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俊顯得有些緊張,就見他抬手輕敲了敲院門,隔了有一小會,從裏麵出來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他疑惑的看了看白俊,這才懶懶道:“你找哪位?”


    “我找白翠。”


    “找她?你是哪位?”那中年男子顯然有些驚訝。


    “她娘家的人。”白俊蹙眉。


    那中年男子先是將白俊上下打量個遍,又將扶肜看了又看,白眼一翻這才道:“娘家人?你等著。”說完就將院門“啪”的一聲重新關上。


    白俊臉是憋的通紅,顯然是被氣的,估計他長這麽大還沒有誰敢當著他的麵用力甩門的。


    扶肜看著這大氣的院門有些奇怪道:“翠兒到底是嫁給了什麽人?這院落看著不像普通村民的家啊。”


    “聽爹爹說,姐姐是嫁給了這村裏的王員外,嫁過去之前這員外已有一妻,身份好似還出自官家,但不知為何一直膝下無子,自從姐姐過去後倒是生下一兒一女,可身份一直還是個妾室,直到那員外的發妻死了後,姐姐這才被扶了正,想是這身份尷尬不被待見,連個看門的也不將我們放在眼裏!”白俊邊說邊握緊了拳頭。


    翠兒竟是自願做了人家的小妾?按說以白俊修仙者的身份,翠兒大可不必委屈了自己,想要上門做女婿攀親戚的人應該是一抓一大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爹爹當初為何會答應翠兒跑來這裏受氣?你可知道做人小妾的日子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


    “這我當然曉得,可爹爹說,當初這個決定是姐姐硬要來的,怎麽說她都不聽,為此還尋死過兩回,爹爹也是沒了辦法,這才隨了她的意……”白俊說完隨即低頭不語,想是也在為此感到疑惑不解,可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他現在要想改變這一切已是太晚。


    莫不是這個王員外是個難得的才子?要不就是個俊逸不凡之人?要不翠兒能這麽尋死覓活的嗎?可依翠兒那開朗的性子,這又根本說不通啊!扶肜暗自思索,想到不解之處更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別動!”


    一聲輕嗬自頭頂響起,在扶肜還沒注意的時候,白俊竟是站在了離她隻有一拳頭之寬的距離前,突然麵對麵的挨著,她感覺有些憋的慌,忙後退一步:“怎麽了?”


    白俊也不理她,自顧自道:“剛才就一直覺得這裏好似少點什麽,這東西配這發髻果然合適!”隨即一臉讚賞的點點頭。


    扶肜這才感覺頭發上好似多了個什麽東西,細摸之下竟是一枚簪子,本想取下來看個究竟,結果卻被人半路攔了下來,“別動!這是我好不容易插上去的,你要是敢取下來試試!”


    一聲大喝驚得她是一個哆嗦,忙護住耳朵道:“艾瑪,不動就不動,你那麽大聲做什麽?我的耳朵哇……”


    扶肜邊揉著耳朵邊暗自腹誹,這簪子莫不就是他剛才在集市裏買的?


    正想問個清楚,院落的門卻在這時開了,之前那中年男子探出頭來,拉長聲音道:“你們誰是太太的娘家人啊?”


    白俊對那人已是頗為反感,當下轉過身道:“誰是誰不是,這有區別嗎?”


    “這當然有了,老爺說了,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若不是太太娘家人的話,兩位,不好意思,都請回吧!”那中年男子說著就要把院門關上。


    白俊一個箭步上前將門抵住:“慢著,我又沒說我們都不是,你急著關門做什麽?”


    “嘖嘖,你這人好生大膽,這太太的娘家人怎麽說年歲也得比你高出些,就你這樣的也想冒充娘家人,太不自量力了,放手,我叫你快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可叫人了?”那中年男子撼不動白俊分毫,竟是惱了起來。


    “砰”的一聲,白俊一腳踢開了院門,有些置氣道:“哼,你想叫就叫,我倒要看看是誰不讓我進門!”


