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後一個周末。


    秋葉原站前,各種屬性的人們川流不息。


    中國旅行團,美國家庭,泰國留學生集團,法國大朋友,日本情侶,土耳其露天商販,越南店員,還有國籍不明的coser們。


    真不愧是日本頂級的觀光聖地。和我還是學生的時候相比,感覺覆蓋整個地區的氣氛發生了徹底地轉變。


    “這邊,老師!”


    帶著懷舊廚的老年人心態的我望著大街的時候,一個活潑開朗的聲音從我的背後響起。


    不管在世界的什麽地方,我都能認出這個聲音。


    穿著踮著腳模仿女大學生的馬上就要成為女高中生的女初中生風的衣服的那位一如既往的筒隱星花在車站大樓的門口附近朝我揮手。


    “——迷途羔羊啊——路標就在此處——”


    她的旁邊是夜彌。


    “快一點——不久之後我們的責編也要到了——”


    她戴著金色假發,露著慈祥的笑容。她的這副樣子,讓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神明的感覺,身上散發著一股就算知道是什麽也不自覺陶醉其中的氣氛。


    她穿得衣服和頒獎儀式的時候一樣,打扮也幾乎沒有區別,或許,她對所謂時尚的概念沒有什麽興趣。


    “今天,是我——不對!是我們的處女作出版日,能陪我們拜訪書店真的非常感謝您。”


    星花慎重地低頭致意。回想起在答疑教室提到處女座反應過大鬧起來的那件事,她現在真的是成熟了啊……因為我今天一股子老年人心態,所以我不禁露出了深遠的目光。


    雖然有很大可能是因為在人前裝的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就是了。


    “身為未成年人的我們被要求有監護人陪同,天神老師願意陪我們真是幫大忙了。”


    “這個時間也不用上課……而且在各種意義上,騎虎難下了啊。”


    “可是,人家真的嚇到了——沒想到夜彌小姐是天神老師同事的妹妹。”


    星花瞥了一眼同期得獎的人,隨後啪地拍了下手。


    那天,在我受到了名為交易的脅迫的得獎者休息室裏。


    麵對衝入現場確認情況的貓咪,戴上了假發的夜彌朗朗說出了以下的話。


    “能遇見姐姐的朋友真是緣分——在此向上天的恩寵致意誠摯的感謝——”


    因為有共同的熟人,所以不知不覺就聊起來了。那人是在法事上遇見的遠方親戚——這個故事也有著一定的說服力。


    星花被把之前獲得的情報全部利用上的夜彌徹底蒙住了。巧妙擺布猛衝猛打的女孩的神明話術。確實,她說會想辦法解決並不是瞎吹。


    在那之後,在夜彌的要求下我和她進行了好幾次關於角色塑造的討論——但結果上看,沿襲神明大人的角色設定看起來是最好的來著?


    “…………”


    至今,我見到這個跟神明一樣講話的家夥還是會不禁繃住身子。


    在我不自覺的拉開距離後,


    “……天君,你沒事吧。”


    夜彌悄無聲息地來到我的懷中。


    隨後,她瞞過星花的眼睛悄悄向我耳語。


    “你的另一個職業並沒有告訴她,要保密。責編告訴我了。”


    “好好好,那就拜托你了。”


    我聳了聳肩,退了幾步。


    “……夜彌也向你暴露了真實的一麵。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對等的。”


    “或許吧。隻要你不厭煩,我是打算一直陪你建立八穀屋夜彌的角色形象的。”


    “夜彌會確保交易內容的。你放心吧。”


    “這方麵我是相信你的。你是個會衡量得失的人吧。”


    “沒錯。”


    “好。”


    “……那麽,為什麽我每次靠近你你都會拉開距離。”


    夜彌麵無表情地歪頭說道。


    因為在星花旁邊說悄悄話這種事情本身就伴有很大的風險啊。感覺就跟瞞著丈夫和年輕情夫出軌的家庭主婦一樣啊。不不不,說起來我就不是妻子,而且根本不存在出軌這個概念吧!


    “那個?你們兩個關係看起來真不錯呢!”


    看吧,丈夫,啊不,星花用可疑的眼神看著我們。不是那樣的,你誤會了。我是被這個家夥威脅了。


    “迷途羔羊啊——無須恐懼,無須懷疑——”


    夜彌露出了務必慈祥的微笑。就像是把這種微笑當場了條件反射那樣。


    “我們所說的——乃是他珍視汝之事——”


    “天神老師對我!?也是呢,我一百年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羔羊的未來前途似景——相信汝的的身邊人吧——就如汝愛著身邊人一般——”


    “我們會在永恒的樂園裏結合對吧,夜彌神大人!”


    星花的眼睛閃閃發光,並向夜彌奉上了祈禱。


    對興頭上的人講好聽話,事情就會如同這樣。這兩位和某處的貓狗不同,或許意外地能成為一對好友吧。


    但是,冷靜想想,這位奇妙的神明大人的榜樣,夜彌的姐姐,幹的活是教小孩子。


    肯定不是什麽正經的補習班呢,雖然我是不知道啦。


    ◇


    “早上好,抱歉來晚了!”


    在車站大樓二樓的咖啡店等了一會兒後先到場的,是星花的責編。因為有緊急會議,誌邊裏會晚一些到。


    “我是久堂順!今天請多多指教!天,啊不,天神先生在此監督讓我不勝惶恐!”


    是個非常有精神的年輕編輯。剛一到場,他就喝下大量運動飲料。看起來宛如年輕的紀伊國室長重現。


    “對了對了,星花老師!‘擅長h’第二卷第二十一稿我已經看過了!詳細內容我們之後在細聊!”


    “二,二十一……?”


    “還不夠!我覺得還能變得更好!要繼續改進!星花老師的能力不止於此!新人作家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全力以赴!絕不放棄!帶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氣勢上吧!”


