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而狹長的步兵線列前方,勒費弗爾望著遠處漫山遍野身著土黃色短袍的阿爾巴尼亞雇傭兵如同蟻群般緩緩湧來,緊張地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一旁的第二連長小聲道:“中尉,差不多有三四千人……”


    “我看到了。”勒費弗爾沉著臉應了一聲。此刻他已經開始後悔了,自己確實提前繞到了敵人的後麵,但自己這邊隻有220個人。


    身後的步兵之間間隔足有1.5米,通常這個數字應該是0.5到0.7米。前後更是隻有兩排。如果敵人發起強攻,很容易就會將線列衝垮。


    “穩住!”他向身後瞥了一眼,高聲鼓舞士氣,“握緊你們的槍。敵人不堪一擊!”實際上,他的額頭已爬滿了冷汗。


    很快,那土黃色的“蟻群”便來到了步兵線列近前。


    隨著勒費弗爾大喊“射擊”,第一排士兵的槍響了,火光和濃煙同時噴湧而出。


    因為距離有些遠,所以隻有七八個阿爾巴尼亞雇傭兵被槍彈射翻。然而,阿爾巴尼亞人卻像是被蠍子蟄到似的,瞬間向兩側分開,似乎麵前纖細的法軍線列是一堵石牆一般。


    “射擊!”


    當第二排的法軍士兵開火,原本烏泱泱湧來的數千雇傭兵竟然開始驚慌失措地轉頭奔逃。


    他們的士氣已經被徹底打崩了,如同驚弓之鳥,聽到槍聲就產生了應激反應,根本沒有抬頭去看有多少敵軍。


    勒費弗爾眼中閃過驚喜,聲音更大了幾分:“裝彈!”


    “……”


    “射擊!”


    隨著近衛軍團士兵不斷開火,阿爾巴尼亞潰兵愈發混亂起來,甚至出現了大量踩踏。數千人被這200名士兵死死擋住了近20分鍾,期間隻有部分雇傭兵從步兵線列兩側逃走——勒費弗爾的人手實在太少了,線列寬度僅能將這塊平坦的道路堵住四分之一。


    終於,第一隊警校生出現在阿爾巴尼亞軍身後。後者很快便由到處逃竄,變為丟下武器跪地求饒。


    四個小時後。


    約瑟夫和貝爾蒂埃等軍官從剛才的戰場中心地帶走過,看著士兵們將傷員小心抬走,或是大聲嗬斥一群群阿爾巴尼亞雇傭兵俘虜經過。


    戰鬥過程比約瑟夫料想得要更為順利——近衛軍團和警校生們都展現出了高昂的士氣,以及優異的作戰水平。當然,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敵人的隊伍脫節了。否則貝爾蒂埃就隻能等待穆蘭軍團趕來之後,和2萬多名阿爾及爾大軍來一場硬碰硬的戰鬥了。


    周圍不時地有士兵看到他們,“啪”地立正行禮,約瑟夫也頻頻向士兵們點頭示意。


    貝爾蒂埃從參謀那裏接過一張紙條,快速掃了一眼,轉頭對約瑟夫笑道:“殿下,剛才傳回的消息,我們在西側又俘獲了3000多名敵軍。其中好像還有幾名高級軍官。”


    “哦?竟然追上了?”


    約瑟夫有些吃驚。敵軍潰散之後,一部分向北逃去,其他的則退向西側。貝爾蒂埃當時命令騎兵向北追擊,他以為西側的敵人很可能會逃脫掉。


    貝爾蒂埃道:“有兩個散兵連快速插到了敵軍西側,將他們的退路截斷了。”


    一旁的參謀忙大致介紹了西側的阻擊戰經過。


    “弗朗索瓦·勒費弗爾?”約瑟夫覺得這名字有點兒熟。他突然一拍額頭,這不就是但澤公爵嗎?


    拿皇的26大元帥之一,參加過弗勒侶斯戰役、耶拿戰役等大戰,跟著拿皇遠征過俄羅斯,戰功顯赫。


    約瑟夫旋即想起,勒費弗爾是平民出身,曾在法蘭西衛隊服役。看來是上次貝爾蒂埃接收法蘭西衛隊時,將他招到了自己麾下。


    難怪他表現得這麽悍猛,用兩個連就阻擊了三千多阿爾巴尼亞雇傭兵。自己這算是意外撿到寶了?


    他看向貝爾蒂埃:“中校閣下,您打算如何嘉獎這位勒費弗爾中尉呢?”


