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跟燈月你一起回家沒錯吧?」


    某次騎著腳踏車的放學途中,身旁的雪割這麽說。


    「不,已經好幾次了吧?比方考試期間之類的。」


    雖然雪割有參加運動社團,鮮少與回家社的我一起回家,不過次數至少超過了十次。


    「那是與豐藤他們四人一起的時候吧,我指的是隻有我們兩個啦,這還是第一次吧?」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其實你很高興吧~?能跟我這麽可愛的女孩一起回家~」


    雪割突然竄到我前方,並滿臉笑意地窺探起我的表情。


    我把腳踏車龍頭一轉躲過雪割,就算要開玩笑也不應該這樣。


    「嗯,或許就像在吃有獎項的冰棒,中了再來一根那種程度的高興吧。」


    「那跟附贈沒兩樣嘛~~!」


    雪割刻意裝出很失望的樣子垂下肩膀。


    我見狀笑了出來,她也抬起頭輕笑出聲。


    以平時的輕快步調,兩人肩並肩走在一起。


    「吶,燈月,就其他人來看,我們究竟是什麽關係呢?看起來……看起來像對情侶嗎?」


    「嗯?又是戀愛相關的話題嗎?以你來說還真少見耶。」


    「啊,抱歉,這很不像我吧?畢竟聊的總是電視或漫畫的話題嘛。」


    「是被電視劇的影響了嗎,說起來,你的確很喜歡模仿時下流行的連續劇呢。」


    「嗯,畢竟大家也覺得很有趣嘛。」


    「特別是那個實在很像呢。是什麽呢……好像上禮拜完結篇的連續劇裏──」


    「燈月,想不想喝果汁?」


    雪割手指著自動販賣機問。


    我們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同時打開了飲料罐。


    雖然我一口氣將碳酸飲料灌進嘴裏,雪割卻遲遲未開始喝柳橙汁。


    「怎麽了?你不是很渴嗎?這不是你不敢喝的碳酸飲料,應該沒問題才對吧?」


    我盯著雪割的臉看,她像很緊張似地繃著臉,臉色像發燒地紅通通。


    「其實我今天有話想對你說。」


    「怎麽啦,怎麽那麽認真?」


    雪割一臉認真地


    「那、那個啊,燈月。其實我對你──」


    此時罐子忽然從雪割的手裏掉了下來。


    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滾了出去,裏頭的液體流了出來,將地麵沾濕。


    「喂雪割,你沒事吧?」


    雪割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的手。


    「雪割?」我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


    「啊……嗯。我沒事。不過……抱歉,可以幫我把果汁撿回來嗎?」


    「雖然可以,但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撿啊,公主病嗎你?」


    我無視「啊哈哈……」地乾笑著的雪割,朝著掉在地上的飲料罐走去。


    撿起罐子一看,發現裏麵已幾乎空了。


    「已經剩沒多少了,乾脆扔掉吧?」


    我轉頭看向雪割所在的長椅。


    但那裏已沒有雪割的身影,隻有長椅空蕩蕩地放在那裏。


    雖然我環顧四周試著尋找,但卻沒能發現雪割的身影。


    「那家夥又突然消失了,明明一直叫她要去哪之前要先通知一聲的。」


    況且她隔天總是一副沒事的樣子出現,實在讓人難以恭維,希望她能多少反省一下啊。


    ……當時的我對此是這麽想的。


    既不深究其中涵義,也沒打算詢問本人。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雪割還坐在當時那空蕩蕩的長椅上也說不定。


    光是這麽想,就覺得彷佛胸口被人緊緊勒住。


    那件事情發生後,隔天雪割就『轉學』了。


    這是我與曾經的同班同學?雪割蕾香最後一天的回憶──


    為什麽事到如今會想起這段過去呢。


    當我試著去思考理由時,心裏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那是因為我的內心把雪割寂寞的身影,與水澄哭泣的模樣重疊,正對此後悔不已的緣故。


