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撿起衣服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股死耗子味,這就是屍氣。


    “這兒有外人,來者不善。”作為道士的第一要領就是熟悉氣味,每個道士在入門之後都會經曆過幾次非人的出境,馬肅風在查文斌七歲的時候就把他丟進棺材裏和死屍一起睡了。和醫學院的得上解剖課一樣,道士麵對死屍就是個物件,隻是他還需要判斷這具屍體有沒有屍變的可能。


    然後就是氣味,陰氣是靠感受的,屍氣靠的是嗅覺,還有煞氣、戾氣,這些氣味很多都還得用風水器具配合才能感受。


    “文斌哥,這地方有人動過啊,我們好像來晚了。”我指著離我們大約三米遠那地上一堆被扒開的土說道,看土的痕跡,這地方曾經的確有一個箱子放著,因為土還有被箱子棱角壓過的痕跡。


    胖子仔細搜了一下,土深不過一米,裏麵還有一些嬰兒用的物品散落,小鞋子、小衣服之類的都還是新的,應該是幾天前的陪葬。


    胖子用手捏了一下那土,還是濕潤的,他說道:“看翻土的顏色,最多不超過一天,別人要這小孩的屍做什麽?”


    查文斌死死的抓著那件衣服,心頭湧上了一種不安的感覺,有兩個字掛在他的嘴邊卻不想說出來:鬼道。曾經,他聽師傅提過,那是他一生都需要躲避的,如果遇到了那個人的話……


    “走吧。”這裏已經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了,無奈我們隻能先走,但是就在轉身的一瞬間我卻看到在那棵樹的背麵刻著一行字。


    “等等!這有字!”


    我拿著手電照著,那棵大楊樹的樹皮被人剝去了一層,留了一塊肥皂盒大小光溜溜的區域,上麵有一串黑色的小字,字體亢進有力卻讓人看著總覺得有股子邪氣。


    我指著那幾個字念道:“東西在磨房的石臼裏。”


    他倆異口同聲的喊道:“磨房?”


    我雙手一攤道:“就是這麽寫的,看來他對野人屯還很熟並且知道我們要來?”


    查文斌說道:“就不會有人拿個出世就夭折的孩子開玩笑,這事是遭天譴的,走去磨房。”


    野人屯裏有一條河,勤勞的勞動人民很早的時候就發現可以用水流推動石磨進行穀物的加工。屯子的下遊的確有一座磨房,集體修建的,最近的人家離那也有二百米,眼下正是收獲的季節,誰那麽大膽子會把東西丟那?


    我們一路小跑著奔了過去,遠遠的就看到磨房的門是開著的,胖子率先跑到,我和查文斌離他還有好半截路就聽到他在那喊:“在這兒,在這兒呢!”我看見胖子的懷裏抱著一個箱子往外跑,等等,不對,我看見的分明是那箱子上麵還坐著一個小娃娃,那娃娃摟著胖子的脖子正在“咯咯”大笑。


    “放下!”我衝著他一邊喊一邊做手勢。


    胖子滿臉興奮的衝了過來估計也沒聽見我說啥,一陣旋風似得跑到我跟前把那箱子就我懷裏塞,我看到那個娃娃張著手好像是想讓我抱,我趕緊連連往後退……


    我對胖子大喝道:“你要幹嘛!”


    “這人真有意思,不是你一個勁的比劃要的我才給你嘛,得,查爺,還是給您來。”胖子作勢就往查文斌那送。


    “文斌,我看到……”我剛要說,查文斌卻給了我一個禁言的手勢,他裝作什麽事都沒有輕巧的接過那個箱子又輕輕的放到了地上,我看到那個孩子就坐在箱子上看著胖子笑,好像她對胖子很有好感。


    “胖子,把這個燒了。”查文斌拿了一紅一綠兩套紙衣服出來,接著便是一疊值錢和一柱香。


    “燒給誰啊?”胖子問道。


    查文斌指著那箱子道:“燒給她,人孩子也可憐的,你心誠一點,另外再燒點紙錢告訴她自個兒去買點啥吃的,用的,以後別再找你就行。”


    胖子愣了一下道:“找我?”


    “嗯!”查文斌回答的很輕描淡寫,胖子嘴裏嘟囔了一句道:“我兜裏現在比臉還幹淨,你找我有個鳥用?”


