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棒呢,家裏蹲負能量女主。和第一卷自信滿滿的女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故事的世界擴展了。”


    新宿東口的咖啡店裏。久堂看著幾張a4紙。


    在讀了我提出的第二卷的大綱和手邊的新刊之後,久堂再次接受般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第一卷裏也埋了伏筆呢。事先已經暗示了對立線了。你一開始就想好了她的存在了嗎?”


    店裏回蕩著輕快的聖誕歌曲。任何人都很開心的這個時期裏,平時的那個快樂男兒像平時一樣露著快樂的笑容。


    “誒誒,嘛……沒白費真是太好了。”


    我曖昧地點頭。


    使用了各種手段進行販售的新係列要比前作的初動高。


    雖然不是什麽誇張的銷量,但似乎到了能出下一卷的水平。


    沒有固定粉絲的作家的沒有目標層的企劃賣到了得以繼續出續刊的程度。這本書的責編肯定是個精英。


    “照這個節奏,或許第二卷發行的時候能重版。”


    久堂想到似地說道。重版。很久沒聽到這個詞了。


    “雖然禁止過度期待。讀者滿意度高,隨後就能靠口碑一點一點擴散開來哦。”


    “……是嗎。”


    我不懂這種數字方麵的問題。


    雖然不懂,但我突然回想起了夜彌的話。


    “盡管如此,還是要去追求理想。不管是為了誰寫故事。要創作讓所有人覺得有趣的作品。就算現在做不到,下一次也要做到。一定要做到。夜彌的下一個故事,肯定會比夜彌的前一個故事有趣。”


    要是這樣來寫故事的話,說不定作家能一直寫到自己對故事滿意為止。對於商業作家來說,這也算是一個夢想。


    “那麽,第二卷以明年初春發售為目標吧,請多多關照。”


    “請多多關照。”


    久堂輕快地打了個招呼,隨後和我麵對麵相互低頭致意。


    這代表著我們最後一次磋商的結束。


    “……誌邊裏小姐什麽時候能重回工作崗位呢。”


    “下周一。包含時間表的關係在內,方便交接。”


    “了解了。”


    我確認手機的同時說道。正好她的短信發來。真是一個漫長的休假啊。


    ……真的好漫長。


    在因為傳染病隔離了一個月之後,又得了闌尾炎,緊接著被汽車撞飛兩隻腳複雜性骨折,直到現在一直在休息。(混沌聖歌:複雜性骨折,特指骨折端露出皮外的情形。)


    因為她休息的時候醉醺醺地啊嗚啊嗚哭著打來電話,我有好幾次像個朋友一樣安慰她開線上酒會。拜托了,你去驅個邪吧。


    “雖然不做您的責編了,不過第二卷我也會非常期待的。”


    久堂把提綱資料放進透明文件夾之後裝進了包裏。估計回公司之後會放進碎紙機裏處理吧。


    這對他來說已經是不需要的東西了。


    “今後也請務必寫出有趣的故事呢。”


    王牌編輯輕快的笑了笑後,我不禁也笑了出來。


    “久堂先生真是徹底呢。”


    “嗯?”


    “不是你負責的作家了之後,就突然開始講客套話了呢。”


    我半帶玩笑的對呆呆眨眼的久堂說道。


    “是不是有趣什麽的,完全沒有意義的對吧?”


    聽了幾次我也能鸚鵡學舌了。有趣沒有價值,應該是這個編輯的哲學。


    “……是不是有趣,當然怎麽都行啦。”


    他收拾著桌子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視線遊離起來。在看到桌上唯一剩下的我的新作之後,他那張一直很快活的臉微微蒙上了陰霾。


    “但是呢——要問我選擇哪一邊的話,當然是有趣比較好啦不是嗎。”


    他像是責編在說秘密一樣低語道。


    “我從小就是讀輕小說長大的。我想做輕小說編輯去了很多公司嚐試,終於得到了這份工作。我覺得這是我的天職。”


    他緩緩伸出手拿起負責的作品。


    他決定的標誌。他指定的圖片。他確定的目錄。他用手指憐愛似地撫摸著這些的同時靜靜說道。


    “有時候我的喜好會和市場的喜好偶然一致。有時候會不一致。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一樣的。和各種讀者相比。這件事是不變的。”


