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給愛純的居所叫水鈴閣,房屋下麵是流動的溪水,水底鋪滿了各種顏色的珠寶。入夜,愛純趁著還未點燈,趴在窗戶上,上身向前傾,然而,溪水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深,愛純提起一口氣,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要大撈一筆,此時,頭頂落下一片陰霾,一張呆滯冰冷的臉緩緩出現在她眼前。


    白蘭地蹲在她麵前,淡淡瞟了眼她卡在窗頭的雙腳,道:“在做什麽?”


    愛純尷尬地笑笑,說:“練功夫。”


    “哦。海底撈月?”


    愛純咪咪笑,點頭如倒蔥。從上麵下來,站在他麵前,她拍拍手問:“你和你哥談的怎麽樣?他肯放了方*嗎?”


    白蘭地搖搖頭。


    愛純不解地看著他:“為何啊?雖然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洗脫*的嫌疑,但同樣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是凶手啊,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先判他無罪麽?”


    “四海城與外麵不同,這裏住著許多被朝廷通緝的要犯,表麵上生活似乎與外界沒有差別,但其實相互忌憚,有所顧慮,四海城的規則必須更加嚴格才能長治久安。白蘭花的詛咒一事已在四海城內引起不少恐慌和謠言,人心叵測,為了盡快安撫大家的情緒,必須要有人出來承擔罪責。”


    “所以你們不顧真相隨便找個替罪羔羊出來,就是為了所謂的安撫民心?”愛純瞳孔緊鎖,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努力追求的真相有一天也會敗倒在政權手裏。


    “大白,你覺得呢?方*的性命和四海城的民心誰更重要?”


    白蘭地琥珀色眸子漸漸暗沉,他靜靜凝著她,隻是冷淡地道了句:“人命與政權於我來說,都無所謂。”


    不知是夜風太涼,還是情緒波動太大,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地抽動,愛純從他毫無感情的眼裏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這幾日他的異常舉動,讓她都快要以為他也是有血有肉,並不是完全的沒有同情心和憐憫心,原來是自己天真了。


    “純純……”


    白蘭地見她神色怪異,正想問她舌頭還疼麽,卻見她驀地抬頭,一雙眼睛似冰刀般淩厲,她突然說:“白蘭地,你連人都算不上!”


    白蘭地在寒風中顫了顫,良久的對視沉默後,他淡淡開口道:“你舌頭還疼麽?”


    愛純怔了怔,木愣地後退,打開他伸過來的手。


    為什麽他還可以這麽平靜?為什麽他不開口還擊她?是不是除了同情心和憐憫心,他連羞恥心也不會有?這樣的人讓她覺得恐怖。


    白蘭地收回手,在袖子裏緩緩攥成拳頭,他別開目光,眼神逐漸變得深沉,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他說:“我以為你隻是害怕我哥哥。”


    誒?她確實非常害怕白蘭天,可是他是怎麽看出來的?(拜托,你演技很爛好不好)


    白蘭地沉冷地問:“你在怕什麽?”


    愛純半垂眼簾,眼神飄忽著緩緩道:“像你這樣天賦異稟,又沒有憐憫心同情心羞恥心的人,最容易成為反社會的變態連環殺手。”


    “所以你怕我?”


    愛純知道其實並不完全是這樣,但她還是點頭,低頭答了句:“嗯。”


    白蘭地:“我不喜歡殺人。”


    愛純:“隻是時候未到。”


    白蘭地:“你說,那是什麽時候?”


    愛純:“嗯……呃……唉,就是有一天你突然遭受了重大挫折,而你又沒辦法承受,就會導致心理扭曲,甚至形成人格障礙,你武功又那麽高,若是真有那麽一天,你所到之處,將會屍橫遍野。你說我能不害怕麽?”


    白蘭地:“你覺得會有那麽一天?”


    愛純:“我不知道。”


    白蘭地:“那我答應你,在我離開之前,不會成為那樣的人。”


    愛純深邃的雙眼突然睜得很大,因為她在白蘭地澄明的眼裏竟看到真誠的光,那閃爍著的琥珀色的光芒仿佛奪走了她的心神,她張著嘴,隻吐出了一個字:“呃……”


    白蘭地兩三步跨到她麵前,低頭凝視她,輕聲道:“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呂愛純最喜歡聽秘密了!她眯起眼睛笑笑,抬頭便撞進了一雙像旭日般溫柔,像雪水般澄明幹淨的深瞳裏,那一刻,她感覺到了被雷電打中的滋味,酥酥麻麻,有什麽正在融化。為緩解尷尬,她幹笑著說:“我要聽秘密!”


    然而在後來的許多日子裏,即便她很不願意,這一幕卻時常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也會感歎,原來秘密真的不能隨便聆聽,不管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早晚都會為此付出代價。


    白蘭地緩緩俯身,湊近她的耳朵,聲音輕柔得好似耳邊飄浮的雲朵。他說:“我的死穴在左手掌心。”


    “啊?”


