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雪準確無誤地停在周家寨的牌坊下,那邊早已是兵荒馬亂的模樣。


    林鴛自己不敢下馬,隻得就近問:“莫北,怎麽了?”


    莫北一見林鴛回來了,如獲救星,指著山間小道急得語無倫次:“戚哥和阿希居然跑到摩崖溝裏賽馬!戚哥剛剛才回來,阿希到現在都沒回來,山鬼的前腿受了傷,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林鴛凝眉:“莫北,說重點。”


    “重點是戚哥說進了摩崖溝就再沒見過阿希,他到現在還沒回來!”莫北急得直撓頭,“剛剛戚哥去找叔了,說是借輛車再到摩崖溝去找阿希。”


    “他們怎麽會跑到摩崖溝去!”那一代溝壑縱橫,藤蔓叢生,普通的車在那種路況下根本無法前行,就算步行也步履維艱。多年前小魚和孩子們貪玩曾經無心闖入,林鴛跟著周學睿幾乎是踏破鐵鞋才在泥濘深處找到一群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屁孩。作為土著,戚風和阿希實在沒有理由莽撞地跑到摩崖溝去賽馬。


    莫北哭喪著臉:“還不是因為你……”


    “我?”


    “誰知道怎麽搞的啊,他們倆本來就跑在前頭,我們趕上去的時候他倆吵得快打起來了。就聽著嚷著你名字,倆人就拐進往摩崖溝去的岔路,我們沒敢跟進去……唉。”


    林鴛咬唇。


    “你先下來。”葉景琛先行躍下馬,抱著林鴛的腰領她下來,自己又輕盈地翻身上馬,“我過去看一下。”


    “你知道在哪裏嗎?”


    莫北急匆匆插嘴:“我可以帶你去。”


    林鴛顧不上搭理莫北,攥著凝雪的馬韁,看向馬背上的人:“那邊情況很複雜……”


    葉景琛俯身在拍拍她的頭頂,像在安撫炸毛的小貓:“葉公在這裏乖乖等著,小爺一會兒給你畫條大龍。”朝她安撫地笑了笑,與莫北一前一後策馬離去。


    卓瑪走過來挽住林鴛的胳膊:“別擔心,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嗯。”她不擔心大神的騎術。可騎術是一回事,山裏複雜的路況是另一回事,現在回想起來,她還對摩崖溝之行心有餘悸。


    “我剛剛可看見了,景寶摸了你的頭。你們倆……是不是?”


    林鴛知道她是好心想替自己轉移注意力,也就配合地作害羞狀:“新手上路,還請保密。”


    卓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著林鴛手臂直晃:“真好,祝福你,阿鴛。真希望我也能遇見這樣一個人,這麽好看,這麽優秀,關鍵是……還要這麽喜歡我。”


    “小卓瑪,你怎麽知道他有多喜歡我?”好看,優秀,她都認同,唯獨喜歡肯定是有的,但程度……她完全不能確定。


    “看眼神,”卓瑪恬淡地笑著說,“昨天我就覺得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在拍電視劇。你沒有感覺嗎?”


    林鴛搖頭。電視劇?她並沒有覺得昨晚之後,大神看自己的眼神有什麽不同啊。


    山路寂靜,遠去的葉景琛和莫北早已不見蹤影,焦急地等候在周圍的人三三兩兩聚集,也有先走了的,但大多是焦躁地等候消息。


    沒多久,伴隨著躁動的馬達聲,戚風騎著一輛黑色的越野機車從寨中心風馳電掣地殺出來。


    “戚風!”


    越野車猛地刹在林鴛麵前,戚風麵色凝重:“我趕時間。”


    “帶我去,”林鴛簡潔明了地說,“我之前進過摩崖溝,有點經驗。”


    戚風沉默地解下頭盔扔給她,待她坐上後座,才油門一踩絕塵而去。


    車速極快,山間風如刀割,林鴛隻覺得同之前坐在葉景琛身前冰火兩重天。山路七拐八彎,每次上山下山乘坐小車她都有種隨時要被拋進山穀裏的恐慌感,現在麵對戚風隨時神龍擺尾的機車,林鴛覺得n市號稱最驚險刺激的過山車也不過爾爾。


    在幾經驚嚇之後,林鴛終於還是緊緊閉上眼睛攥住戚風的皮襖,就算飛出去也得拉個人陪著。早知道,之前就蹭凝雪跟大神走了,起碼有人工安全帶綁著,安全!


    機車在拐進摩崖溝的路口停了下來,莫北正牽著馬等候在那裏。


    “戚哥,他進去了……”


    “誰?”


    “葉景琛啊,他說一個人就可以,騎著周老師那匹小白馬進去了。”


    戚風挑眉,葉景琛?當真是自以為是的紈絝子弟,以為這深山老林是草皮遛馬場?


    之前他隻是耳聞摩崖溝地勢奇詭,直到片刻前被阿希激怒一時衝動總嗎闖入,才發現林內四麵幽寂,不見天日,藤蔓縱橫,又有濕滑的亂石遍布,山鬼在幾次被藤蔓纏足之後心煩氣躁,一度失控,最終險些被泥濘的石塊絆倒,好不容易才勉勉強強脫身。哪裏還顧得上阿希去了哪兒?直到跌跌撞撞地返回山路,他才恍然發現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阿希的動靜。


    如今想想,心有餘悸。


    林鴛問:“這車能開得進去?”