    ……容我訂正一下。就是住院前的室長的再現好麽。他會不會是克隆技術的集大成者啊。


    帶著異常的熱情和善意的話語透出的,是絕不容許妥協的氣息。


    星花連日削減睡眠時間,甚至暫停了個人課程來全力處理原稿的最大原因,大概就是他把。


    “那個,這實在是……”


    我瞥了我的學生一眼,


    “好的!我還能繼續努力!我能變得更強!我的能力不止於此!我隨時隨地都是最強無敵的!是的我可以!我會拚死努力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做到!”


    帶著強烈的自我肯定,她不帶艱澀地回應道。


    “加油吧!加油加油加油吧!”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就是這個氣勢!星花老師會奪取天下!目標隻有勝利!”


    “當然!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贏了呢嘎哈哈!”


    該不會,你們的相性超級好的?是那種你們沒有遇上是全世界的損失的那種組合?


    雖說該上就上比較好也是事實,不過希望不要繃得太緊免得直麵現實現實的時候崩潰。


    要是哪裏有個能附身的棲木就好了呢。


    “啊啊——對了,星花。謝謝你送書給我。”


    回想起這件事後,我說道。


    我從包裏取出《關於擅長h的老師脅迫我的這件事兒!》。這本書。話說這標題真是讓人煩。


    “抱歉,我還隻看了個開頭。因為是在網上投稿的作品,到處都有修改呢。我覺得變得有趣多了。”


    “謝謝!關於角色


    名,我也費盡心力進行了改變。雖然我非常中意原本的名字……”


    星花咬住了嘴唇看著自己的手邊。她像個因力所不及而屈服於侵略軍的敗戰之兵一樣露出了憂鬱的微笑。


    這件事指的是懸而未決的關於“天●老師”這個名字的事情。


    確實,這個角色的名字已經換成了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了,但。


    “……人物形象完全沒有改變呢。二十五歲多的社會人,住在東京都地區。關東學藝大學出身。國語課的補習班老師。五年級最高位班級的班主任!”


    另外眼神已經爛掉了。不,我的眼神才沒有爛掉。不過要是熟人看了這書我該怎麽解釋是好?


    “……如你所說,不過天神老師,你是不是自我意識過剩了?”


    就跟舉起了反旗的遊擊隊一樣,星花抬起頭。


    “這個角色最大的特征,是蘿莉控。雖然作品中對初中生插手的描寫很多。天神老師你,真·的·要主張你和蘿莉控老師類似嗎?”


    “咕……”


    這個家夥戳中了別人的痛點。


    “隻是看到登場人物的形象有一部分和自己相似就大鬧,是缺乏閱讀能力哦。當然,天神老師對我的小說帶有的情感我也是知道的。嗬嗬,真是可愛……”


    “……混蛋惡魔……”


    遊擊隊取勝成了政府軍般的星花的話很有道理。我歎了口氣。


    所有的故事都是虛構的。


    去審查虛構青少年的情節,對實際存在的兒童構不成任何幫助。


    反過來也一樣。作品中和我有著不同名字的補習班老師在現實中和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星花老師改變了主人公的名字呢!我覺得這一創新挑戰很有意思!”


    久堂順麵朝前積極地說道。


    我翻了翻作品。作品中有個以第一人稱不停講話的女初中生,她的全名是在非常後麵的部分才寫出來的。


    在我找到相應的地方前,星花初代大統領已經挺胸說道。


    “恩恩沒錯。和我一樣名叫‘星花’呢。”


    “不是吧……”


    一陣暈眩,感覺要吐了。這次該不會真的是孕吐吧。


    “這沒什麽好奇怪的!作者和主人公名字一樣在推理界是常用的套路!”


    星花生氣似地主張道。


    她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作品中的名偵探有著和作家的筆名一樣的名字這件事在推理小說領域屬於傳統的套路。這個辦法似乎是為了讓讀者記住作家的名字。


    嘛,星花的這本書完全和推理不沾邊,果然還是毫無道理吧。


    我苦笑著翻書,終於,我找到了寫著主人公全名的那一頁。


    “……哈?”


    太過強烈的衝擊讓我驚掉了下巴。


    因為,貫穿在台詞中的那個姓氏,我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請等一下,擅長h的蘿莉控老師!你的所作所為,就算是老天放過了你!本人天神星花,絕對不會放過你!”


    ——天·神·星·花。


    難以言狀的惡魔之子誕生了!


    “……那個……”


    “恩?”


    “‘恩?’什麽恩啊。這個姓氏是怎麽回事?你覺得我同意了嗎?”


    “原來如此,確實呢,關於老師的名字我事先是收到過抗議。但是,關於w(我)——關於主人公的名字,我完全沒有收到過呢?”


    “什麽‘完全沒有收到過’啊。不準露出一副找到了一條法外之路的表情。”


    “但是,在各種意義上,主人公隻能取這個名字了啊?”


    “我完全沒有興趣知道是什麽意義上。在我殺了你之前給我講。”


    “這是沐浴了天神老師激烈的夜晚指導,我在經曆腹痛之後誕下的作品。這部作品,就算說是我們的孩子也不為過。”


    “過了,絕對過了啊。”


    “因此,作品中的角色,也應該繼承我們的名字。我和天神老師愛的結晶如今誕生於此,要讓它在全世界流行傳播開來……”


    星花微笑著幸福似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我也露出微笑,隨後用力擰了下她的鼻子。


    “啊痛痛痛痛痛你你你你你到底做什麽啊!?對可愛小星花的可愛鼻子做什麽啊!彎得都跟做雲霄飛車翻來覆去一樣了!”


    揮著手腳的暴動的星花的邊上。


    “羔羊啊——馬上就要到和書店約定的時間了吧?”


    “是呢!抱歉,誌邊裏也說到站了!”