    窗外不斷傳來蟬鳴。甚至吵到讓我懷疑住家的牆外粘著上百隻蟬的錯覺。


    來到七月中旬之後,房間十分悶熱,甚至讓人不禁想衝進開著冷氣的客廳。


    但我依然躺在棉被上,反覆不斷地將臉埋進枕頭裏。


    理所當然地,又熱又喘不過氣。


    我會深陷這個狀況也是迫不得已的。


    並非是受到發下來的期末考卷打擊所導致的。


    而是因為最後的課題已經發表。


    「請在一個禮拜內跟水澄紗妃和好如初。」


    好死不死最後居然是這個嗎。


    至今的課題都是做些幫班長的忙、掀女生裙子,或是弄哭扮成鬼怪的人這種蠢到不行的內容,最後竟然是跟朋友和好嗎。


    雖然乍看之下小家子氣到會讓人笑出來,但我現在完全沒有笑意。


    水澄她那時可是嚎啕大哭啊。


    而且怎麽看都是我害她哭的啊,因為水澄明明迷路了,我卻沒有立刻去找她。


    不用說,就算仍有最後的課題要達成,自從夜晚公園以來,我一次也沒見過水澄。因為害她哭感到尷尬,完全沒有想辦法彌補。即使我去和龍道一起吃午餐,水澄也沒有出現。


    唉……該怎麽辦才好呢。


    是啦,隻要和她和好就行了。而且這也是正是課題。


    此時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猛然從枕頭上抬起頭來。


    「對了!水澄應該也知道課題的事,或許會為了達成課題而願意簡單地跟我和好也說不定!」


    「她不知道喔~」


    正麵傳來咬字不清的美麗嗓音,仔細一看,發現女神大人的身影出現在隨身鏡裏,是我效仿水澄買來的,為了能隨時跟女神大人取得聯絡。


    「咦?水澄不知道課題的事情嗎?明明是幫手的說。」


    「是的。最後的課題請燈也大人以一己之力達成。」


    單獨任務?真的假的?


    「此外,隻在表麵上和好是不行的喔。如果不是彼此互相原諒,再度築起信賴關係的話,課題就不算達成~」


    「也就是說,要認真的去和她和好。」


    「沒錯。」


    「女神大人簡直就像我媽媽呢……」


    「媽媽我很生氣喔!弄哭女生竟然沒有馬上道歉!是男生的話就應該立刻主動道歉才對!」


    「是、是的!對不起!」


    因為就連世界第一可愛的媽媽都生氣了,我隻好立刻拿出手機。


    雖然試著用line傳訊息,但整天下來甚至連已讀標簽都沒有。打電話給她當然也不肯接,看來隻能直接去學校當麵道歉了。


    不過這斷絕來往的狀況……總感覺非常不妙呢。


    不不,以前我也惹水澄生氣過,但當時她絲毫沒放在心上,說不定這次意外地也能順利解決。


    於是隔天上學時,我前往水澄所在的班級。


    「啊,你在找水澄同學嗎?雖然她有來上第一堂課,但第二堂課她翹掉了喔。雖然最近挺認真的,但似乎又開始學壞了。不過我最近開始覺得,其實她那種孤傲的美少女屬性也挺吸引人的嘛──」


    由於對方開始談起性癖,我隨便地應付了那位認識的男同學幾句,隨即和他道別並前往樓頂。


    一如初次見麵時那般,水澄她正坐在水塔底下。


    水澄視線往下看著我的臉。看起來沒在生氣,但氣氛也不像在歡迎我。


    「嗨、嗨……」


    像要閃避我的招呼似地,水澄直接往後一倒躺在地上。


    水塔下的基座成了死角,變得隻能見到水澄的雙腳。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隻能爬上梯子


    「我是想來好好向你道歉,並解釋當時的理由。我現在過去你那邊。」


    而就在我抵達水塔的瞬間──水澄輕巧地從水塔底座躍下,並直接從屋頂的出入口離開。


    「…………」


    我啞然失語地呆站著。騙人的吧,居然連一句話也不肯聽我說。


    可說是被無視到了極點,她完全不肯理我。


    連說句話都有困難,我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啊?


    「並非冷淡地責備,而是選擇完全無視嗎,真不像那家夥的作風。」


    龍道一臉不解。


    「果然應該大家一起去道歉比較好吧?」


    山櫻桃如此提議。


    午休時間,我邀請山櫻桃與我和龍道一起吃午餐。為的是與她們談一談水澄的事。


    「不去找迷路的水澄同學惹惱了她是大家的責任,所以我們一起去道歉會不會比較好呢?」


    原來如此,的確有道理。是因為隻有我獨自去道歉才不行嗎?