    戚風答:“我不確定……”地勢複雜,徒步行走都有困難,如果拖一輛重機車進去卻又寸步難行,恐怕人和車都難以脫身。


    林鴛見他躊躇,便利索地從機車上跨下,卸下頭盔,稍稍理了一下發辮:“徒步進去吧。”


    戚風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卻被她鳳眼一瞪,隻好鬆開手來:“要麽再等一下。我爸已經找人了,一會就會趕過來。”


    林鴛忽然笑了下:“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早知道現在,之前幹嘛不攔著阿希?”


    戚風啞口無言,讓他怎麽開口說是因為和阿希拿她當做賭注,才在激情之下亂了分寸。如今看著麵前心儀的女孩,他竟覺得無言以對,終於斂了高傲的神色,低聲道歉:“是我們不對。”


    林鴛說:“現在還不是討論對錯的時候,阿希下落不明,葉景琛對摩崖的地勢毫無概念,我好歹曾去過,進去即使找不到他們也有把握自己安全出來。”頓一頓,又說,“你們跟不跟來隨意。”


    莫北猶豫地勸說:“阿鴛,你別衝動,一會兒叔他們來了,人多好辦事。”


    林鴛呼了口氣:“我沒衝動。”她隻是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在這裏等。


    “等等!”莫北的那匹黑馬忽然朝著林子裏小跑了幾步,他也跟去側耳傾聽,“好像有動靜啊。”


    林鴛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隻見林深幽幽處漸漸露出凝雪白色的身影來。


    “學長!”一時間,最習慣的稱呼又脫口而出。


    葉景琛騎在凝雪背上從林中步出,背上趴著虛弱的阿希。


    林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扶著阿希的膝蓋問:“怎麽了?阿希,還好嗎?”


    阿希歪靠在葉景琛脊背,維持著不動的姿勢,緊緊地皺著眉:“頭昏。”


    “別和他說話,先送回去檢查一下,也許是摔倒頭了。”葉景琛簡潔明了地說,一麵勒住韁繩,凝雪乖巧而平穩地在山道上往回趕,顛簸幅度很小,小到阿希不需要花費太大力氣就可以坐穩。


    “走。”林鴛跨上戚風的機車,扣上帽口,下意識地攥著戚風的皮襖。


    機車開得飛快,瞬間就超過了凝雪。所以林鴛沒有看到,葉大神看向她貼近戚風的姿勢和攥著對方外衣的小手時複雜的眼色。


    萬幸,阿希雖然墜馬的時候撞到了頭,但神誌清醒,外傷也不重,衛生院的陳大夫檢查之後安撫圍觀群眾說“就當是新年第一天把黴運燒光,剩下的日子就都平平安安了”,眾人這才三三兩兩地散了。


    林鴛也打算跟著離開時,卻被躺在病床上的阿希叫住:“阿鴛,你能不能留一下?”


    她看了眼大神,後者眼神示意她自己不在意,直到病房裏的人走光了,她才走到阿希床邊,不無責怪:“我知道你騎術好,寨子裏誰也比不過你。但是爭強好勝也不是這種爭法啊,好彩頭拿生命安全來換,未免不值……”


    阿希安靜地聽她說完,才開口:“為了爭第一的話確實是不值得的,但是戚風說誰輸了誰就退出,我還是想比一比。”


    “退出?退出什麽?”


    “……追你。”


    黑線。林鴛蹙眉:“你們幾歲了?”


    阿希任由她鄙視,閉上眼睛輕聲說:“我沒輸給戚風,卻輸給了葉景琛。其實也不虧,起碼讓我放心了。”


    “你想說什麽?”


    “他是專業騎手吧,我記得從前聽阿妹說過。”


    “嗯,國際大賽拿過獎。”


    阿希看著林鴛與有榮焉的模樣,歎了口氣:“難怪了……阿鴛,如果是他,我覺得我可以心服口服一點。”


    林鴛挑眉不語。


    阿希在她眼中是個憨厚老實的大男孩,除了騎馬別無所長。卓瑪她們早就無數次明示暗示阿希的愛慕,但既然本人自己不說,她就當做不知道,這也是她長大之後才學會的處事方式。


    “如果是戚風,我不能接受。馬是很靈的動物,它比人還了解人,戚風浮躁衝動,所以山鬼雖然天資很好,但永遠成不了好馬。凝雪膽子小,容易受驚嚇,居然能在摩崖溝那種地勢下走得穩紮穩打……隻能說,葉景琛這個人比他看起來要穩重得多。”阿希一口氣說完,疲憊地合上眼,“所以我比不過他,理所應當把你讓給他。”


    林鴛愣了愣,抬起手在阿希額頭不輕不重地一敲:“說什麽胡話。憑什麽你把‘我’讓給他?”她什麽時候變成別人的所有物了?


    阿希吃痛地睜開眼,麵前明媚的少女神采飛揚,哪裏還有半點當年跟著周學睿頭次進山時候失落低迷的模樣?她的蛻變、開朗和自信,或許都與那個人脫不開幹係,這樣想想……他輸也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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