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夏末。


    那時秦初還隻是s.k影視部門的總監,而且,是副總監。上麵沒有正職,但他始終沒能被撥正。


    原本從來不吃k記的他,那一晚剛好有個和投資商的酒局,空腹赴會無異於作死,停好車去酒店路上恰巧見了一家k記,想著圖個方便,就推門進去了。


    他之前從未進過kfc,早些年是進不起,後來是不屑進。站在櫃台前,他看著琳琅滿目的品類,最終簡捷明了地開口:“一個漢堡,謝謝。”


    “有許多種,先生你需要哪一個?”


    正是這個不疾不徐中性裏帶著磁性的女聲,吸引了秦初的目光。當他看清麵前穿著k記統一的紅藍工作服,高束起馬尾卻依舊滿身妖嬈風情的女人。


    對,他第一眼看見林鴛時,給她的定義是女人,不是女孩。


    美麗。嫵媚。風情萬種。勾魂攝魄。


    這些詞匯從他的腦海裏閃過。


    晚間,結束了酒局,秦初揉著發痛的太陽穴再次路過這家店,不經意地朝裏一瞥,那個有著雙撩人鳳眼的姑娘竟還在前台忙碌——此時距離他下午見到她已經過去近七個小時。


    這應該是個很缺錢的年輕女人。


    次日,秦初特意抽空來這家店,她不在。與店長簡單溝通之後,他驗證了自己的推測——這個剛剛成年的小姑娘不但缺錢,而且窮到身兼數職,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八小時都奔走在打工的路上。


    在確定這一點之後,秦初對於說動她入行已經有了七成把握,等他跟著她在幾個打工場所間奔走了一整天之後,他已經十拿九穩了。


    他原以為,隻要提及豐富的報酬,她會立刻心動。卻沒料到,在k記門口攔下她的時候,那雙鳳眼裏是滿滿的防備,即便當他給出自己的名片,她也仍舊將信將疑。如果不是咖啡店老板言坤恰巧路過,順手替他倆相互介紹,秦初還真沒把握能說得動這個看似美得不經大腦實則無比執拗的姑娘。


    卸下防備後,林鴛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你,但我不適合演戲。”


    秦初有些意外,他主動邀約過不少年輕女孩,在確認他身份之後無不欣喜若狂。


    盡管,他這一次來找林鴛,並不是出於挖她出道的需要——他需要一個能夠陪他出入酒局,擺平用利益搞不定的合作方或對手,憑他多年在社會底層的經驗,當美麗撞上貧窮,這樣的女人最合適。


    於是林鴛最初入職s.k,是以影視部副總監助理的身份。當然,剛剛高中畢業的林鴛,根本沒有簽署正式的勞務合同,更不清楚“助理”的工作職責。


    第一次帶林鴛出席酒會,她穿的是從公司借來的晚禮服。


    黑色高領,後背鏤空,腰身不盈一握,肌膚勝雪,剛剛露麵就吸引了一眾目光。


    酒會散場前,秦初吩咐:“趙董喝的有點多,待會你送送她。”


    林鴛也喝了些薄酒,柳眉輕蹙:“我不會開車,怎麽送他?”


    顯然她並沒有聽出秦初的言外之意,他隻好說:“扶他去門口等專車,陪他說幾句好話總會吧?”


    林鴛依言送了那位董事出門,穿了細高跟的她走路磕磕絆絆,扶著那位將近謝頂的趙董一路下樓。她溫和地應對那人不上檔次的調笑,挺直的背影並沒有一點點彎腰遷就對方身高的意思。


    兩人下樓之後許久,秦初都沒見林鴛回來,內心天人交戰——若她當真跟著趙董走了,人家受了美人恩,總歸要謝他美意;可想到她對於可能存在的風險毫不知情,他又鮮少見的心感不安。


    糾結中,他已不知不覺走出酒店。


    大堂門口,他看見了一手推在奔馳車車門,死活也不肯上車的年輕女孩。


    她的高跟鞋已經脫落了一隻,裙擺太長,此刻逶迤在地,看起來狼狽不堪。


    秦初站在酒店門口,正在猶豫,林鴛無意中看見了他,像是見了救星立刻朝他投來無助的目光。出於說不清的原因,他攔下了林鴛,盡管為此得罪了那位趙董。好在,酒醒之後,趙董顯然也沒記得多少。


    *


    “她把我當恩人,全沒懷疑過我根本是故意的……”


    芮靜看著混沌不清地說完這一句,就趴在茶幾上昏睡不醒的秦初,有那麽一秒,她很想搖醒他問:你對她那麽好,就隻為了彌補這種負罪感嗎?還是……你根本愛上了她,卻還不知道。


    那之後的事,芮靜也都知道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林鴛和秦初的關係越發親密,像朋友,又像兄妹……總之,在秦初發現林鴛為了支付學費,在學業和s.k之餘還兼職做一家電商的專屬模特後,他借給林鴛一筆錢,希望她可以專心學業,同時注意休息。


    因為擔心林鴛拒絕,秦初當初是以芮靜的名義借給她的。她接過信封,在長久的沉默後,說:“芮姐,即使我交上了學費,也還是要想辦法賺更多錢。”


    在那以後,秦初和芮靜廢了好一番工夫,才終於弄明白林鴛拚命賺錢的原因。生生父母欠下的債款,同母異父的弟弟欠下的醫藥費,大學學校催繳的學費,住宿生活費——這種種,都由她一人在承擔。


    秦初一言不發地替她還清了所有債務,知情之後的林鴛為了盡快償還,又或者是為了報恩,開始頻繁地接一些秀場的客串,或是劇組的花瓶路人甲,但凡秦初介紹的,但凡能讓她攢下錢來的。


    回想起來,芮靜發現自己竟是看著那個小姑娘從文靜內斂一路走到八麵玲瓏的人。然而又何止林鴛如此呢?如果不是為了眼前的男人,芮靜又如何會走進這個光怪陸離的浮華名利場,變成如今長袖善舞的模樣?


