好看的。”


    紙鶴扇扇翅膀,“你們這樣一鬧,我這鏡子賣誰去?”


    “誰讓你的手下說錯話呢。”龍七葉對鏡一笑,烏發銀簪,膚白勝雪,便留在這鏡麵之上。


    魍魎笑著收回照妝鏡,“我們還是看看下一樣。”


    後麵幾件都是些詭異而精巧的小東西,如魑魅來時所說,受歡迎的都是些蠱惑人心的東西。最後一件被擺上的時候,錢絳不悅的眯起了眼。


    魑魅白骨森然的手裏繞著一條翠色的小蛇,“最後一件是湊數的,帝都外頭撿的。傷了魂魄的龍族呢,可憐連龍身都維持不了了。”


    角落裏傳來粗魯的笑聲,“雲影姬太敷衍我們了吧,這連龍身都沒有的蛇也來了,真的是湊數了。”


    魑魅將翠蛇倒拎起來,“雖說沒有龍身,可有龍珠。刨出了龍珠,於諸位修煉可大有進益。這還是條小青龍呢。”


    輕安輕輕戰栗起來,手指控製不住的打著顫。


    等聽到魑魅說可以當場刨珠之時,他已經聽不下去,變作一隻白狐,奔到水榭外麵。


    雲鯤正在喂小鳳凰吃酸梅,等他發覺之時,隻看到了一小點白色的背影。


    龍七葉道,“這可是你的錢塘夫人,要不要救回去?”


    錢絳道,“她雖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是龍族,這樣任人宰割……”


    “與我何幹。”龍七葉冷冷的打斷他,自他身旁再一次起身,徑自出了水榭,她裙擺上的美人們本來聚精會神的看著拍賣,見她要走,此起彼伏的尖叫起來,“魑魅大人!我要看魑魅大人!”


    “還沒結束呢!不要走!”


    “太吵了。”龍七葉指尖綻開紅蓮華,輕巧的落在裙擺上,亭台樓閣登時化作灰燼,美人兒成了縷縷黑煙,猙獰的散去。


    龍七葉在裏麵,輕安並不敢走遠,小小的身子蜷在欄杆下麵,龍七葉彎腰抱過小狐狸,“沒事,我們回家了。”


    小狐狸毛茸茸的身子猶自發抖,發出細弱的悲鳴。


    利箭劃開皮肉的疼痛,被背叛的懵懂情感,日日夜夜在心頭鮮血淋漓,不知如何救治。每每午夜夢回,便會想到湖光水色旁自己的慘狀。


    一旦顧靈犀的靈力散去,他就會變作一隻沒有靈識的野狐。


    龍七葉撫著他的背脊,“輕安,沒事的。”


    雲鯤緊跟著追出來,見狀欲言又止,龍七葉並沒有同他解釋的心情,尤其在沒有得到小狐狸同意的時候。


    也許小狐狸並不想讓自己的小朋友知道曾經的悲劇呢。


    秦瑟瑟抱著琵琶,雲湛抱著秦瑟瑟,唯獨不見錢絳的蹤影。


    龍七葉垂眸道,“回去了,鮫人應該也送到家了,不知道小蛟有沒有嚇到。”


    秦瑟瑟沉默的點了點頭。


    一路皆是相對無言。


    小蛟被鮫人和月姬搞得焦頭爛額,如蒙大赦,“師父你總算回來了,這兩條什麽魚啊,好可怕。”


    龍七葉冷冷的看了一眼要回嘴的鮫人,“最好閉上你們的嘴,安靜些。不然敖祝由隻能收到割了舌頭的你們了。”


    鮫人被她嚇到,靜默的沉到水缸底下。


    小蛟見回來個個臉色難看,敏感的察覺不對,也不知道問個誰。


    龍七葉坐在廊下逗了一回月姬,便道,“瑟瑟你早些回去睡吧,剛才就說困了。”


    秦瑟瑟道,“不過一條小龍。他是龍族,自然看不下去同類被刨腹取丹。”


    “瑟瑟,你去睡吧。”


    “好。”


    秦瑟瑟不再多言,問雲鯤道,“兒子,你不去睡嗎?”


    雲鯤抱著個鳳凰,隻管盯著龍七葉懷裏的輕安,“等一下再去吧。”


    龍七葉抬手塞過來一團毛茸茸,“交給你了,哄好他。”


    吉光光被小狐狸壓在下頭,很不高興的“啾”了一下,下一刻就被雲鯤拽出來塞給小蛟了,“小蛟姑娘,勞煩你照顧下,它喜歡吃梅子,很酸的。”


    “誒?”小蛟和吉光光大眼對小眼,小鳳凰一張嘴又要不滿的啾,被小蛟一把捏出嘴,“不許叫。”


    師父心情不好,再叫說不定拿你做湯啊。


    輕安似是睡著了,軟軟的蜷著,雲鯤抱著他往外走,歎了口氣道,“你睡著時候會抱著尾巴,你醒著嗎?”


    小狐狸睜開眼,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說不出一個字。


    雲鯤摸摸他的尾巴,“有不開心的事要說出來啊,這樣才能紓解情緒。”


    絮絮叨叨了一路還不夠,就寢時候摸著人家尾巴還要絮叨,最後自己說了什麽都不記得了,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裏不知怎的驚醒,懷裏的小狐狸已經不見了。


    推開門,白衣的少年披散著頭發坐在台階上,滿臉的迷茫。


    “我說了這麽多,你就沒有要給我說的嗎?”雲鯤覺得自己大概有些生氣,將少年的頭發揉的更亂了。


    輕安輕輕呼出一口氣,“和你說了也沒有用。”


    “你說出來,我也好知道該怎麽哄好你啊。”雲鯤看他通身的落寞,有些鬱悶的又把輕安的頭發用手梳理整齊了,“我們是朋友啊。”


    “雲公子,我不需要朋友,朋友太可怕。”輕安輕輕一笑,還是將當日之事說了。


    雲鯤靜靜的聽完,“……輕安。”


    “嗯?”


    “是不是很痛?”


    輕安的手落在腹部,“不記得了。”


    “怎麽可能不記得,一定很痛。”雲鯤的手覆在輕安的手之上,“因為沒有內丹手才這樣冷嗎?”


    “可能吧。我不太記得有內丹時候是什麽樣了,死了好久。”


    “你和我回蜃洲修煉吧,我也沒有內丹,還不是一樣修仙。”


    “不,不必勞煩了。”


    “不勞煩啊,我們是朋友啊。”


    “我說了,我不需要朋友。”輕安不耐煩的皺起眉。


    雲鯤輕輕用力,抓緊了那隻冰冷的手,“是,你不需要朋友。可是你可以需要我啊。”


    輕安怔忪,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月漸西移,夜幕被緩緩撤去。


    龍七葉隨手潑出一杯酒,同小蛟道,“把他的東西都清理出來。”


    “誒?誰的?”


    “錢絳的。”


    “哦,清理出來曬太陽嗎?”


    “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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