    看著已經跑遠的人影,扶肜忙上前勸阻道:“你這是做什麽?這好歹也是你姐夫家,你這麽冒失可有顧忌到你姐姐的處境?”


    “誰讓他唧唧歪歪的不讓我進?我就是看他不順眼!”他當下推開扶肜,無所顧忌的直往裏衝。


    扶肜揉了揉隱隱發疼的額角,隻得跟了上去,暗自祈禱待會可別出什麽亂子才好。


    一陣嚷嚷聲從遠及近,就見那中年男子領著一眾家丁奔了回來,扶肜當下扶額,這場景怎麽這麽眼熟?你說你打不過就打不過嘛,非要拉一堆人來湊熱鬧,嫌這還不夠亂嗎?


    就聽那中年男子對著後麵一幹人等道:“就是他倆,都給我上!”


    “停停停!”扶肜將白俊往身後一推,開玩笑,這要打起來幾群人都不夠他練手的,當下委婉勸道:“各位,有話好好說不是,做什麽要動起手來?我們說什麽也是太太的娘家人,大家這麽撕破臉對誰都不好,而且這位……”她指了指身後,繼而道:“可是你家老爺的小舅子,這次難得回來一趟,你們要是把他趕走了,日後讓老爺和太太知道,幾個腦袋你們也賠不起啊!”


    本是要衝上前的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猶豫不決,顯然這話他們是聽了進去,個個一臉為難的看著那中年男子。


    “什麽?小舅子?你說的可是那位入了仙門的小舅子?我呸!你做夢呢吧?人家入了仙門早當神仙去了,哪有空回來啊?這隻不過是那女人平時討巧的借口罷了,要我說啊,這什麽神仙小舅子的事根本就是騙人的,要真有神仙一般的親人,她會死皮賴臉的纏上我家老爺?別逗了,要不是看在她尋死覓活的份上,我家老爺才不會納了她呢!她再怎麽換身份在我們眼裏就還是個妾,想翻身當主子,做夢!”那中年男子似是說的還不過癮,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狠命的踩了兩腳。


    “吳……吳管事,你的……你的……”其中一個家丁瞅著那中年男子的背部,一臉驚慌道。


    吳管事正罵的過癮,不耐煩的擺擺手:“一驚一乍幹什麽?沒看我忙著嗎?”


    “可是……”那位家丁還想說什麽,與此同時,吳管事就覺著一陣灼熱感自背部傳來,並且有越發滾燙的傾向,他連忙轉頭看去,就見背麵的長衫已經燒了起來,此刻正冒著濃煙,迎頭的滾滾熱浪讓吳管事當場驚跳起來,“火!火!救命啊,救命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立馬倒在地上不停的打起滾來,其身後一眾家丁見狀頓時亂作一團,也不知是誰吼了一聲,“大家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把火踩滅!”


    就見那群家丁齊齊上陣,紛紛將還躺在地上的吳管事圍在中間就是一通猛踩,那陣仗之亂讓人不由為那被踩之人多捏了把冷汗。


    “你這是在借機報複,他可是凡人!”一聲冷哼自身後響起,白俊冷眼旁觀。


    扶肜雙手一攤,一臉無辜道:“什麽借機報複,我什麽也不知道啊?再說了,我這不是在幫你嗎?”一肘子搭在白俊的肩上,她一副哥倆好的繼續說道:“趁他們正亂的時候,我們趕緊走?”


    白俊盯著搭在肩上的胳膊,眉頭緊蹙,“你都這麽跟人說話的?你要是再讓我看到你用這個姿勢說話,信不信我把你從法器上扔下去?”


    看著他說歸說,但還是如願祭出法器後,扶肜當下應道:“是是是,我再不這麽做了,趕緊溜吧!”


    當火焰最終被撲滅的時候,家丁們齊齊鬆了口氣,當中一人突然驚呼:“那兩個人呢?”