    後者思忖道:“他作戰勇猛,且具有不錯的指揮才能,在之前的演習中就表現得非常出色。


    “殿下,他這次可以獲得銀鳶尾勳章,晉升為上尉。”


    按照約瑟夫設置的戰功體係,由高到低分為:金鳶尾勳章,銀鳶尾勳章,銅鳶尾勳章。這些都是需要特定的戰功才能獲得,例如金鳶尾,就要在某一場戰役中起到左右戰局的巨大作用。而銀鳶尾則要對戰役結果有重要影響。銅鳶尾也要對戰役的局部有重大的貢獻。


    這套體係可是遠超這個時代的!


    目前的歐洲軍隊裏,就算有勳章,那也隻會頒給貴族老爺。而在王太子近衛軍團,哪怕你是乞丐出身,哪怕你是個雜務兵,隻要對戰爭有貢獻,就能得到相應的戰功。


    同時,每一級戰功都有具體的獎勵,以及享受的待遇。立功之後馬上兌現,該發錢發錢,該升級升級,甚至能惠及家屬。


    這樣的功勳製度之下,哪個士兵能不積極作戰?士氣怎能不高?


    約瑟夫略沉吟了一下,道:“我認為,可以破格提升勒費弗爾為少校。近衛軍團現在正缺人才,要多給有潛力的軍官機會。”


    他說的這也是實情。因為近衛軍團在當初將兵源控製在平民和小貴族範圍內,導致中高級軍官奇缺——這個時代的法蘭西,隻有家底豐厚的貴族才上得起軍校裏那些可以成為高級軍官的專業。沒錢沒背景,就算進了軍校,也隻能學那些測繪、工兵之類的冷門,晉升將極為緩慢。


    所以目前近衛軍團裏,很多中尉軍官就要擔任連長,實在是因為上尉數量嚴重不足。


    最重要的是,約瑟夫很確定,勒費弗爾絕對能夠勝任少校的位置。那可是拿皇通過一係列戰爭親自鑒定過的元帥!


    貝爾蒂埃當即微笑點頭:“謹遵您的吩咐,殿下。”


    在近衛軍團中,王太子的命令具有絕對的權威,不容置疑。當然,約瑟夫也絕不會自不量力地瞎指揮,畢竟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


    一旁的參謀笑道:“這下達武上尉的光輝可就要被遮住了。”


    貝爾蒂埃也露出微笑:“他還年輕,有人能夠勝他一籌,或許能激勵他更快成長起來。”


    未來的達武元帥眼下才剛滿18歲,從軍校畢業不足半年,先是在演習中表現優異,被晉升為中尉,成為步兵連長。今天的戰鬥中,他又勇敢地身先士卒,帶領自己的連隊頂著敵軍的密集射擊,率先以白刃戰衝散了敵人的陣型,升任上尉。


    約瑟夫心中感歎,拿皇手下這些元帥們果然都不是吃素的,隨便給他們一點兒機會,立刻就能冒出頭來。


    下午時分,近衛軍團已大致清掃完了戰場,約瑟夫親自主持了陣亡士兵們的遺體收殮儀式。當然,具體的宗教流程,還是由隨軍神父來操作的。


    這次戰鬥,近衛軍團和警校生一共犧牲89人,重傷70人。


    這個傷亡數字雖說不算大,但對於今天這樣一邊倒的戰局來說,完全可以再降低一些。


    當然,這隻是他們第一次參加實戰。約瑟夫相信,隨著他們的作戰經驗不斷豐富,往後會做得越來越好的。


    看著袍澤的遺體被極為仔細地收殮,接著王太子殿下向他們逐一行禮告別,近衛軍團士兵們的心中已出現了新的變化。


    以前他們對王太子更多的是感激與依靠,但在殿下與他們同赴戰場,並肩作戰之後,現在已變成了愛戴與崇敬。


    第二天下午5點,原地休整的近衛軍團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穆蘭軍團。


    比預定時間晚了小半天。


    軍官帳篷裏,安德烈一臉自責之色地向約瑟夫行禮:“殿下,實在抱歉,我來晚了。”


    約瑟夫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問道:“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嗎?”


    安德烈尷尬地點頭:“殿下,離開突尼斯城之後,我們的葡萄酒補給就沒運來。第二天就大規模爆發了痢疾。”


    他朝軍帳外看了一眼:“實際上,穆蘭軍團隻有不到2600人抵達。剩下的人都因為病情嚴重而留在了半路上。”


    來到突尼斯的穆蘭軍團有3000人,也就是說,四五天工夫,就因為痢疾而減員13%!