    「不,事情並非如此。」


    龍道滿懷自信地出言否定。


    「水澄紗妃會生氣有其他理由。想想看嘛,像她那種女王怎麽可能因為這種像小孩鬧脾氣的理由哭出來,恐怕迷路隻是一個契機。應該還有其他更加深刻的理由。而且是我們所不清楚的私事……」


    「喔~~」我跟山櫻桃發出佩服的讚歎聲,雖然平時看起來水火不容,不過看來龍道似乎才是最了解水澄的人。


    或許是在意我們的視線,龍道害羞似地咳了幾聲。


    「老實說,我今天早上有去找過水澄紗妃。畢竟那個每次總會在午休過來礙事的家夥,從某天開始就再也不露麵了,算是在確認她是否還平安。」


    「她有說什麽讓人在意的話嗎?」


    「因為她說的話總是繞好幾個圈,讓人不懂她的本意,隻不過……她好像說了『我與你們不同』之類的話,這方麵挺讓人在意呢。」


    「是不是感染中二病啦?」


    山櫻桃小姐,我們現在正在認真地談事情喔。


    不對,從那擔心的表情來看,想必你也是認真想過才這麽說的吧。那就不責怪你了。


    「無論如何,要是不卸下那家夥的心防、事情是不會有進展的。隻是應該沒什麽效果。」


    「也就是說得五體投地賠罪嗎?」


    「因為水澄紗妃是個虐待狂,所以無法斷言沒有效果,但我認為應該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還是去舔她的腳?」


    山櫻桃小姐,你這是在開玩笑吧?還像想到一個好點子一樣在微笑著。難不成是以為我說要去跪是在開玩笑,所以覺得下一個輪到你說笑話了嗎?我可是很認真的喔。要是能和好,我很樂意去她麵前下跪喔?


    「我覺得送禮應該是不錯的選擇,把充滿自己心意的禮物與道歉的話語一同送出,不僅能表現出自己的誠意,女孩收到來自異性的禮物應該也會很高興。想跟女生和好,送禮是最好的方法。」


    我怎麽聽龍道的語氣都像拿戀愛白皮書裏麵寫的來現學現賣,但我認為這的確是個好點子。


    不過話雖如此,還有一個問題。


    「我從來沒有送過女生禮物,該送什麽才好啊?」


    「有心意的話,送什麽都可以。」


    「對對!比方蘊含心意的艾瑪仕包包之類的」


    不,討論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需要那麽認真了,可是山櫻桃的語調卻好像還在扮演漫才中的裝傻角色……


