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換好衣裳,腳一著地就興奮地拉開房門衝了出去。


    林鴛對著鏡子發了許久呆,鏡子裏明媚的麵孔和剛剛夢境中包子似的小圓臉天差地別,難怪有那麽多惡意的揣測,認定她這張臉動過刀。也難怪初次重逢的時候,連葉景琛都沒能認出她來。


    換了件白色高領的貼身羊毛衫,將長發隨手絞成麻花辮斜搭在肩頭,靜靜閉眼三分鍾,她才自覺心理建設已完成,鼓足勇氣拉開房門卻,隻看見空蕩蕩亮堂堂的客廳。


    那三個男人居然一個都不在家,家裏安靜得讓她剛剛平複的心又打起小鼓。


    她才不是緊張,才不是因為某人的戲言而整夜睡不踏實,才不是故意聽著那句醉人的告白聽了一整夜——她很清楚,那就是某人的惡作劇。


    “嗯,哥哥還會再來。”


    “拉鉤拉鉤。”


    院外傳來葉景琛和小魚的對話,林鴛抱著小魚的棉服走到門口:“外套都沒穿,會受涼的。”沒說完,已經看見小魚坐在葉景琛手臂上,被他裹進羽絨衣裏。小家夥雙手攬著他的脖子,親熱地貼著臉。


    葉景琛個子高,小魚被他抱在懷裏像個幼童似的,見林鴛出來立刻手舞足蹈地說:“小魚知道了!”


    林鴛不敢去看葉景琛,隻能把目光鎖定在小魚臉上,奈何小魚緊緊貼在葉大神臉頰,害她還是看見了某人優美的下頜和輕揚的唇角。


    “知道什麽了?”心不在焉。


    “太太是什麽啊?”小魚回憶了一下,天真的說,“就是坐在心上的人。哥哥,小魚說的對不對?”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在姐姐的耳機裏聽見太太這個詞,不明白,問姐姐,姐姐含含糊糊地說不知道。所以他出屋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問家裏這個好看的大哥哥。


    林鴛有咬掉自己舌頭的衝動,餘光一看,大神果然眸子晶亮地看著自己。完了,他一定以為她一直花癡地反複在聽他的錄音,甚至還跟小魚念叨……念叨到連小魚都好奇了。


    “嗯,小魚說得沒有錯。”他抬手在小男孩頭頂揉一揉,換來孩子靦腆的笑臉。


    “不是那樣……”不是哪樣?她究竟想說什麽啦……扶額。


    葉景琛彎下腰,將小魚放下來,小魚口中念著:“飯飯,吃飯飯!”就歡天喜地地從石化的林鴛身邊跑走了。


    “不是哪樣?”雙手插在褲兜,腰背打得筆直,運動員時期留下的動作習慣至今也沒有改變。


    林鴛內心的小人已經滿頭冒著黑煙,擠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擠出一句:“不是我教他的。”說完轉頭就想追進屋。


    葉景琛稍稍傾身,長臂一伸拉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不是你,是我教的。”低頭看著麵前麵若桃花的林鴛,隻覺心情極好,問,“想好了嗎?”


    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林鴛脫口而出:“沒有。”


    “好,還需要考慮多久?”葉大神非常有紳士風度。


    這不是要考慮多久的問題好嗎?這個問題分明就是玩笑,憑什麽她明明知道自己是被逗弄的目標,還得老老實實的配合他?她已經很沒骨氣的小鹿亂撞過了,現在還非要逗著她給個答案,這樣很好玩嗎?


    “幹嘛要逗我?”


    林鴛的表情異常生動,精致的眉眼一會兒羞怯,一會兒憤憤,一會兒牢騷滿腹……葉景琛忍不住伸出手來,落在她額頭柔軟的劉海:“為什麽你認定是在逗你?”


    “是你自己說的好不好?”


    葉景琛挑眉:“我記得澄清過,我不是在逗你,是在撩你。”


    那不就結了!


    見林鴛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他順手撐在門框,一雙桃花眼熠熠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問:“不娶何撩?”


    林鴛心神一晃,眼前的人分明仍舊是介於大男孩和成熟男人之間的英氣俊秀,獨有屬於他萌萌的邪氣。可此刻,在這雙眼裏她卻看不出一星半點的調笑,桃花眼裏盛滿了溫柔篤定,看著她發呆的模樣,他色調極淺的唇勾起愉快的弧度:“嗯?”


    猛得,林鴛想起當日葉某人對她說“我不是在逗你,是在撩你”的時候分明是醉酒不省人事才留宿她家,現在他居然能條理分明地回憶起來?


    鳳眼一瞪:“你那天裝醉?!”賴在她家,睡她沙發,還借酒裝瘋偷吻她?!


    葉景琛眉眼彎彎:“那天是真的喝了許多酒。”


    “可——”葉大神沾杯即醉路人皆知啊!