    約瑟夫微微皺眉,他知道,突尼斯大部分人口都信仰伊斯蘭教,平時不喝酒,所以葡萄酒很難搞到。這同時也印證了他對突尼斯人提供後勤補給能力的懷疑。


    葡萄酒是這個時代的重要軍需品,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這東西在發酵過程中殺滅了大部分有害病菌,軍隊用這東西補充水分最為安全。


    離開突尼斯城之後,穆蘭軍團沒有酒,就隻能在野外隨便找水喝。這應該就是他們大量爆發痢疾的原因。


    約瑟夫安慰了安德烈一番,讓他先去安頓部隊,明天可能就要進行戰鬥了——根據俘虜的阿爾巴尼亞雇傭兵供述,阿爾及爾禁衛軍主力跟在他們後麵十幾公裏處,也就一天的路程。


    安德烈離去,約瑟夫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看向貝爾蒂埃道:“近衛軍團的葡萄酒補給沒有中斷嗎?”


    “不,殿下,我們也和穆蘭軍團一樣,離開突尼斯城之後就沒了葡萄酒。”


    “哦?那近衛軍團為何沒有爆發痢疾?”


    旁邊的參謀忙敬佩地回道:“殿下,這都是佩爾內醫生的功勞。之前,部隊鬧痢疾也挺嚴重的,後來他嚴格要求士兵們喝熱水,情況就好起來了。他甚至挽救了這次戰役。”


    約瑟夫眨了眨眼:“佩爾內?”


    貝爾蒂埃小聲道:“就是佩爾娜醫生的男名。”


    “是她?”


    片刻之後,一身白色軍裝,將長發盤在三角帽裏的佩爾娜來到了軍官帳篷裏,向約瑟夫等人用標準的男式動作行了舉帽禮。


    約瑟夫抬了一下帽子,好奇地問她:“你怎麽想到讓近衛軍團喝熱水的?”


    佩爾娜一臉認真道:“殿下,這是您教我的啊。”


    “我?”


    “您曾向我父親講過,生病是因為有細菌進入了人體內。後來在波爾多,您對韋尼奧先生說,細菌在熱水裏待半小時就會死掉。”


    年輕的女醫生吸了口氣,繼續道:“之前軍團裏有士兵患了痢疾,我在治療他們時就想起這些,於是便讓他們將水燒熱半小時再喝。很多人都逐漸恢複了健康,而那些不聽話的士兵甚至連續拉了一個多月。


    “於是我認定,您的辦法是有效的,就要求士兵們都喝熱水。”


    約瑟夫聞言雖是對女醫生舉一反三的能力大為讚賞,同時卻也有些哭笑不得——您把水燒開就行了,不用持續燒半小時吧。


    不過必須承認,這次她立了大功。如果近衛軍團也有13%的士兵拉痢疾,這次和阿爾巴尼亞雇傭兵的戰鬥將會艱苦很多。


    同時,約瑟夫也有些自責,這些常識性的東西,自己應該提前在軍中科普才對。唉,人真是容易燈下黑。


    他對佩爾娜點頭稱讚:“您做得非常好,我覺得甚至應該給您發一枚勳章。”


    佩爾娜忙連連擺手:“我隻是做了一名醫生該做的事情,殿下,您不用這麽獎勵我。實際上,這一陣我可以在軍團裏為士兵們看病,就已經非常開心了。”


    約瑟夫這才想起,佩爾娜平時給人看病是會被患者罵的,有些病人甚至認為女性的醫生會給他們帶來厄運。


    近衛軍團的士兵們不是沒看出她女扮男裝,但軍醫本來就少,能給他們治好病的就更少了,所以他們都假裝不知道。而僅僅這樣,就能讓她開心不已了。


    約瑟夫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佩爾娜醫生,我想請您幫忙建立近衛軍團的戰地醫院。”


    要知道,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士兵並不是死在了戰場上,而是負傷之後死於惡劣的醫療條件。


    雖然眼下抗生素還沒研製出來,但隻要有幹淨整潔的醫療環境,加上對醫療器械勤於消毒,至少能將傷兵感染的幾率降低一半。


    而醫術精湛,細心且善於學習的佩爾娜正是做這件事最好的人選。


    同時,她還能一直撲在自己心愛的醫療事業上,不必過多在意自己的性別。


    “戰地醫院?”佩爾娜完全沒聽說過這個新名詞。


    “對!”約瑟夫點頭,“還有護士這個職業,您也可以一起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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