    時光有不動聲色的力量,時間漩渦裏的每一個人都逃不過它的斧琢。


    *


    接到《女王》的開工通知時,林鴛正在駕校和教練死磕。


    如果不是對方是名人,孫軍大概已經國罵伺候了——你在車下問她什麽,答得有條不紊,一字不差。可隻要一掛檔上路,她就立馬額頭冒汗,刹車油門隨時互換,手閘掛檔齊飛。


    若非開的是教練車,孫軍想他大概已經陪這個聰明麵孔笨肚腸的女明星死過一百回了。


    接到方洛的電話,林鴛將教練車停在路邊,朝孫軍道歉:“孫教練,抱歉,我臨時有點事。今天就先練到這裏,後麵這陣子我可能會比較忙,下一次的課程我會提前預約。”


    孫軍自然一百個同意,隻差沒鼓掌歡送。看著這個女演員下車後停在路邊攔車的側影,她的頭發被束成鬆散的發髻,而此刻汗水已經將她發際的碎發黏在白淨纖長的頸項。


    她是他做教練這麽多年來,遇見的最畏懼開車,卻又最執著於學會開車的姑娘。


    經過曲芳準的搭線,林鴛前前後後已經和配音主持界的泰鬥樂聲先生見過三次。


    最初去求教的時候,她完全是抱著“我覺得我的聲音還可以再搶救一下”的念頭。沒料到,對方在聽了她手機裏的幾段小樣之後喜出望外。


    樂聲的原話是“沒有一個配音演員可以配盡天下角色,但有人可以配其中的90%,而你的天賦剛好可以彌補剩下的10%。沒必要求全,在獨一份的地方做到極致最好。”


    而事實上,當第一天的錄製工作完成的時候,衛朗的小助理徐欣欣興奮地滿眼放光,恨不能當即為林小姐彎了。


    什麽叫女王?她現在嚴重懷疑,當時衛大師是以林鴛為原型寫的女主角展湄。否則為什麽林鴛的每一個鼻音,每一個尾調,每一絲明明沙啞中性卻帶著撩人芬芳的韻味,都貼合得剛剛好。


    原著之所以動人,是因為展湄從沒有把她的美貌當成征服世界的武器,但最終她卻以自我犧牲與人格魅力征服了世界,乃至建立新的秩序——並不以她為核心的秩序。


    林鴛推開錄音棚門走出來的時候,室外的光線要比棚內強,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待得眼睛適應了光線,才發現外間並排站著兩個男人,而單獨任何一個拎出來足夠叫影迷們瘋狂。


    葉景琛看著她臉上變幻的神色和落在衛朗臉上驚喜的眼神,轉臉朝衛朗笑道:“早就和你說過,不如出道做演員,自編自導自演,早幾年就已紅進全宇宙。”


    林鴛快速地朝葉景琛皺了皺鼻子,又轉向衛朗:“你好,衛老師,我還是許多年前在簽售會上見過你。”作為現場的禮儀小姐,之一。


    衛朗低低地笑了兩聲:“別把我喊老了,我和阿琛同歲,叫我名字就行。”他個頭大約一米七五,中等身量,五官如有混血,眼廓深邃,鼻梁高挺,臉頰和下巴的弧度猶如刀削,站在葉景琛身旁平白顯得比他長了幾歲。


    林鴛麵不改色地微笑說:“阿朗,我是你的書迷。”


    “我知道,”衛朗笑道,“阿琛和我說過。多謝阿鴛小姐厚愛。”


    林鴛詫異地看了大神一眼,他挑了挑眉沒說話。旁邊徐欣欣見縫插針地走上前,將一套五本精裝的《女王》遞給林鴛:“衛先生給簽了名,送給你。”


    林鴛受寵若驚,接過來抱在懷裏,滿眼發光地朝她家大神樂。


    葉景琛哭笑不得,這歡心雖是他故意討的,可看著林小貓同學抱著別的男人的簽名癡笑,他莫名地很不爽。


    徐欣欣見林鴛笑逐顏開,立刻見縫插針地取了自己精致的日程本,翻來扉頁遞在林鴛麵前:“那個……可不可以請你給我簽個名?”真.百分百.迷妹臉,像是麵前的林鴛真是那個雌雄莫辨的展湄。


    於是葉大神……更不爽了。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你我,還有阿朗。”盡管心裏憋屈,影帝先生依舊不動聲。


    沒想到,這一回大神竟被他的林小貓拒絕了:“對不起……今天不行,我今天約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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