    白蘭地抬起頭,眼裏流露出猶如孩童般純然天真的光。“師父說了,每個練武之人都有死穴,隻要找準他的死穴,就算殺不死他,廢他武功倒也容易許多。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你害怕的那種人,你就想辦法廢了我的武功,沒有武功,我誰也傷不了。”


    愛純顫了顫,心底說不出什麽滋味,但眼裏已然有水霧冒出,一時頭昏腦脹,猛地撲過去抱住白蘭地,什麽也沒有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想這樣抱一會兒,緊緊地抱一會兒。


    白蘭地摸了摸她的頭,嘴角微微上揚,不知從什麽時候,他已經迷戀上了她身上那股清幽的香氣,隻要聞著,便覺得這世間也不完全是師父口中的那般無趣和乏味。


    怎料愛純抱了一會兒後用力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飛進屋子裏,然後隻聽“砰”的一聲,窗門緊閉,無聲無息,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妄想的夢。


    然而他們還不知道的是,今晚在城裏的另一頭發生了一件大事,停職被查辦的紀銘在家中遇襲,對案情尚存疑慮的景峰打算再向紀銘問些事情,卻湊巧遇上了襲擊紀銘的黑衣人,並與之正麵交鋒。黑衣人武功不敵景峰,打鬥中將一枚細小的銀針紮進他的皮膚,這時,許多侍衛從四麵八方趕來,黑衣人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紀銘和快要暈倒的景峰,起身逃離。


    次日,愛純聽聞此事,匆忙趕至紀銘家中,幸而紀銘隻被凶手插/了一根木樁,被大夫醫治後,已無性命之憂。


    景峰摸著自己的脖子進屋,嘴裏嘟囔著:“加洛*草這玩意怎麽誰都能中啊?哎喲,我的脖子哦……”


    是啊,加洛*草雖然藥效強,但必須前後無差別的中了藍加洛和白加洛之後才能起效,白加洛是凶手將吸附毒性的銀針打進人體內,那藍加洛呢?為什麽李瀚、陳強、周闊、方*、傻妞、紀銘、景峰,還有她都曾經中過藍加洛呢?


    白蘭地說過,藍加洛得通過食道進入人體,那定是凶手在他們的食物裏下了藍加洛。廚子?不應該,當初盤查過,廚子有些三腳貓的功夫,但遠不及凶手的能力。在別院時,因為眾口難調,誰都能接近廚房,對廚房的管理並不嚴,凶手要在食物或者井水裏下藍加洛其實並不難。


    景峰見愛純半垂眼簾,眸光閃爍不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喂,呂姑娘,你又在想什麽呢?再不找出凶手,你朋友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愛純看向他說:“你不是一直認為方*就是凶手的麽?”


    “唉,你回來之後跟我說的那些事,我再固執也不得不動搖啊,所以昨晚才趕緊來找紀銘,看能不能再查出點什麽嘛。搞得我這脖子喲……”


    “好歹沒有白跑,不然紀銘就要死在凶手手裏了。誒,景峰大人,昨晚你和凶手交手了是吧?”


    “嗯。”


    “有沒有發現什麽?你仔細回想,對凶手的描述越具體越好,哪方麵都行。”


    “這個啊……”景峰在椅上坐下,一邊陷入回憶一邊說道,“跟我差不多高,身材偏瘦,武功看不出是哪門哪派,如果不暗算的話,他一定打不過我。”


    “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特別的地方……哦哦,他的腳挺奇怪的。”


    “怎麽奇怪?”


    “我昏倒前看見他左腳崴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感覺他的腳踝特別長。”


    “還有沒有?”


    “可能是因為練的武功吧,身體要比一般男子柔軟。”


    “沒有了?”


    “沒了。哦,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六個競選者最後死的死,關的關,隻剩下你和尚荀兩個人,城主對你呢,有其他的期許,所以在你離開四海城的時候已經把蘭花將軍一職授予了尚荀。”


    “嗯。”愛純想著案情,隨口答了句。


    愛純走出屋子,腳步在花壇旁邊頓了頓,周圍草木淩亂,地上還有許多粉碎的花葉,昨晚景峰和凶手就是在此處交手。她雙眸一亮,從花壇草叢裏拾起一塊綠豆大小不規則狀像是玻璃的東西,在日光下觀察,這東西還透著粉亮的光,是什麽呢?和凶手有關嗎?


    漫不經心地走在大街上,聽到有路人在說:“你聽說了嗎?昨晚紀銘大人在家中遇刺,大家都說凶手還逍遙法外呢,方*根本不是真凶!”


    “是呀是呀,我也聽說了,白宮的人就想隨便找個替罪羊蒙混我們,當我們都傻啊,紀銘大人昨晚差點死了,方*怎麽會是凶手呢?!我看哪,就是城主要選什麽蘭花將軍,觸動了白蘭花的詛咒,才遭來這樣一個大禍!死的人真是冤啊!”


    “就是!太過分了,我以為這種草菅人命的事隻會發生在外頭,沒想到四海城也變成這樣了,真讓人心寒。”


    “我當初也被人冤枉謀殺,我最懂這種苦了,不行,我們得向白宮示威啊,必須讓他們放了方*!”


    糟糕!現在四海城的情勢越來越亂了,他們這麽做無非兩可能,一是白蘭天被言論逼得放了方*,二是快刀斬亂麻,立即殺了方*。


    愛純行走的腳步加快,路過一家鞋店,許多客人陸續進出,她突然雙目一瞪,又揉了揉眼睛,鞋店老板不是當初幫她做過鞋子的那個人麽?她正要走,老板一眼就認出了她,跑出來拉住她笑眯眯地說:“姑娘,我現在生意這麽好,多虧了你當初那雙鞋,我在你的設計上又創造了許多花樣,姑娘們都可喜歡了。來,我送你一雙,有恩得報啊,你就收下吧。”


    愛純笑了笑,收下他的好意後繼續向白宮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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