    “——那我們去吧——”


    夜彌和久堂順說了之後不管不顧地站了起來。


    抓住這個間隙,星花也趕緊起身。難道說,神明大人在袒護同期作家……?但是我不會放過星花的,必須要在這裏跟這家夥立規矩。


    “天神老師的愛每天每天變得越來越激烈我真是困擾呢!要以太過喜愛可愛小星花之罪當場拘捕哦!追得上這沒有老師的世界的速度嗎!”


    在我打算追上全力衝刺逃走的混蛋混蛋混蛋惡魔殺掉她的時候,


    “天君……天君。”


    我的袖子被拉了一下。又是瞞過星花的悄悄話。


    “……不要和她關係太好。”


    “哈?哪裏好了?”


    “天君是夜彌的師傅。這樣不好。”


    我再次看向嘀咕了這麽一句的夜彌。


    感覺——看起來像是板著個臉。


    完全不像個神明,就跟個人類一樣。


    “你……誒?對星花生氣了?”


    “?”


    輕輕歪了下腦袋的夜彌,


    “夜彌沒有人心,當然不會有什麽想法。”


    “不,可是。”


    “夜彌隻是覺得根據之前的交易條件,這樣並不公平。天君和夜彌是生意夥伴。”


    她變回了往常毫無感情的樣子。


    ◇


    從電器街口走到最近的專賣店,gamers總店前。


    “我的書居然能放在這家店裏……真是讓人感慨呢。這就是生產的喜悅嗎……”


    星花已經露出一副大事完成的表情。能不要隨便生麽。


    “我們的目標——是把它們,送入讀者的家中——”


    夜彌露出了責備似地微笑。


    “如您所說!發售第一周的星期六是關鍵中的關鍵!今天一定要簽很多很多名簽到手斷了為止!”


    久堂順強有力地說道。


    “……關鍵的星期六,嗎。”


    從新刊發售日開始算起已經過了幾天了。從書店的角度來說,這個時間點他們已經掌握了首發的情況。


    考慮到今後轉移擺放位置等等情況,更早的拜訪書店會比較好——不過,嘛,這方麵也每個人也有不同的想法。


    今天我擔任監護人,並非是以作家的立場來到這裏的。無關人士就算多嘴也沒有用。我聳了聳肩。


    在踏入店內前,誌邊裏難受地喘了口氣。


    “非常抱歉我來晚了那個這個因為有關於係列的特急事情……”


    我朝她一看,她的表情異常陰鬱。


    她沒有和作家們打照麵就低頭致意。


    其中的意義,在進入店內後我便知道了。


    “抱歉呢,已經賣完了呢!”


    精神滿滿的gamers輕小說負責人在新刊區嘻嘻笑道。


    我們麵前對著本月mf文庫j的新刊。


    在其中大量堆積著的——是新人賞“大賞”的得獎作品。


    隻有夜彌的作品剩在那裏。


    星花的作品


    完全沒剩。


    “《關於擅長h的老師脅迫我的這件事兒!》的反響及其熱烈!我們已經追加訂單了,不過在來貨前已經完售了!”


    “謝謝!我們這邊也已經緊急決定大量再版了!”


    久堂順精神地說道。


    “誒,這麽厲害——?”


    聽到久堂順耳語的再版數量的負責人眼神驟變。


    “這數字超厲害的啊!前所未有的爆火啊著!我們店要設置一個特別區大賣特賣呢!請您務必告知銷售部門的各位請他們多多指教了!”


    “這是自然!星花老師的能力竟然這麽厲害!我們還能繼續,還能更進一步!我方也打算安排許許多多的宣傳活動!請您務必多多關照!”


    位於因為銷量上佳談笑的編輯和負責人身邊的誌邊裏大聲咳嗽。


    她看著的——是自己負責的作家。


    “嘻嘻嘻嘻嘻!終於,本天才美少女被全世界認同的一天到來了!天神老師,想要簽名的話就趁現在!團費高漲不等人!在充滿了粉絲的線上沙龍裏不斷培養經營讀者吧!”


    啊,不是的,並不是看著那個歡喜上天,在店裏不停啪啪啪拍著照片留念的小星花大人。


    “——……”


    夜彌正呆然又無表情的杵在原地。


    在新刊區堆得最高的自己的書山前。


    “啊啊——對了。八穀屋老師也是!mf文庫的大賞,那個,你看,之後我們也打算大賣的!請務必幫忙簽名!雖然要求的數量有點多很辛苦——你,來把書搬進去!”


    接到命令的店員從書架上取出簽名用的份的書本——隻有星花的書。


    這個意思非常明確了。


    明明星花的書在首發期已經大賣,放在店頭的書都已經沒有了。


    而夜彌這邊,有一大堆放在後頭準備退回的書。


    “呐,喂……”


    “——天君。”


    夜彌心不在焉地不帶感情地說道。


    “沒問題的。夜彌沒有人心,所以,沒有——”(譯:我關心的重點是,你是不是要兌現脫光的承諾呀。)


    說完這句低語,夜彌便沒有繼續出聲。


    在這裏,不管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現實是殘酷的。


    不管何時,無論何地。


    有光必隨影。


    筒隱星花和八穀屋夜彌。


    同是今年得獎的兩位女初中生。


    ——級別,完全的不同。


    身處影子一側的,是夜彌。


    “天出老師……”


    兩人為了簽名被領到了後院。


    誌邊裏又一次難受地咳嗽了下。


    “那個之後如果有空的話可以磋商一下嗎。”


    “……時間不長的話。”


    我簡短地點了下頭。


    對新人作家的支持是很重要的。這算是我們為同一個責編的情誼吧。隻是等到補習班開始前的話,要我同席參加安慰會也可以。


    “新人會伴隨著痛苦的經曆。考慮到夜彌老師今後的發展——”


    “啊啊啊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誌邊裏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和哈士奇相似的眉頭下彎,她的眼瞳空洞無神。


    “我說的不是八穀屋老師的事情。”


    就像是被虐待了的狗一樣,她多次喘氣。


    等她勉強出聲時。


    “非常抱歉關於天出老師的係列。”


    “……我?”


