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地方想要太平無疑是癡人說夢,查文斌說他曾經在亂葬崗裏過夜,頭幾次真的睡不著,馬肅風把他丟過去就不管了,規定他不到天亮不能回來,那時候的查文斌不過也就七八歲。


    起初,查文斌說他隻敢爬到樹上守一夜,後來慢慢的敢下地了,盡量挑一些看著不那麽可怕的墳頭邊呆著。要說沒遇到過邪門的事兒那是不可能的,他隻能用各種辦法,掐、紮、咬提醒自己保持清醒。過了約莫半年,他就屬於倒地就能睡,哪怕是在棺材蓋上都沒關係,其實他說馬肅風從來沒有離開過那片林子,一直不過是在遠處守護著,所以他對於邪氣的熟悉是超乎常人的。


    這裏,獅子山的頂峰,查文斌再一次回到了兒時的感覺,他說他的汗毛一直是豎起的,這是人的本能,害怕和緊張的本能。


    站在高高的山崗,腳下的濃霧模糊了一切,查文斌輕聲道:“從這兒望下去應該就是洪村吧。”


    我說道:“一座天目山脈,浙皖兩省的分界,山的那一頭就是皖南了。”


    “皖南,狀元村也是在皖南吧。”


    我說道:“搞不好就在山的那一頭,我們走的路是從外圍繞的,以前聽說有一條小路是可以通過去的,老一輩有不少是從皖南逃荒過來的。拖家帶口的到了這邊能活下來的也早就把過去忘記的一幹二淨了。”


    “嗯。”查文斌低聲看著手中的羅盤,不一會兒羅盤上的指針停了一下,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羅盤再次旋轉了起來,不過這一回它竟然是逆時針的再轉,調了個頭。


    他拿著羅盤皺著眉頭問顧清和道:“顧老,磁場會顛倒嘛?”


    “會,不過像地球的磁場需要幾十上百萬年,小範圍的顛倒多半是受外力的影響,像足夠大的引力。”


    “引力?”查文斌抬頭看著天空,他突然喊道:“都靠在一起,馬上就要來了!月圓之夜才是引力最大的時候,也是陰氣最重的時刻。”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隻知道當他喊完的時候我的世界開始變得清晰了,霧氣逐漸開始消散,山風也開始讓我有了一絲涼意,看著頭頂那一輪光逐漸開始顯現,倒也頗有一番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意境。


    可是等待的並不是良辰美景,當月光灑向大地的那一刻,查文斌布下的幾麵小旗猶如遭受了狂風肆虐一般拚命揮舞著弱小的身軀。一時間鈴聲大作,嗚呼之聲響徹山穀,瘦弱的查文斌獨自一人手持長劍,似是要即可就被那狂風吹倒,迷糊的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月圓之夜,正值那北鬥星移,鬼門大開,貪狼七殺,九陰大盛。有道是九陰不落兆屍,九地不滅兆跡,碰此跡象時以避為主,切記不可強行出頭。”這番話是馬肅風在查文斌十一歲那年教給他的,陰是陰,陽是陽,陰盛則陽衰,天正一脈不是江湖野道,要懂得避其鋒芒,何時出擊才是勝算最高。


    避,已然無可避,當你發現四周開始出現身著甲胄,手拿長刀的怪異東西成批出現的時候,大地在這一刻已經開啟了屬於他人的世界。


    此刻的查文斌看似要倒實則不然,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人,那人手持寒月以背相抵,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淩空揮砍著,我看他的雙手持刀不斷變換著刀的軌跡,似乎每一刀的落下都是有著獨特的含義。


    查文斌手中拿著一麵五色小旗,那枚旗便是令旗,我看他身體開始慢慢下蹲,左腳向前趟緩緩趟了一步,這便是天罡步中的踏入乾卦!手中小旗一揮,口中念道:“乾元亨利貞,兌澤英雄兵;陰陽八卦扶弟子,陰陽八卦扶吾身!”


    這道教的施法向來都是口訣配合著身體,兩者缺一不可,有口訣不知動作則是無形,有動作不知口訣則是無神。一套天罡八卦步走下來,若非三五年的功底則是不可能形成的,總計八步,每一步都要踩在八卦位上,一步錯,步步錯。


    猶如一個打太極的老者一般,查文斌再起右腳弧線向左趟踏入兌卦,左腳再直線向前趟,踏入了離卦,這時他又喊道:“離火駕火輪,震雷霹靂聲,陰陽八卦扶弟子,陰陽八卦扶吾身!”