    你也是這樣吧。他似乎是在說著這樣的話外音。


    他一直小心翻動著我和他兩個人創造的這本書直到最後一頁,隨後慢慢合上書本。


    “我和你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我一開始就說了。或許你並不相信,但這句話是真的。”


    久堂露出了困擾似的微笑。


    他終於把手心的這本書放進了包裏。用宛如目送照顧許久的雛鳥離巢一般的手勢。


    “但是,不管故事多有趣,賣不出去就無法傳達給任何人。所以,不管用什麽手段,都必須要賣得出去。”


    用相同的節奏說著但是與所以的久堂抬起頭。


    “不管讀者和負責的作家多討厭我,我都是如此堅信的。”


    他沒有低下頭。


    他筆直凝視著我。


    這或許,並不是被稱為冷血的編輯的哲學。


    這或許,是一名青年的人生所應有的狀態。


    “……抱歉。各種意義上,非常感謝。”


    “不。要是還有機會的話請務必告訴我。我隨時可以做你的責編。”


    我深深低頭致意後,久堂露出了情況的笑容。


    對於地獄般忙的王牌編輯而言,讓我這種作家當旗子是沒有好處的。所以這一次他是真的在說客套話吧。


    隻有今天,姑且可以按字麵意思相信吧。


    我們兩個一起走向儲物櫃的途中,久堂突然拍了下手。


    “我剛剛想到。要不試試折斷誌邊裏小姐的兩隻手看看?”


    “哈?”


    “這樣的話,下一次當你責編的機會或許會意外的很快就來呢!”


    “喂喂……”


    就說的你這方麵哦,冷血快活的超不講情麵男。


    ◇


    話說回來,接下來的部分完全是閑談附送,與本篇沒有絲毫關係。


    夕陽西下,傍晚時分。


    出去買好晚飯回來的冬燕進了我家玄關之後說。


    “聽我說聽我說,那個,我剛剛在走廊裏遇到了鄰居了。那個金發的人。我本來以為是個可怕的人,結果非常直率的哦?”


    她用少見的歡快聲音說道。就像剛散完步的小狗一樣。


    看來是發生了相當令她開心的事情的樣子。她並沒有聽這邊的回應,而是在走廊那頭一氣嗬成地說著。


    “對方說‘給天出太郎帶句話’。似乎是在書店打工的時候偶然看到了你的書的樣子。然後呢,然後呢,說‘讀了之後,感覺意外的有趣。’!”


    金發鄰居,和外表不一樣相當有常識。


    或許,對方是在意對不熟悉的人評價“好惡心”,所以特地進行調查去閱讀了呢。


    真是個行事端正的人。


    她,碰過麵的鄰居,說我的書有趣。


    光是想象那個模樣,我就開心的不得了。


    “我問了很多她的感想。說是隻有自己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空轉的女主很可憐但是很可愛。接下來會迎來怎樣的殘酷現實呢,她很在意。”


    冬燕轉著裝滿了從超市買回的蔬菜的環保袋一蹦一跳衝進了客廳。


    我的書被誇獎,冬燕就像自己被誇獎了一樣開心。


    “真是太好了。要是有更多的人看你的書就好了。”


    啊啊,如果真的隻是這樣的話,那當然是非常好的一件事,不過——


    問題在於。


    我的客廳裏,現在是拿著備用鑰匙的女高中生的休息室。


    “誒……?”


    在冬燕外出買東西的時候到訪的星花正端坐在沙發上。


    垃圾混蛋惡魔正麵對著我,對自己的大人氣簽售會大吹特吹。自己是如何如何的一個人氣作家。自己是如何如何被世界需要。


    “‘你的書’,到底是?”


    星花停下了一如既往沒有營養的話題,不斷眨巴著眼睛。她看向我,看向冬燕,又看向我。


    “……小冬燕真是的!開這種玩笑。”


    麵對姑且露出輕快笑容的星花,冬燕一時間連謊都不會撒了。


    “不,不是——也不是不是,那個——”


    “……誒……?”


    看著冬燕自覺失言的那張臉逐漸變青的星花的微笑眼神也逐漸變了模樣。


    “天神老師。天出太郎老師。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星花露出這種表情。我完全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仿佛當場就要暴跳起來一般。又像是當場就要狂怒迸發一般。


    又或是——當場就要哭泣出來一般。


    我並不了解她。


    但是,唯獨一件事可以確定。


    一個幸福的世界,墜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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