    “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終於注意到了。


    今天的誌邊裏一直躲著我的視線。


    ◇


    “——三卷結束?”


    把作家老師們簽名這件事交給久堂順之後,我們兩個回到了之前的咖啡店。


    誌邊裏向我深深低下了頭。


    “啊啊啊那個就是這樣了……”


    “不出第四卷,這樣嗎。”


    我的話語中帶著異常的苦澀。


    沒有辦法壓抑的苦澀從我的舌尖蔓延開來。


    “我個人認為這是一部非常有趣的作品但是很遺憾如今的市場一旦首發情況不好很難挽回了我能力未及真的非常抱歉。”


    誌邊裏低下身子,似乎是在拚命擁護著我寫的故事的價值。


    沒關係的——這樣也沒關係。


    這種事,無所謂的。


    身為作家,賣得動就是一切。


    魔王勇者的慢生活係列從第一卷開始情況就不好。上個月出版的第三卷也是一樣。賣不出去,就說明覺得故事有趣的讀者少。我一點沒有要違逆市場反應的意思。


    問題在於。


    第四卷,我從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著手了。


    “我想確認一下。去年年末磋商的時候。說是這本書會出到第四卷。根據銷售的穩定性來判斷。”


    “……是的。”


    “根據故事的發展在那裏結束也正好。誌邊裏小姐也這麽說了對吧。以這個情節結束,讀者也能滿足。”


    “……是的。”


    哈士奇鐵青著臉的點頭。


    我喝下一口黑咖啡。


    做了幾年作家,就能了解到數字的意義。


    根據第三卷的印刷數和銷售數,現在勉強處在臨界線邊緣,隻要編輯有骨氣,應該是能出最後一卷的。誌邊裏也說了,期待著第四卷。


    所以,這個腰斬通知——並非出自編輯部門一方,而是出自銷售部門一方。


    而年輕的誌邊裏沒能成功抵抗這一要求。


    “——你知道區分好編輯和爛編輯的辦法嗎?”


    我的腦海裏響起了某個偉大的跟個混蛋一樣的男人的聲音。


    “爛編輯的情況,雖然多的數都數不完——不過好編輯的話,必有一個特征。那就是他相信作家的才能——。”


    “……誌邊裏小姐,沒有奮戰嗎?”


    麵對我脫口而出的話語,


    “啊——”


    哈士奇緊緊閉住了自己的眼睛。她露著皺得像是隨時隨地都要哭出來一樣的表情搖著頭,弱氣地,無數次地(搖頭)。


    “不是的我戰——我戰鬥了可是——可是——”


    柔弱的吐息伴隨著絕望零落而出。


    “——非常抱歉!”


    我帶著頭砸桌麵的勢頭道歉。


    我蠢嗎,太蠢了。


    責備自己的責編又有什麽意義?


    錯的,隻有一人——沒能寫出賣得動的書的天出太郎。


    這個世界上,隻有他一個壞人。


    “……那那個這邊真的非常抱歉如果天出老師希望的話我可以準備讓您和編輯長談話……”


    “不至於這麽做。我可以訂立新的企劃了吧。”


    “啊是的那個當然我會全力支持老師的請您務必。”


    “……是呢。請多多指教。”


    我們互相低頭致意。


    隨後,我們兩邊都找不出話說,氣氛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誌邊裏一直低著身子,我則是呆呆地眺望窗外。


    車站大樓二樓的咖啡店下。


    無盡往來的人流,不斷變化的街景。充滿了始終一帆風順的,謳歌著現今的,年輕人們的街道。


    “沒有辦法,嗎……”


    沒有辦法。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我在心裏反芻著這句話。我已經習慣被腰斬了。


    人生中經常有這樣的事情,我想到。


    ◇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雙手拿


    著三明治嚼著的夜彌淡淡地說道。


    二月上旬的星期三。我的公休日。


    飯田橋站西口方向,與mf文庫j總部大樓相連的讀書咖啡廳。


    老實說,這家直營店裏提供的輕食味道不好也不壞。


    裏麵值得特別一書的,是出版社方麵出版的書可以免費閱讀,隻要點一杯咖啡就可以呆無限長的時間這方麵。


    因為基本上這裏是來公司的相關人士利用的地方,也沒有什麽宣傳,我從沒見過這家店有過滿員的情況。這大概就是書籍是本社提供的從容吧。


    因此,夜彌建立會議(夜彌取名)一直都是在夜彌磋商結束後在這裏進行的。


    雖然外麵狂風大作的,不過在恒溫的室內,就算把大衣脫了還是會熱出汗。


    在傍晚時間從學校直接來了出版社的初中生估計是肚子餓了吧。


    “隻是夜彌的得獎作品碰巧沒大火而已。並不是市場完蛋了。她能賣的的出去就是證據。作為同期出道的作家,夜彌非常為她開心。”


    用嘴唇小心舔掉手上粘的麵包粉的同時夜彌說道。她的話裏聽起來確實不帶絲毫的感傷。


    “那麽快就決定了漫畫化嗎……”


    我看向放在桌子上的雜誌。


    那是夜彌從讀書咖啡館的書架上拿來的東西。出版社發型的文藝雜誌上刊載著如今成為了熱門話題的女初中生作家星花小豆老師的特輯。


    ——你對於第一次投稿就得獎這件事是怎麽看的?


    “在驚訝的同時,我也非常惶恐……”


    ——星花老師的興趣是哪方麵?


    “雖然還不純熟,不過我對古箏和插畫略有涉獵……”


    ——平時您在家裏做些什麽呢?


    “我一般是摸摸我家的貓平靜的度過在家的日子的……”


    ——這個問題有點失禮,不過能問一下你喜歡的男性的類型嗎?