    “照做吧,時間不多了。”查文斌看了一眼天色,再過一小時屯子裏就該有人起來了,這磨房可不比那山上,這是在村口辦事,被人看見了有嘴都說不清。


    “行,你們都是爺,我是孫子……”胖子一邊燒著一邊抱怨,我看著那孩子好像挺開心的樣子,就在原地拍這手,一會兒再看她身上果真多了一套綠色的小衣服。


    我說道:“還挺合身的……”


    “啥玩意?”胖子抬頭登著我,他以為我在開他玩笑。


    那邊查文斌已經準備好了家夥,一個用棉麻織成的小袋子,幾個孩子玩的小玩具,一捆墨鬥線。


    他先把那幾個玩意往箱子上一丟,然後又朝那箱子上撒了薄薄的一層白麵,不多久,胖子就明白剛才幹的那事是值得的,因為他看到箱子上開始有小手印出現。


    兩隻手印開始交替的在箱子上攀爬,這時查文斌迅速收起那幾個玩具往袋子裏麵一丟。不一會兒,我看到那個孩子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便一頭鑽了進去。


    查文斌看到的是袋子的入口處留了一點白麵,他迅速的用墨鬥線把袋口一纏然後往胖子燒的那堆紙錢灰裏一丟,然後又拿出一張符來往袋子上一貼。


    “轟”得一聲,那袋子瞬間燃起,帶著一會兒連那口箱子也一並燒了起來。一股子清香味道開始傳出,淡淡的頗有點像是蓮花的香氣。


    等到那堆火熄滅的時候,查文斌用棍子在灰堆裏掃了一下,一枚指甲大小的青色圓球被撥弄了出來,很是光潔,晶瑩剔透的像是顆玉石。


    胖子瞄了一眼覺得是好東西,在那躍躍欲試的想拿,就說道:“陪葬的,看成色像是翠,要不就給我吧。”


    “膽子挺肥哈。”查文斌冷笑道:“你要你拿走,不過我提醒一下,這玩意可不是翠,這是她的屍囊。”


    “啥玩意?”


    查文斌小心翼翼的把那個綠色的屍囊拿起來用一塊布包好道:“人剛出生的時候口裏含著一口氣,這口氣是於生帶來的,也是上輩子的氣。怨氣、怒氣、戾氣全都在這兒,這孩子出世第一樣事情就是哭,這嘴一張就等於是把那些氣都給吹出去了。吐光上輩子的氣才能完完整整接受這一世,這孩子還未出世就已經死了,她那口氣也就一直憋著,別看她小,西南一代的巫術最喜歡這樣的,他們叫養小鬼。這般大的孩子怨氣是最盛的,但又未經曆過人事,說白了就是沒思緒,隻要你能控製住它,比一般的惡鬼要凶上很多。這個屍囊就是包裹那股氣的,這就是我們要的東西。”


    苗家,西邊原來是苗蘭的屋子,現在袁小白住在裏頭。屋內亮著燈,放在她麵前的是一杯查文斌用符燒成灰化的水,還有一塊布,布上是那顆綠色的屍囊。


    “吃了它。”這是查文斌對她說的,我和胖子沒有做聲,因為我知道隻要袁小白搞清楚這東西是什麽她絕對不會吃。


    袁小白沒有懷疑,她相信她的這些朋友,拿起來,就著水一仰頭“咕咚”一聲,我和胖子隻覺得胃裏一陣攪和,忍不住衝到了屋外開始吐了起來。


    “他們?”“哦,沒事,他們倆晚上嘴饞偷吃苗老爹家的酸菜,怕是吃壞了。”


    “對了,剛才我吃的那個是什麽?”


    “這個。”查文斌非常有想象力的回答道:“我做的草藥叫做回魂丹,對你沒啥壞處,早點歇著,我先告辭。”


    回魂丹是他隨口瞎編的不假,但是這對於袁小白來說的確有回魂的效果,因為她的那口氣正是在這個嬰孩的嘴裏!


    人隻要活著就會出氣,死了我們都稱為“斷氣了”。


    袁小白實質是已經被判了死刑了,她的魂魄那一晚應該是要投胎的,投胎的恰恰是尚未出世的女嬰。換言之,如果這個女嬰一旦出世,那袁小白就是她的前世。所以這個女嬰出世後吐出的第一口氣就是袁小白活著的時候含進嘴裏的那最後一口氣,這口氣裏包含著的則是袁小白她的一生。


    查文斌拿到了這口氣,並且把它還給了袁小白,隻要等到了明天的日出,那個幾年前跟我們在一起的袁小白就完全的回來了,這便是他來尋找的第一件東西!


    天亮了,我揉著通紅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踹開胖子的腳,我睜眼一看就看到查文斌睜睜的看著窗外發呆。


    我披了件衣服過去問道:“怎麽了?”


    查文斌朝著屋內那張桌子說道:“昨晚我們在楊樹上拿下來的那件衣服還記得吧。”


    “記得啊,不是你拿回來了嘛?”


    “我就放在那桌子上,但是現在沒了,我一醒來就發現了,還有這個。”查文斌遞了一張紙給我,紙上寫著四個字:“幹的不錯!”


    “這啥意思?”我問道。


    查文斌歎了口氣道:“沒啥意思,這意思就是他如果想要我們的命,我們全都沒了。門和窗都是關著的,我們這屋子被人摸進來逛了一圈又出去了,悄無聲息,也不知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敵還是友,我真的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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