    隻見原本還在他們對麵的那二人早已不知去向,整個前院就剩下一眾家丁和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吳管事麵麵相覷。


    ……


    進得後院,入眼滿是一片梨花樹,有小橋流水,也有假山池塘,雖然規模不大,可也十分小巧別致,看得出這設計之人是花了不少心思。


    扶肜感到十分詫異,沒想到此等山村小地竟也有如此雅致之人?


    隨著景色不斷變化深入,他們最終來到一處頗大的院落前,人未見聲先至,孩童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響徹整座院落,低頭望去,就見不遠處的梨花樹下幾個人影好似正在嬉戲玩耍,一位仆從裝扮的婦女滿頭大汗的站在中間急的直跺腳,雙眼直跟著兩個小小人影轉悠,嘴裏不時叫喚著:“哎呦,我的少爺小姐,你們慢點!”


    這裏莫不是翠兒孩子的院落?!


    扶肜拉著白俊悄悄降落到一處比較靠外圍的角落裏,正尋思著該如何上前打聽翠兒所住之地的時候,一聲咯吱的開門聲響起,就見一婷婷玉立的女子從室內款款而出,由於角度太偏,隻能瞧見她的背影,就見其朝樹下招手道:“俊俊,花花,到這邊來!”


    “娘——”兩個四歲大的孩童奔了過來,她連忙蹲下身將他倆同時攬入懷中,一陣嬉鬧之後,那女子抬起頭來,“張媽,帶他們下去換身衣裳,別受寒了!”


    原先樹下的那名婦女早已等在了一旁,哄勸著將那兩名孩童給牽了下去,蹲在地上的這名女子這才站起身徑直朝那棵梨花樹下走去。


    此時的梨花已是開滿枝頭,一簇簇一團團,白花花的一片,午後的陽光透過梨花樹照了下來,也照在了那名女子的臉上,標準的鵝蛋臉微微抬起,柳眉杏眼,七分清純三分嫵媚,骨子裏竟透著一股倔強勁,在大片梨花的映襯下,整個人簡直美呆了。


    早在這名女子叫出孩童名字的時候,扶肜就知道她定是翠兒無疑,如此碰巧的名字除了她還有誰會取?白俊已是忍不住衝了上去,扶肜根本來不及攔,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朝那名女子走去。


    對於白俊的突然出現,翠兒顯然是嚇了一跳,不過好在她並未聲張,看來還是血濃於水的關係,雙方相隔再久再遠,彼此還是能在見麵的第一時間裏認出對方來,就見她幾步上前,一臉激動的看著麵前的人。


    如此溫馨的一幕,她實在不好在這個時候衝進去煞風景,想著讓這對十年未見的姐弟好好敘敘舊才是。


    起先他們隻是在各自說著什麽,中途翠兒還朝扶肜這邊望了一眼,之後不知何故,兩人竟是爭執了起來,扶肜蹙眉,剛想放出神識探聽,就見白俊一甩袖,當下祭出法器騰空而去。


    扶肜不由傻眼,這小子抽風啊,還沒和翠兒說上幾句話人就跑了,最主要的是,他是飛走一了百了了,那她怎麽辦?


    正倍感無語的同時竟發現翠兒正朝她這個方向走來,“阿花,是阿花嗎?許久不見了!”


    翠兒溫柔的眯起眼,嘴角帶笑,就好像一碗溫水,不急不躁,扶肜頓時好是失落,沒成想記憶裏那個總是劈裏啪啦講個不停的急躁小女孩也已經長大成人,長成了讓她也覺著陌生的女子!


    “啊,翠兒,好久不見!”扶肜輕扯嘴角回應道。


    聞聲,翠兒突然低頭一笑,眼波微轉,“才十年未見,怎個如此生份?我記得你以前最愛聽我講故事了!”