    “我並沒有和異性對話的勇氣,太害羞了……”


    配上垂眼的大小姐風寫真的裝作混蛋貓的混蛋采訪也刊載在上麵。那家夥真的是混蛋。


    因為這個溫順沉穩又清純可愛的初中生寫了“擅長h”這種有著赤裸裸標題的輕小說,她在網絡上成了熱門話題。“星花小豆”的形象像是氣球一樣越吹越大,每個人都跟塘鱧魚一樣對她緊盯不放。


    弄出這份特輯的估計是編輯把。考慮到采訪的時間,不在第一卷發售前就安排是來不及的。


    原來如此,久堂順在製造話題方麵看來是個有能力的年輕人啊。


    “聽說那之後又再版了兩次。根據夜彌的研究,以這個勢頭下去動畫化已經箭在弦上也不奇怪。”


    “是嗎。”


    “夜彌的得獎作品,決定三卷完結了。”


    夕陽映照的桌麵上,空了的杯子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倒影。


    吃完三明治後,她低頭說了句“我吃飽了”。


    “雖然這是夜彌寫的故事的問題,但不是夜彌個人的問題。夜彌不必煩惱。作家生命還在繼續。去訂立第二個作品的企劃吧。”


    “……呼。”


    沒有心靈受挫這點是不錯。不過話說回來,夜彌本來就沒有人心來著?


    “為此,必須塑造出好角色。下一次一定要得到好評。”


    得到好評。


    說起來在派對的致辭上,夜彌也是說了這個詞。


    用的不是“寫出有意思的書”這個詞啊,我呆呆地想到。


    “……怎麽了?”


    “不是。我隻是在想有個家夥說什麽——如果獲獎作品不能得到好評就脫光。”


    “…………”


    夜彌無言地看著我,然後用悠然地手勢開始解開自己的製服扣。啊沒關係的夠了都是我的錯。


    我全力舉白旗投降後,夜彌微微歪了下腦袋。她的臉上是既不能說是不滿,也不能說是訝異的難以言喻的表情。


    “天君真的對女孩子的裸體沒興趣。”


    “你把你自己的裸體看的太廉價了啊……”


    “夜彌是打算賣的最貴的來著。”


    最近的女初中生的價值觀我實在是不懂。是因為我已經是大叔了嗎。我深切感受到了代溝。


    在我一個個給夜彌重新扣好她解開的扣子的時候,夜彌從書包裏取出了透明文件夾。(譯:對的,各位讀者你們沒看錯,是男主給夜彌扣扣子。)


    “今天夜彌帶了幾個新企劃中的角色的候補。希望天君能評判一下哪個角色比較好。因為夜彌不懂。”


    她把企劃書和情節內容放在了桌上。


    我瞥了一眼後搖了搖頭。


    “那個,夜彌。這方麵詢問責編的意見是最好的。總括性的角色塑造姑且不論,這個問題可是直接關係到今後的方針哦?”


    “責編……”


    夜彌抬眼盯著我。她的眼瞳宛如一對水晶玉。


    “……夜彌不懂。”


    “不懂什麽?”


    “誌邊裏。真的是好編輯嗎。”


    她淡然說出了和我同一個年輕責編的名字。就像是在言語的秤上無機質的測定人類的份量一樣。


    “天君信賴她嗎?”


    我沉默著點頭。


    實際上,我並不討厭在進行事務工作的誌邊裏。


    “是嗎……”


    不知夜彌是否是接受了,夜彌呆呆地看向企劃書。


    “研究數據不足。無論如何夜彌認為有必要進行比較。夜彌希望聽取其他編輯的意見。”


    “mf的?”


    “不是的。是其它出版社的。”


    “……費了自家獎金和其他開銷出道的新人跑去聽其他人的意見,不管哪家出版社都會不高興的哦。”


    俗話說“三年規則”。


    得獎出道的人在三年的時間裏是不能再其他同行那裏出書的。


    雖然這並沒有擺到明麵上,但是在新人時期我被私底下叮囑過。如果打破了行業默認的潛規則,會在業內遭到大差評。在以和為貴的大和風俗下,這真是令人欣慰。


    “夜彌沒聽說過。合同上沒有條款的話,法律上就沒有問題。”


    “哦,是嗎?”


    “如果不讓夜彌工作,那就是業界本身的問題,並非是夜彌的問題。道理站在夜彌這邊。”


    “一股子不敗而敗的感覺……”


    “這是開玩笑的。夜彌在投稿mf前曾經投稿其它文庫。雖然在那邊沒有得獎,不過收到了編輯直接發來的信息交換了聯係方式。”


    “……真的嗎?”


    “真的真的。在我得獎以前就有聯係的對象的話,我們聊一聊就很正常了。成功了呢。”


    夜彌擺了個勝利手勢。確實,如她所說這樣聊一聊就沒問題了,但是你一開始就說啊。你的玩笑太難懂了啊。


    “順便問一下,其它文庫是指?”


    “仙露文庫。”


    這是社長的出道文庫。他正在那裏出版第二個係列《讓所有的一切變成折紙》。


    “折紙”在第一卷出版的時候甚至受到了諷刺專家掘墓人的好評,現在處在不斷增加印刷數的大好狀態下。這是讓本就受核心讀者群支持的社長一躍成為大熱作家的成名作。


    社長本人自然是有著才能的,但他的責編也很有辦法把。


    他的責編,在去年還有前年應該都有換過——


    這時。


    一股強烈的惡寒向我襲來。


    “……那個,我能問一下,和夜彌有聯係的編輯的名字嗎?”


    世界上,有著所謂孽緣的東西。


    不管


    和他如何斬斷舊情,轉著轉折,對方又會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所以——


    “天君應該也很熟悉。”


    在夜彌說出我的第一任責編的名字之前。


    我已經不知不覺猜到了這件事了。


    “我聽說他以前是天君的責編。真的嗎?”


    “……是的。”


    那家夥的名字讓我異常懷念,異常心塞。


    在出道的時候,我和他多次舉杯共飲,肩並肩聊著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創作論——最終,我們間發生了一場無法彌補的大吵架。


    “太好了。夜彌的書出版的時候,他發來了祝賀信息。說是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吃個飯之類的。”


    “三個人……?”