    這兩步走完,他將手中的五色旗朝左一揮,突然轉身搭著葉秋的肩膀原地起跳在空中轉了半圈,落地之後一個馬步站穩將手中的七星劍黏著一張符在空中一挑,一陣劍花過後,“轟”得一聲,符紙燃燒猛得朝向那麵白色小旗指了過去。


    那白色旗原本是在搖晃著,被這劍一指頓時像得到了支撐一般,有別於其它四麵旗立刻站穩了身形,查文斌口中喊道:“乾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鬥,迥天返日!”這時他從懷裏掏出一把黃豆,不停的朝著四周撒去,每次擲出,又喊道:“通幽、驅神、擔山、禁水、借風、布霧、祈晴、禱雨!八神歸位,弟子借兵!”


    他的速度此刻是極快的,馬上又是一個翻身,回到原位,這時右腳一個弧線向左趟踏入震卦,左腳直線向前趟,踏入了中宮,口中喊道:“喚雨呼風,振山撼地,駕霧騰雲,劃江成陸!”手中五色旗再起,劍指青色旗,再穩住後,又是八把黃豆先後撒出:“生火、入水、掩日、禦風、煮石、吐焰、吞刀、壺天!八神歸位,弟子借兵!”


    顧清和瞪大著眼睛看著查文斌眼花繚亂的動作,口中驚訝的說道:“天罡三十六法,地煞七十二術!真得還有如此青年俊才會懂得這般高深的法術,果真是臥虎藏龍,後生可畏!”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自言自語,我雖然也被查文斌所吸引,卻也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老頭難道也懂道術不成?看著不像啊,他可說自己是個基督教徒。


    查文斌還在繼續著自己的動作,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那些眼花繚亂的動作,一個接著一個的咒語噴湧而出,“縱地金光、翻江攪海、指地成鋼、五行大道……”“神行、履水、杖解、分身、隱形、續頭、定身、斬妖……”


    這先天八卦圖在天和在地是相合的。人在天地之間,所走的圖也是和天地相合的。但在頭頂上方的天上的圖和腳下所踏的地麵上的圖,其方向卻是相反的,就和鏡子一般,所以得要反著走,即使你懂八卦,也未必能反著走出那麽準,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年心中已然將這先天八卦倒背如流,步步精準,看得顧清和是目瞪口呆。查文斌每走一步給他帶來的震驚就會多上一層……


    七步過後,場麵上的五麵旗,加他手中的那一麵,還有那把劍,每一步都配合著一樣器物,咱中國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就是有這麽講究!而此時,現場已經到了怎樣的一個狀況,我不知道地獄究竟是啥樣,萬鬼哭泣又是啥樣,可是眼下,我不用什麽陰陽眼,漫山遍野的各種飄忽著的、哭泣著的、排著隊的“人”在一排又一排的兵士看守下不停的湧現出來。


    當陰氣旺盛的絕對壓倒陽氣時,你自然就可以看到那些東西。當絕對出現的時候,你反而會忘記了害怕,因為它們不在是單個的,突然的,它們就像是鮮活的人一般,在你的周圍隨意的遊蕩著。


    是的,我們被包圍了,不管這些東西是什麽,他們有沒有看到,至少我看到了……


    “飛砂走石,挾山超海,撒豆成兵,釘頭七箭!”查文斌雙腳一收,身子站穩,舉起手中的七星劍豎在胸口,他此刻就像是一個衛兵,一個守護者,手中最後幾把豆子依次灑出,大喊道:“暴日、弄丸、符水、醫藥、知時、識地、辟穀、魘禱!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太上有命,普告萬靈。命天將,統天丁,伐天鼓,揚天旌,揮金星,擲火鈴,捕無影,搜無聲,正泰階,掃攙搶,蕩邪風於十極,布真氣於八弦。天真下降,威光上清,群魔匿跡,萬怪滅形,九天告命,萬神成聽。急急如律令!”


    四周的空氣仿佛在那一刻開始凝固了,時間被成功的定住了零點零一秒,那一瞬間要長過一個晝夜,因為前一秒的明月當空,下一秒已然是烏雲滾滾,電閃雷鳴了。


    獅子峰上,盤旋著數道金光,雷電開始在瞬間聚集猶如蛟龍出海,轟鳴的雷聲開始席卷著山穀,一時間,鬼哭狼嚎之聲再次大作,而這一切,隻因為那個男人還站著。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劍高高舉起,直指天空;他的後背靠著他最親密的戰友,他的嘴唇隱約有血跡開始滲出,他的手中那麵五色的小旗還沒揮舞,他還在等待著,等待著那個時刻最後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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