    “對啊,自從靈根測試分別之後,你過得還好嗎?”扶肜定定望著她,就希望看到哪怕隻有一絲以前的影子來。


    她笑的開懷,“當然好了,沒人和我搶吃的,也不用天天照顧弟弟,我咋不好了?”


    “那你嫁人之後呢?”


    隻覺得她目光微沉,笑的有些牽強:“我嫁給了自己最心愛的男子,就像你曾經說過的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從此白首不想離,現在我做到了,我是幸福的,而且現在還有俊俊和花花……”尷尬的頓了頓,眼中波光微閃:“當初生他們太過倉促,我又懶,所幸叫了這兩個名字,就感覺你們還一直陪著我似的,我……是不是很傻?”


    “翠兒,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看著強忍著淚意的翠兒,扶肜終是輕歎一聲,上前兩步抱住她,原來這丫頭還記得當年她講過的詞人納蘭容若與亡妻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他後來更以一首《畫堂春》來傾訴對愛人綿綿不盡的思念,渴望著與愛人執手相望的心願。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想是翠兒終是受了影響,她也確實找到了自己的一心人,可是那人當年已有發妻,她又為何要如此執著的插上一腳呢?


    “阿花,我好想你們……,我天天埋怨自己,要是當初靈根測試我要能有丁點靈根的話,我就能和你們一直在一起了,我跟自己說,你們一定會回來找我的,我天天等天天等,可是等到我都快記不清你們樣子的時候,我就決定要將你們忘了……我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靠白俊不靠爹爹,隻靠自己!”


    這就是翠兒自己爭取到的生活嗎?做人小妾,與人共侍一夫?


    到底要有多愛那個男人,才會願意為了他放棄掉原本可以過的更好更自在的生活,去不顧一切的紮進這個會受人輕視受人冷眼的小院裏度過一生?抱住翠兒,就好似抱住一塊易碎的玻璃娃娃,她的堅強她的倔強原來都隻是一種偽裝,背上的衣衫濕了又濕,可是扶肜的內心卻是滾燙的。


    後來從翠兒口中得知,王員外全名王箏,自小受過詩書的熏陶,為人非常謙和有禮,這是扶肜一直沒有想到的,她想象中的王箏該是長的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為人勢力狡詐,想來是看電視劇看多了。他與翠兒之間應該也是有情的,要不也不會頂住世人家族的壓力在發妻死後沒多久就把翠兒扶正。


    而那開門的吳管事則是王箏前妻的遠房親戚,怪不得會對翠兒如此厭惡,想是和自身的利益有關,有了這件事後,王箏若真是有心,將來把那人遣退也是遲早的事。


    從王箏家出來,扶肜思緒萬千,看著偎依在男人寬厚肩膀上一臉幸福小女人樣的翠兒,扶肜覺得翠兒此刻是幸福的,不管她之前經曆了何樣的痛苦,但這些對於今天的翠兒來說什麽都值了,翠兒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你怎麽才出來?”


    一聲輕喝將扶肜從思緒中拉了出來,就見兩村交叉口處,白俊隻身一人站在那裏,夕陽從他身後照了過來,他的表情竟看不分明。


    扶肜徑直從他身邊走過未曾停留,那白俊倒是急了,拉住她道:“你怎麽不理我?”


    “翠兒過得很好,你莫再勸她離開那裏。”扶肜回頭的看著白俊,好似要是他不答應,她就準備跟他幹上一架似的。


    白俊隻是移開目光,也不見他說話,整個人看著遠處一言不發。


    就在扶肜以為他不會再出聲準備走人的時候,就聽見背後一聲輕歎:“我知道……”


    扶肜詫異回頭,就見他懊惱的撓撓頭,冷不丁道:“你看什麽看,這裏也沒啥好待的,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宗門,你就等著認輸吧!”


    語畢,他跳上法器朝著落日的方向直奔而去,隻一會兒就沒了影……


    作者有話要說:  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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