    “沒錯。夜夜和他,另外還有一個。”


    夜彌不帶絲毫感情的指尖筆直指向了我。


    “似乎有大人在場陪同比較好。夜彌並沒有見過他,而且對夜彌來說,如果天君能來就太好了。”


    本應已經訣別了的過去。


    轉了一圈,又一次來到了我的眼前。


    ◇


    “……於,於是,你們為啥來我家?”


    社長困擾地皺著眉。


    位於西新宿的高樓最上層的,隻有大少爺可以住的高級區域的玄關口。


    走廊那頭可以看到一座巨山。來不及收到書架上的,雜亂無章地堆在地上的資料山。


    就像世上所有作家的工作場所一樣,社長的工作場所也是一樣的混亂不堪。


    招待星花的時候他有努力進行整理。今天卻完全沒有整理過的痕跡。


    “你把夜彌當什麽了?”


    “太,太不講理了!明明都沒給人整理的時間吧!”


    ……嘛,也是。隻是在上來之前打了通電話然後強行讓他答應了。我到底把社長當什麽了呢?


    “我和你是摯友吧。我和你是世界上最親密的摯友吧?”


    “好,好惡心!話說你,不是太郎吧!?把我那個腐爛了的太郎還給我!”


    社長激烈地晃動著我。好傷心啊……


    “嘛,那麽因為很麻煩我就直說了混蛋社長。”


    “恩恩,這是我那個腐爛了的太郎呢!”


    “夜彌,社長還有你的責編,能不能一起吃個便飯?”


    “……吃飯?”


    社長眨巴著眼睛。在和我身後的夜彌對上視線後,社長慌忙背過臉去。


    “就算你突然對我說這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清楚你的心情。那麽,既然已經知道情況了詳細的事情能不能進房間再說?”


    “不,恩,那個……如你所見,現在這間屋子非常不適合旁人進入。能不能換個日子呢?”


    用力推起眼鏡的社長的手顫抖不止。是意識到女初中生的存在出於極度緊張的狀態的關係吧。


    隔了一拍,我說道。


    “夜彌。”


    “——就交給夜彌吧。”


    夜彌從我身旁穿過。


    她現在是戴著假發的對人模式。戴上從書包裏取出的獸耳三角巾後,她飛快地進入了客廳。


    “幹,幹嘛?你要做什麽?”


    “夜彌是神——全知全能,其中的意義在於——”


    “在,在於?”


    “非常擅長連細小之處都不放過的大掃除!yeah。”


    “這是什麽理論!?”


    與狼狽的社長相對,夜彌的神樣微笑完全沒有動搖。


    她來回看了看踏入的工作區域後,


    ——沒姐姐的房間那麽糟。


    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一句。


    可靠的話語。平時就負責給別人打掃的人講的話很是可靠。


    “太郎感慨個什麽勁兒啊,這種犯規的吧?!”


    “但是社長啊,你在排隊上說過吧,什麽‘啊~有個可愛的年下女孩照顧的無微不至~’之類的混蛋混蛋混蛋個不行的話。太好了啊你的夢想實現了。”


    “夢想變成現實是需要必要的順序的啊!……話說混蛋個不行是什麽意思啊混蛋個不行!?”


    雖然社長是在哇哇大叫。


    不過,他沒有直接阻止夜彌。真是可悲啊。紳士過頭的男性沒法做出違背女初中生意誌的事情。


    “迷途羔羊啊——請把身和心,全部交給夜彌——”


    “身和心!?”


    “神明若乃區分天地之身——偶然存在於現世,準確區分形而下之物體——著實簡單——”


    “這份自信太可怕了!啊啊,等,等一下!男人家裏是分成能給女孩子看的地方和不能給女孩子看的地方的!”


    “沒有問題——在身為女孩子之前,夜彌是神……噢噢?”


    滿是慈愛的聲音裏混入了奇妙的雜音。


    看了堆在地上的瓦楞箱內部後,夜彌停了下來。


    “等,等,等,不,不,不行,那就是不可以看的地方!資料書啊,圖片啊,商品啊,那,那些是我作為一個作家收集的東西!”


    社長的聲音已經帶著悲鳴了。


    “…………”


    麵無表情的夜彌用小鉗子抓起一本薄書。


    書的封麵上,畫著全裸貓娘被奇形怪狀的章魚混蛋給纏住的插圖。哇,好重口。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哦。這是描寫受到迫害的異族戀情和真摯的作品!才,才沒有色情的意思,我完全是當作資料使用的……裏麵不能翻!”


    社長伸出的手並沒有夠到書本。


    夜彌翻起書頁。


    夜彌看著水色桃色各種不明色混雜的內部,偶爾還歪著小腦袋在認真地通讀著。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沒關係的。夜彌的探究心很強。男人對這種……恩,夜彌清楚理解了男人身上有著淫亂的欲望。”


    “哇——哇——哇——!?”


    “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會惡作劇判定這個不需要。這個觸手本隊老師來說非常非常重要。應該按種族分門別類整理放在書架上。畢竟有那麽多。”


    “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接下來。戴著項圈的犬娘的猥瑣圖片……這對老師來說也非常重要。接下來,巨獅男和小兔娘入浴的海報……估計很重要。接下來,被鬣狗襲擊的黑豹大叔文集……一定是重要的東西。接下來。粘膩的龍車震……絕對是很重要的東西。接下來——”


    不管說啥,語氣都是淡淡的。


    夜彌一邊編製表格,一邊整理往暑假和壁櫥裏整理社長的收藏品。對人用的神明人格已經解除了,不過社長的情況更是嚴重。


    “我好髒,好髒……”


    社長跪倒在地,把臉埋到了墊子裏。


    藏在高級polo衫下的少年般的後頸隱隱約約感覺整個染紅了。


    這麽一搞,他就真的變成一個無可挑剔的好青年了。嘛,怎麽說呢。作家這種生物,肯定抱有什麽無法對人說的性癖的。


    我更喜歡社長了哦!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這樣不行吧?