    「可以的話……可以請你們幫我挑選禮物嗎?」


    「咦!?」


    「畢竟是要送給女生的禮物,雖然我知道不應該拜托龍道,但我實在不清楚該選什麽才好。」


    「不、不是,雖然我是不在意,但我認為禮物應該由燈也同學親自挑選比較好……」


    「拜托了!回去之後我會請你去咖啡廳吃聖代的!」


    「咖、咖啡廳的聖代!?跟燈也同學一起!?那那那那、那怎麽看都是在做那種事情吧!?」


    「嗯,這樣果然太失禮了……還是應該找別人──」


    「不,等、等一……!我可沒說我不去啦!」


    於是放學後──


    我們來到位於隔壁站前大樓的購物中心。


    這裏是龍道介紹的地方,裏頭進駐了各式各樣的店家,不光是服飾店與雜貨店,甚至連咖啡廳都有。


    我們一邊逛著時尚的服飾店,一邊走在人聲鼎沸的熱鬧通路上。


    我與龍道,以及山櫻桃三個人。


    「為什麽你也在啊────!」


    龍道朝山櫻桃大喊。


    「咦?離開學校之後我一直都跟著啊?龍道同學,你幹麽突然生氣?」


    山櫻桃頭上大約冒出三個問號,同時微微歪著頭。若加上我的問號,合計有六個之多。


    「咳咳……雖然我早就發現了,不過是累積的情緒突然爆發而已,請別在意。」


    我們來到目的地的飾品店。這是一間同時放著許多雜貨,適合年輕人進來逛的店。看板上寫的手工文字非常引人注目。


    「快看快看~這個好可愛~~」


    山櫻桃首先看到的是動物的鑰匙圈,q版的熊與企鵝造型十分討喜。


    「喂,妙音寺。這可是在替水澄紗妃挑禮物喔,你認為她會喜歡這種東西嗎?」


    「嗚咕…你說得對……」


    「那家夥喜歡的應該是更簡潔的東西。從她給人的感覺來看,還是成熟、帥氣型的東西更適合。」


    我拿起了皮製的項圈。


    「像這個嗎?」


    「項圈嗎……稍微有些沉重呢。」


    「沉、沉重?」


    「畢竟是要和好用的禮物嘛。我認為應該挑選平時就用得到的常見禮物比較好……」


    「原來如此……很值得參考,我再去找找看。」


    「好的。畢竟最後還是必須交由燈也同學自行挑選,請你加油。」


    「嗯」我點點頭,開始從商品架上挑選禮物。


    「龍道同學是個老實的人呢,又認真。」


    山櫻桃小聲地對龍道說。


    「妙音寺也一樣吧?我聽說身為班長的你也老是努力處理雜務,實在很了不起。」


    「不是這樣,我指的是對水澄同學的態度,因為這麽一來,就像對敵人雪中送炭一樣不是嗎?」


    「哼……說得也是。不過愛情本來就應該堂堂正正地決勝負。藉由手段掠奪是永遠不會走到快樂結局的,隻會留下罪惡感。」


    「好、好帥氣!龍道同學真有男子氣概~~」


    山櫻桃從背後一把抱住龍道,把胸部壓在她的身上,臉對臉不停摩擦。


    「嗚哇,幹嘛啊!?快、快住手,別用臉來摩擦我的臉!我沒有那種興趣!」


    「吶,可以叫你『小悠子』嗎?我想跟你更加親近。」


    山櫻桃似乎很中意龍道,之後去咖啡廳也是這樣,兩人身邊一直開滿著百合花。


    「太好了,你在這裏。」


    見到坐在水塔底下的水澄身影,我安心地吐了口氣。


    因為不想聽那位認識男同學不斷吹噓或說他的性癖好,午休時我直接來到屋頂。


    「…………」


    水澄一如往常沉默地俯瞰著我。


    要是我直接靠近,她一定會馬上轉過身去,一爬上梯子就會離


    開吧。


    我走到了聲音能夠傳達到的絕妙距離後,開口說道。


    「今天我有個東西想要交給你。」


    水澄的眉毛抖了一下。


    我一邊向前進,一邊將藏在身後的小盒子拿了出來。


    「難不成……這是禮物?燈月同學給的?」


    她的表情十分意外,雖然反應十分失禮,但似乎因為眼前景象太過衝擊而無法繼續保持沉默了,在這個時間點作戰可說是成功了,哼哼。


    「喔……是妙音寺同學出的主意吧。」


    「不,是龍道她──!?」


    我說到這裏才忽然回過神來,自己中計了!?


    「算了,怎樣都好啦,畢竟我不要。」


    「──咦?」


    「我說我不要。」


    「…………」


    雖然不是什麽高價品,但這是我拚命選出來的。我以自己的方式選出水澄應該會喜歡的東西,可是她竟然還是不願意收下。


    我失望地垂下雙肩,看著包裝精美的禮物。雖然有點丟臉,但眼眶不自主的開始浮現淚水。


    「……抱歉,剛剛的不算。我還是收下吧。」


    我抬頭看向水澄,


    「那我現在就過去找你,可別逃走囉!?」


    水澄死了心似地大大歎了口氣,留在原地等著我。


    「給、給你。」


    這是我第一次送禮物給異性,緊張地將盒子遞了過去。


    「謝、謝謝。」


    水澄將收到的小盒子放在膝蓋上,凝視著外頭的紅色緞帶包裝。


    「應該不是驚嚇盒之類的東西吧?」


    「我怎麽可能那麽做,這是很正常的禮物。」


    「認真的禮物?」


    「認真的禮物。」


    水澄手放到了上頭的紅色緞帶上。似乎猶豫著要不要拆開,之後再度將手放回膝蓋上。


    「總覺得渾身不對勁呢……」


    我有同感。為了和好而送禮物給異性,就一件事的角度來看,與其說太清純,還是太過認真呢。由於這樣的情況下,對他人的好感會一目了然,實在讓人很害羞。


    「我可以回去再打開嗎?」


    「嗯,當然可以。畢竟是送給你的禮物。」


    「就這樣吧。」


    水澄很寶貴地雙手捧著小箱子,像用指尖緊緊抱住一樣。


    看來狀況還不錯,該開始正式道歉了。


    於是我低下頭去。


    「那個……之前實在很抱歉。我應該立刻去找你的。雖然我知道自己還另外做了什麽會讓你感到悲傷的事,但我實在沒有頭緒……如果可以,希望你告訴我。」


    「…………」


    水澄並未做出回答,隻是從水塔底座往屋頂一躍而下。


    「啊……」


    意思是叫我自己想吧,說得也是。


    不過沒關係,畢竟似乎稍微有了進展。在成功和好之前我會反覆上屋頂來,為了找到真正的原因,你話語中的任何蛛絲馬跡我都不會放過。


    原以為水澄就就此離去,但她突然停下腳步,轉頭朝我看了過來


    我與她對上眼。


    「放學後留在學校。」


    說完這句話之後,水澄便離開了。


    我頓時鬆了口氣,當場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這並非一切結束,隻是她願意跟我講話而已。


    ……咦?仔細想想,我才剛站上起跑線吧?