    葉氏招牌笑奉上:“假的。”他不喜酒味,又身在圈內,索性打造個滴酒不沾的形象,省卻無數麻煩。


    林鴛回憶起第一次見葉大神醉酒的情形。


    那會他剛回國來,接了雍導的第一部戲殺青,身為同門的她被芮姐強塞著跟去酒會,想著萬一入了雍導的眼就翻身有望了。


    可惜,那一晚她做的唯一一件有意義的事,就是送半杯雞尾酒下肚就醉得對著她傻笑的葉景琛離場。


    那時還不曾與他相認,因為出挑的容貌她也一直與大大小小的投資方觥籌交錯一刻不能歇,餘光倒是一直留意葉景琛的動靜,所以他和雍導碰杯之後獨自去了露台沒有回來,第一個發現的人是她。


    那會兒他們倆都是演藝圈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打了句招呼雙雙離開也沒什麽人在意。她架著腳步發虛的葉大神,隻覺得時間仿佛走了一個輪回,讓她又回到他的身邊。


    他醉得神誌不清,坐在出租車上在她耳畔喃喃了一路的“你知不知道我想你”。她懷了心事,臉頰的熱浪勉強被窗口的夜風吹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我知道”。盡管,她心底清楚這句話的對象,並不是她。


    因為葉景琛對不勝酒力的生動演繹,關於大神酒量差,酒品一言難盡的傳聞一傳十,十傳百,幾次之後就成了人盡皆知。現在想想,真是圖樣圖森破——葉景琛是誰?金鳳獎最年輕的影帝啊!


    “你你你……”纖白的手指指著某人,難以置信地說,“居然騙了所有人?”


    “這個我一向很在行,”他說得理所當然,帶著一絲被表揚的狡黠,“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她當然知道葉景琛就是一隻大狐狸,紳士得像狐狸,英俊得像狐狸,狡猾得更像狐狸。但她還是沒有料到居然有人會精明到從第一次出席社交場合就開始營造不勝酒力的形象,以至於後來即使他地位一路攀升,也再沒有人動過勸酒的心。


    “我這不是表揚你,”林鴛氣極反笑,“那你也記得……”天呐,所以他的吻,還有,她乖順地被他擁在懷裏也都記得?他那不是酒後亂性,而是……故意吃她豆腐?!


    思及此,她一下沉了臉色,狹長的鳳眼一眯:“葉景琛,我總覺得,有些事你弄錯了。”


    “嗯?”有略微的鼻音。


    “我想很多年前你就知道,我喜歡你。”情緒在眼底流竄,她拿出全部的毅力來克製自己,“所以這麽久以來我心甘情願配合你,人前人後的演戲,即使為此我的名聲更糟糕。但是,這絕不代表……我願意做第三者。”


    葉景琛聞言顯然有些意外,收了支在門框的手,環臂,沉聲問:“為什麽這麽說?”


    “……你現在說的這些,穆小姐知道嗎?”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幾乎是挑釁的,嬌小玲瓏的下巴微微上昂,倒有幾分颯爽的意思。


    穆清瀾,也就是風聞被葉老爺子欽定為孫媳婦的白月光。而早在此之前,林鴛就見過這位穆小姐,當時並肩站在台上的葉先生和穆小姐就是天生一對,璧人一雙。


    “穆清瀾?”葉景琛短促地笑了聲,“我和你的事,與她何幹?”


    林鴛被他的理直氣壯堵得一啞,掙紮說:“她……不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未婚妻,幕後女伴嗎?


    葉景琛挑眉,沉默地從褲兜取了手機,在電話簿裏快速搜索,而後打開免提。


    對麵短暫的嘟嘟之後,很快被人接起,是個甜甜的女聲,帶了點朦朧的鼻音:“阿琛?”


    “不好意思,事關鄙人的終身大事,一輩子也就這麽一次。原諒打擾你好覺。”葉景琛深深地看著林鴛不無驚慌的眼睛。


    “嗯?”穆清瀾頓了頓,才脆生生地笑了聲,“莫非終於鬥不過auntie,想通了?”葉穆兩家的聯姻被掛在口頭已經好些時日,可惜襄王無意,神女也無情,這事兒才始終沒有進展。


    林鴛黑白分明的眼目光一閃,避開他的視線,相識這麽久,她自然聽得懂穆清瀾的弦外之音。


    葉景琛將她的臉色看在眼裏,不疾不徐地開口:“是啊,家母天天催著討媳婦。我耳朵都被念出繭子了,幹脆隨她心意好了。”


    林鴛心底鈍痛,抬腳要走,被葉景琛提前一步攔住去路,隻得勉強留下,站在他麵前渾身不自在。


    “你想說什麽?”穆清瀾語氣平靜,聲音裏帶著年輕女孩兒少見的穩重。


    “我找到合適的人選了,”他語速很慢,眸光溫熱,一瞬不移地看進林鴛氤氳的鳳眼裏,“按約定,也告訴你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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