    ◇


    “就是這樣。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樣——在此,還請務必助夜彌一臂之力可以嗎。”


    兩小時後。


    在該有的東西被收拾到了應該放的地方之後的客廳裏。我雙手合十請求道。


    我身邊依然穿著傭人打扮的夜彌低下了頭。


    “唔——太郎想說的事情雖然很複雜。”


    社長無力地坐在工作椅上,深


    深歎了口氣。


    “八穀屋老師幫我這裏大掃除這件事是事實呢……”


    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整理好了的工作場所上。


    而是,對著女初中生的獸耳三角巾。


    在夜彌注意到視線微微歪了下腦袋之後,獸耳也微微朝邊上一晃。社長的手指似乎是受到了欲望推動一般動個不停。


    你這家夥,難道這種也是你的守備範圍內的麽。隻要是獸什麽都可以嗎……?


    “誤,誤會啊!太郎,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可以嗎!?”


    社長雙手叉在麵前擋住自己的臉。


    拉了拉自己的臉重作精神後,社長看向夜彌。


    “那個……希望我給八穀屋老師還有我的責編搭個橋……?”


    “沒錯沒錯。她們本來就通過郵件聯係,就適當的吃個飯什麽的這麽簡單。”


    “那你不也可以嗎?”


    “現在他是你的責編吧。”


    我拍了好幾次社長的肩膀。為了能柔和地說服他。


    “這邊已經完全沒了聯係了。你負起責任啊。”


    “能不要說這種像是把前女友推給別人的話麽……不,我既沒有男友也沒有女友所以不懂啦。雖然在戀愛喜劇裏麵我大概寫了上百號戀人就是了……”


    看了看說著不必要的事情的社長和我的夜彌微微側了下腦袋。


    然後她朝我耳語。


    “……夜彌不懂人心。”


    “恩?”


    “盡管如此,夜彌還是努力了。根據通過最新的天君研究導出的結果。難道說……天君,不想見第一任責編?”


    “噢,嘛……”


    果然你的研究有點問題吧?我覺得你在被帶來社長的工作場所的第一時間就該注意到啊。


    “猜對了,太好了呢。”


    有些得意卻仍然麵無表情的夜彌抬起下巴。


    如同水晶玉一般的眼瞳清楚倒映著我。


    “……為什麽?”


    ——因為沒意義啊。


    我們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要否定對方的做法,直到最後也沒有交集。就和所有的戰爭一樣。


    “就算去見那家夥也聊不開心。那還是直接不要見麵對雙方來說更有建設性吧?”


    “明明對方好像是希望見麵?”


    “那是社交辭令啦。無聊。”


    我轉向一邊。


    社長作為工作場所使用的客廳的壁櫥裏擺著特別定製的巨大書架。


    因為獸耳清掃員的關係而整理好了的暑假下部並排擺著兩本最近經常看到的書。


    是夜彌的書和星花的書。


    “兩邊的作品我都不了解,我真的不了解哦。所以我在出版之後仔細看過了。”


    ——正直的青年如同派對上說的那樣接觸了雙方的得獎作品了吧。


    書上貼著好幾個便簽。這是社長讀來做參考時的習慣。在我想要看清是哪本書上貼滿了便簽的之前。


    “唔,恩……”


    低吟了兩聲的社長彎起眉毛看向夜彌。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羔羊啊,怎麽了——”


    夜彌神大人威風凜凜地回應道。你的角色切換是不是因為太急亂掉了啊。


    “那個……八穀屋老師,為什麽想成為作家?”


    苦笑著的社長詢問後,夜彌閉了一次眼睛,隨後慢慢睜開。


    她那毫無波動的宗教性微笑上微微蒙上了一層陰影。


    “……對不起,如果不好說出口就算了。”


    “以前——在夜彌還小的時候。姐姐讀了夜彌的文章誇了夜彌——那是溫柔的姐姐,最後時刻的溫柔話語。”


    “‘最後時刻’?難,難道,你的姐姐。”


    夜彌搖了搖頭,呆呆地望向了天花板。


    那透明澄澈的眼瞳裏,透著絲絲鄉愁。


    “那之後,姐姐——永遠地——”


    “是,是嗎,抱歉。讓你回想起了痛苦的事情。”


    社長弱氣地低語起來,隨後摘下眼鏡,就像個年輕的少年一樣捂住了眼睛。


    “所以,八穀屋老師,是為了收集對亡故的姐姐的思念的碎片而立誌成為作家……啊啊,居然是這樣……”


    我戳了戳他的臉。


    “在你感動的時候說這種話是很抱歉啦,社長。”


    “……恩?”


    “大概,這家夥的姐姐,身體不要太好哦。”


    “是,是這樣嗎!?”


    夜彌朝驚訝的社長恩恩點頭。


    “那之後,姐姐永遠地——沒有再去讀小說了。年輕人脫離書本呢。真是可歎呢——”


    “能不要用這種混淆視聽的說法嗎!”


    社長揪住了自己的眼鏡。


    不知不覺我就有了這樣的感覺,果然,這家夥的玩笑沒人能懂是全世界共通的啊。


    “夜彌想要的到那時候的那種誇獎,所以便想成為作家——夜彌認為自己能夠做到。隨後,夜彌做到了——夜彌懷有才能——夜彌相信自己的才能——”


    夜彌朗朗說道。簡直就跟在派對致辭時一樣。


    我想起了她之前的話語。“下一次一定要得到好評”。


    事情都是相關聯的。


    因為想被誇獎,所以想成為作家。


    為了得到好評,所以寫故事。


    “……於是,寫出來的,就是那部得獎作品呢。”


    社長又一次困擾似地微笑起來。


    透過眼鏡,社長的視線傳到了我的身上。那是欲言又止——有話要說的表情。


    “——怎麽了?”