    最後離校時間的廣播聲響起。


    我從四樓的走廊窗戶往下看著校門口。隻見結束社團活動的學生們成群結伴地離開學校。


    當手機來電鈴聲響起的瞬間,我立即拿到耳邊抱怨。


    「你打算等到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學生必須離校的時間了耶。」


    『我就是在等這個時候,因為我想跟你安靜地好好談呢。』


    「要是被老師發現了怎麽辦?會被罵的喔。」


    『那麽問題來了。我現在究竟在學校的哪裏呢?』


    「啥……?」


    『這是捉迷藏喔,我一直想在校園裏玩一次。』


    「你到底怎麽了?怎麽突然講這種奇怪的────」


    『我叫你來找我。因為你之前不肯來找我嘛。這次可要好好地把我找出來。』


    被人家講到這種程度我可沒辦法拒絕,我沈默不語。


    『順帶一提,找到我會有獎品喔。是燈月同學你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也就是我的秘密。』


    「……也就是水澄被選為幫手的理由嗎?」


    『不僅如此,無論是初次見麵的時候──還是現在我避著燈月同學的理由也是。』


    「你是在校舍裏沒錯吧?」


    『啊,你答應了啊?還以為你會因為傻眼而不當一回事直接回家呢。』


    「誰會不當一回事啊,我絕對會把你找出來。」


    水澄似乎嚇得愣住了。


    我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啊。


    「但是啊,學校範圍太大了,可以給點提示嗎?」


    『可以,我原本就是這麽打算的。』


    但是從水澄口中聽到的提示出乎我的意料。


    『雪割蕾香回憶中的地方……我就在那裏。』


    「雪割……?為什麽這時候會出現這個名字?」


    『不是說這是提示嗎。難道你沒聽到?』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麽這時候──」


    『那麽,我掛斷囉。』


    通話切斷了。


    雖然試著重新撥號,但隻聽到嘟嘟聲,完全不肯接起電話。


    我隻好無奈的邁開步伐開始行動。


    「雪割的回憶之地嗎……」


    我在思念的世界裏見到的景色,那個地方應該就是目的地吧。


    雖然無法理解刻意挑選那個地方的謎題,但目標縮減到隻剩兩個地方了,首先就從近的地方,也就是我的教室開始找吧。


    我走在被窗外照進的夕陽染成橘紅色的走廊上。


    校舍裏隻聽得見遠處的蟬鳴聲,四周一片寂靜。


    這空無一人,寂寥的光景──


    與思念的世界氣氛十分相似。


    我伸手握住二年a班的門把,由於早已超過最終離校時間,有上鎖也是理所當然的。


    「啊……」


    打開了。


    我走進教室裏。


    但裏麵隻有整齊排列的桌椅。


    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的風使窗簾微微飄動,雖然留有不久之前有人的痕跡,但現在已空無一人。


    ────鈴鈴鈴鈴鈴。


    電子鈴聲打破了寂靜,是電話響了。


    液晶螢幕上顯示出水澄的名字。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不過那是你會錯意了。』


    「會錯意?」


    『一開始在思念的世界中見到的地方,並不是二年a班教室喔。因為雪割蕾香隻在這裏讀過一年級啊。』


    「經你這麽一說的確如此。那麽那個花瓶又是……?」


    我看向在黑板旁邊綻放的白色花朵。


    『那是妙音寺同學放的東西。似乎是因為裏頭充滿了創立園藝社時的回憶,所以才從一年a班帶到二年a班教室裏,這是她親口說的。』


    我回憶起第一項課題的事。也就是幫忙身為班長的山櫻桃做事,雖然她在一年級創立園藝社時遭遇失敗,二年級卻參與班長競選並成功當選。我幫了這樣的她幾次忙。但說到實際幫了什麽,與其說幫忙班長事務,倒不如說支援了園藝社的活動。


    『在第一個思念的世界裏,除了雪割蕾香以外,還有另外兩個登場人物對吧?雖然因為長相模糊而無法認清究竟是誰,不過隻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簡單推論出他們的真實身分。』


    我試著想像自己站在花瓶前與山櫻桃談笑風生的模樣……但立刻就放棄了。


    『那次完全隻是衝動,至少在初次使用力量的時候是如此。但現在我也能夠理解她的想法,看見喜歡的人與自己以外的女人打情罵俏,怎麽可能不變得衝動呢?』


    聽見她這麽說,我覺得有些意外。


    「看來你已經放下對雪割的偏見了呢。」


    水澄對雪割的想法一直都很冷漠。比方用『那個惡魔』來稱呼她,或者叫我扔掉思念的碎片,或者沒有必要看她的記憶等等。


    『……話就說到這裏為止吧。畢竟還在進行有趣的捉迷藏嘛。』


    通話再度切斷。


    我認命地將手機塞回口袋,往下個目的地邁開步伐。


    走樓梯下到一樓,前往鞋櫃並列的進出口。


    我試著一處一處尋找鞋櫃之間,但終究沒見到水澄的身影。


    ──鈴鈴鈴鈴鈴。


    手機再度響了起來。


    我開口的第一句話,當然是抗議。


    「跟說好的不一樣啊,這裏就是最後一個雪割的回憶之處了,畢竟還沒看過第三段記憶啊。」


    我是藉由弄哭水澄才拿到第三片思念的碎片。由於必須與水澄一起觸碰才能進入思念的世界,但現在這種狀況根本無法達成。


    『哎呀。我直到剛剛都還在那裏喔?真是可惜呢。』


    「你一定是騙我的……」


    水澄輕輕地笑了出來。


    真是的,她究竟想做什麽啊。畢竟是水澄想做的事情,所以肯定不隻是單純地想玩捉迷藏,一定有什麽重要的意義。


    『說起玄關……就是我們看到那個搞笑劇的地方呢,就跟之前一樣,登場的兩個人究竟是誰是個謎團。此外還有不小心看到女孩內褲的男生,被女生打飛這種宛如戀愛喜劇般約定俗成的發展。』


    「就算如此誇張也是沒變成流星呢。」


    『即使如此,要一拳打飛一個男生,普通的女生是做不到的吧。龍道同學說不定就可以喔。』


    「還有這種斷定法喔!?」


    『當然是因為掀裙子課題的緣故,雖然不知有什麽關聯性,沒想到就連內褲的顏色都一模一樣呢。』


    「是這樣嗎?雖然我在思念的世界中,因為距離跟角度的關係,完全沒看見就是了。」


    『是嗎。那還真可惜。啊,不過現在可是隨便你掀喔?到目前為止到底叫她讓你掀過幾次了?』


    「沒半次啦!我怎麽可能提出這麽變態的要求啊!?」


    我整個身體倚靠在鞋櫃上。


    『……到這個時候,已經是依照自己的意思去使用力量了。』


    又是雪割的話題,該不會捉迷藏隻是藉口,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但又是為什麽?