    我不清楚社長的意圖。


    夜彌的話非常的正當。我能從中產生共鳴。


    畢竟,我也和她差不多。為了賣書和第一任責編吵架,把被需求的東西按被需求的那樣寫了出來。


    這是經常有的事情,理所當然的事情。二次元裏,比起文字相連更開心的事情多不不得了。


    必須被誇獎,必須得到好評。


    誰會特意為了得到痛苦的回憶而寫小說?


    我們蹲在同一個坑裏寫故事。我,社長,夜彌,根本上是一樣的。


    完全沒有不同。


    “——是嗎?”


    這一次,社長嘀咕了一聲。


    短短地吸了口氣後,社長有長籲了一口氣,隨後看著夜彌的眼睛說道。


    “對不起。我無法協助八穀屋老師。”


    這是——再明確不過的拒絕。


    因為太過明確,本能的理解甚至比驚訝更先一步到來。


    不管用什麽樣的話語回應他,這個待人和氣的青年都不會改變他的判斷。


    “八穀屋老師希望盡早和編輯見麵對吧。因為現在我在各個文庫寫書,所以請不要對我這方麵的日程安排有什麽期待。”


    社長用柔和的聲音繼續道。


    確實,作為一名出版多部作品的作家,截稿日會接連到來。有時候也會變得異常忙碌。


    但是,現在在製作大綱期間,初稿頂多剛剛開始。如果是執筆進入佳境的話,透過身上的氣氛能輕易察覺到的,而且社長也不會打開工作場所的大門。


    而在撰寫大綱期間的社長是那種尋求外部刺激的類型。


    星花想開學習會的時候,他也沒有拒絕過一次。麵對那個不顧理解不斷提出要求的惡魔,他多次懇切仔細地做出回應。


    ……說真的,你到底把夜彌當什麽了呢。


    “我想給你替我掃除這件事回禮——八穀屋同學,我並不是作為一名作家,而是作為


    個人,能好好請你吃頓飯嗎。”


    社長溫柔地笑了。


    他已經沒有在看獸耳三角巾了。


    ◇


    “——夜彌,被討厭了?”


    夜裏九點剛過,新宿站。


    夜彌用小到幾乎要消失在周圍的聲音中的音量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盡管已經進入了地下,一陣微妙的透骨寒風還是吹了上來。


    被風吹在臉上,理應不懂人心的少女用呆然的眼神抬眼看著我。


    “我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


    那家夥是個不怎麽表現對人喜好的男人——我沒有這麽說。


    取而代之,我開始複製起夜彌那套無起伏的說話方式。


    “我不清楚社長的想法。我們的數據不夠。”


    “……恩。”


    “是被討厭了,還是沒有呢,不管是哪邊,別人的感情我們是無法感知的。社長自己抱有的東西和夜彌的分處兩個獨立的領域。是這樣吧?”


    “……是這樣沒錯。是這樣沒錯,可是。”


    “怎麽樣,很像夜彌吧?我是不是也能成為女初中呢?yeah。”


    “…………”


    “喂你倒是說話啊,我就開個小玩笑,不過聽起來真的蠻糟糕的吧。”


    “…………”


    無視了我的夜彌摘下假發,收起了獸耳三角巾。


    看著她不必要的慢的往包裏塞東西的動作,我歎了口氣。


    這樣就沒辦法了嗎。


    “——我陪你去見仙露文庫的編輯。”


    夜彌抬起頭。


    “因為互不認識對方的人見麵會很麻煩,所以僅限第一次。適當地打個招呼之後,我就先走一步。夜彌你也是個作家,不需要我更進一步的幫助了吧?”


    “作家。夜彌也是,作家,嗎。”


    “你在說什麽啊?你可是被公認的大賞作家啊。”


    “唔。謝謝…………”


    在猶豫著什麽似地沉默之後,


    “天君真的可以嗎。明明是個作家。幫了夜彌,也不覺得困擾?”


    “嘛,我偶爾也想學習一下社交辭令啦。”


    “……是這樣嗎。幫大忙了。”


    夜彌點了點頭。


    “——……”


    接著,混進川流不息的人流的夜彌回過頭,微微張嘴。


    “天君。”


    “恩?”


    “為什麽,想要成為作家?”


    “……我已經忘了啦。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是想被誇個夠,賺個夠吧。”


    我聳了聳肩。


    那個瞬間,夜彌的嘴唇看起來——似乎微微地鬆緩了。


    “明明說了那麽多謊話。”


    “……啊?”


    “天君不擅長社交辭令呢。”


    有著土氣發色的少女,消失在了車站內。


    ◇


    過了一會兒,我也上了京王線。


    寒冷的空氣從門縫間傳入。


    頭靠在擠滿了疾跑著衝進來的人流的車廂的窗戶上的我順著電車的搖動慢慢閉上了眼睛。


    那麽,到底是哪個謊言暴露了呢。我想到。


    這天晚上,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同年代作家


    社長(shacho)


    和天神同期出道的作家。仙露文庫出道。


    由於老家經營著連鎖餐廳的關係,被天神他們稱呼為“社長”。


    出道作品是《晚霞奏鳴曲》。現在,以旅行教育類幻想作品《讓所有的一切變成折紙》為首的各個係列在不同的文庫火熱出版中。


    掘墓人(hakahori)


    和天神同期出道的作家。山河文庫出道。


    因為成名作暴力戰鬥活劇《掘墓風雲錄》的關係,被天神他們稱呼為“掘墓人”。


    現在正在出版《掘墓腥風錄 第二幕》。同係列正在電視動畫化的過程中。


    天出太郎(tearo)


    天神的筆名。mf文庫j出道。


    被社長和掘墓人稱呼為“太郎”。


    出道作品是《愛哭吸血鬼》。在漫畫化了的第二個係列之後,現在正在寫第三個係列的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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