    『不過她的動機究竟是哪一個呢?是跟第一次使用力量時一樣,不想見到心上人與其他女生交好嗎,還是說隻是不想被喜歡的人無視,懼怕今後無法再次接觸呢?』


    「那……已經無從得知了,隻有本人才可能知道。」


    『…………說得也是。』


    間隔漫長的時間如此表示後,水澄大大深呼吸,然後深深歎了一口氣。


    就像下定決心一般的深呼吸,我靜靜等著水澄的下一句話。


    『雪割蕾香的回憶之地……雖然燈月同學說已經是最後了,但你還漏了一個地方沒去。就是你誤解的,在第一個思念的世界中見到的那個地方。』


    「……一年a班嗎。」


    『沒錯。你不認為說起雪割蕾香在真正意義上的回憶之地,一定是自己的教室嗎?畢竟是跟喜歡的人相處最長時間的地方嘛。』


    「意思是你就在那裏吧,別再逃跑囉?」


    『嗯,已經足夠了。我既不會逃也不會躲,快點過來吧,燈月同學。』


    「果然捉迷藏隻是藉口嗎。」


    『哎呀,你很想玩捉迷藏嗎?要不要我躲進掃除用具櫃裏呢?』


    「不必了,老實地等我過去吧。」


    這次我主動掛上了電話。


    我朝著自己去年的班級──雪割曾待過的一年a班教室走去。


    打開門之後,水澄正站在教室的正中央。


    或許是被玩弄太久變得焦急的緣故,她那細長的發絲與成熟的麵容,我甚至覺得有些懷念。


    「終於找到你了,水澄。」


    我指著水澄這麽說。


    「哎呀,被找到了。那麽接下來換我當鬼吧。」


    水澄刻意地聳了聳肩。


    「別這種開玩笑,太陽都快下山了。」


    夕陽發出的橙色光芒開始變得昏暗,照射桌椅出現的影子也逐漸加深。


    「你肯告訴我你的秘密嗎?」


    我走到水澄正前方。


    或許是背光的緣故,水澄的表情有些陰沉。


    「……吶,你不覺得不可思議嗎?出現在思念的世界中的人一共有四個。燈月同學、妙音寺同學、龍道同學,以及雪割蕾香本人。那麽為什麽必須由我跟燈月同學兩人一起觸碰碎片,才能見到那個世界呢?」


    「你是說隻有你不是登場人物,明明是沒關係的人,但為何會這樣嗎?」


    水澄別開視線,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隻是碰巧沒出現在至今的思念的世界中,在最後會出場的緣故吧?或者其實在其他地方有所關連之類的。」


    「那這麽不起眼的人,為什麽會被選為適任者的幫手呢?」


    水澄像無奈地笑了出來,表情變得明朗了些。


    「那是因為這是秘密所以我不懂啊……」


    「看來燈月同學是真的不知道。你難不成沒有曾經覺得我很像某個人呢?」


    「是像誰啊?像水澄這種各方麵都很可怕的女人,我隻認識你一個,也不覺得還會有其他人。」


    水澄噴笑,彷佛聽到了好笑的笑話般捧腹大笑。


    「──是嗎。燈月同學是這麽想的啊?我就是我,就是這麽理所當然的事情呢。」


    「原來如此啊。」水澄像在細細玩味般點點頭。


    「我明白了,那就告訴燈月同學吧。不過在那之前先把課題結束掉吧?」


    「咦?」


    為什麽水澄會知道課題的事?按照女神大人的說法,這次是我的單獨任務,她別說是課題內容了,甚至連我開始了課題都不知道才對啊。


    「必須跟我和好才行吧?我從女神那裏聽來的。」


    原來是本人泄的密嗎!怎麽回事啊!?


    「你、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不可能一開始就知道,我不認為那位女神大人會說謊。


    「是從燈月同學那裏收到禮物之後。某個像管家婆的女神突然跑出來說『看來是平安和好了呢~』,我仔細問了一下她就自己招出這是課題了。這才終於弄清楚燈月同學會那麽拚命的理由。」


    「說實話,中途我就完全忘掉課題這回事了……」


    「哼~真的嗎?不是隻是在討好我?」


    「因為就算不是課題,我也是真心地想跟你和好啊。」


    「是嗎。不過現在怎樣都好,我也有點太過分了。明明課題早就達成,卻還拜托女神別把達成課題的事情告訴燈月同學。畢竟就算課題完成了,我的問題也依然沒有解決。打算把課題當作藉口,好得到燈月同學的幫助。」


    「你有什麽希望我幫忙的嗎?」


    「嗯。我們不是聊了許多有關雪割蕾香的事情嗎?隻剩下收尾了。更何況最後的思念的碎片也是必須的,可以請你先把課題結束掉嗎?」


    ──雖然各方麵都很吃驚,要說這個關鍵字也是最後一次了,我就稍微打起點精神說吧。


    於是我抬頭仰望天空。


    「mission plete!」


    ──找到最後的惡魔之力了。現在開始消滅。


    水澄蹲進座位間的空隙中,把掉在地上的玻璃珠撿了起來。


    這是最後的思念的碎片。


    「燈月同學。之後再碰這個可以嗎?」


    「我明白了。要先說水澄的秘密嗎?」


    「沒錯,先把女神叫來吧。」


    「要找女神大人?」


    「我的秘密也是從那個女神那裏聽來的,在那之前我完全不知情。」


    「咦?明明是水澄的秘密,她自己卻不知道,而是聽女神大人說的?怎麽回事啊?」


    「接下來請她說給你聽吧。」


    水澄將蓋在桌上的隨身鏡立了起來。那是用來化妝用,尺寸比較大的圓鏡。


    「晚安~~」


    女神大人帶著溫柔的笑容現身。


    我理所當然的回了禮,水澄也「是是是,晚安。」地回應。


    「……你要把事情向燈也大人說明?」


    「嗯,就說吧。因為覺得如果是我開口,他大概是不會相信的。」


    「燈也大人。」聽見女神大人語氣認真地開口,我重新看向了她。


    「關於女惡魔──雪割蕾香,我有件事要報告。」


    「雪割的……?」


    我不解地歪著頭,不是要說關於水澄的事嗎?女神大人也是,事到如今還有什麽關於雪割的事能講啊。


    「雪割蕾香因為犯下的罪過,受到淨化的刑罰,導致失去了肉體。不過……並沒有連靈魂一同失去。」


    「咦……?那是什麽意思──?」


    見我不了解話中涵義地連續眨著眼,女神大人麵帶微笑地繼續開口。


    「然後雪割蕾香的靈魂,為了尊重她本人的意願,決定轉生為人類。如果是人類間的戀愛不會有任何問題,畢竟機會難得,為了讓她與轉生前的心上人能再度相遇,讓她回到過去轉生了。隻有靈魂的時間旅行風險很小,她回到了十七年前並轉生成全新的一個人,雖然這的確是個特例……不過也有得到其他神明的許可,畢竟我可是司掌戀愛的女神,即使是個惡魔,對戀愛中的少女做出特別待遇,也不是件奇怪的事嘛。」


    我驚訝地反問女神大人。


    「也就是轉生的雪割就在這世上……?」


    「是的,她現在就在您的身邊。」


    我轉頭看向水澄。


    「嚇到了嗎?我上輩子似乎是個惡魔呢。」


    她像平常一樣聳聳肩,用開玩笑的口吻這麽說


    但這肯定不是在開玩笑,畢竟是神明大人所說。


    我目瞪口呆地張開嘴。


    「那水澄你……有這方麵的自覺嗎?像殘留記憶之類的。」


    「感覺就像能稱為記憶的東西一個都沒留。但靈魂倒還記得。舉例來說,隻要盯著燈月同學看,臉頰就會變得像戀愛了一樣熾熱,心跳也會開始加速。」


    「啥!?」


    簡直像在告白,雖然我知道不是這個意思,但請選一下用字遣詞啦。


    「或許是雪割蕾香的戀慕之心還留著吧。這在課題開始以前就存在了,從開學典禮見過一麵後直到現在。原先以為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但感覺十分奇怪,就像在看著別人一樣的感覺,雖然很難說明,不過身體明明有反應,頭腦卻完全跟不上,有種不協調的感覺。要是對象是個帥哥,我可能就會單純當作一見鍾情了吧。」


    「那還真抱歉耶,我長得一副會讓事情變複雜的普通麵孔。」


    「或許是直覺發現了外表意外的魅力也說不定,我原本這麽想,也有去詢問你在同班同學間的評價,甚至試著調查過性格與品行。但完全找不到絲毫能讓我喜歡的要素,運動跟成績普普通通,也不會什麽特技,簡單來說就是個普通的男學生。」


    令人想哭的完美調查。


    「雖然過著日子漸漸開始習慣了,但對於這份毫無頭緒的情感卻隻能夠苦惱……直到某一天,女神大人突然降臨了。」


    「你就是那時候聽說了投胎轉世的事情嗎?」


    「不隻是那樣。還有因為我是扭曲眾人命運的惡魔轉世,被下達了必須幫助課題的命令。如果不這麽做,轉生將會被取消──威脅著要讓我消滅,明明我完全沒有犯下那種滔天大罪的記憶。」


    這就是水澄會被任命為幫手的原因嗎?


    「威、威脅這種說法太過份了。因為贖罪也是轉生的條件之一,如果違反,被解除契約也是沒有辦法的不是嗎?」


    「所以說別讓我重複好幾次,我沒有締結過這種契約的印象。」


    ……原來如此,這下我也知道為什麽水澄對女神大人這麽刻薄了。


    歎了一口氣的水澄坐到桌子上。


    「全部說出來之後感覺好多了,這就是我的秘密喔,燈月同學,你的感想是?」


    「感、感想?我想想啊……有點吃驚。」


    「就這樣?明明那麽不舍我的前世。」


    水澄狐疑地看著我。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因為即使說是投胎轉世,雖然有些地方很像,但無論外觀還是性格都完全不同不是嗎?至少在我的眼中,雪割就是雪割,你也隻是你,所以說即使問我感想,我也隻說得出聽完很吃驚這種話。」


    老實說,從女神大人那裏得知真相的時候,甚至有一瞬間以為雪割複活了,但結果就如同我所說的,在這裏的人隻會是水澄,並不是雪割。況且轉生是為了拯救雪割,而不是為了我。


    「……真虧你能這麽果斷。明明我煩惱得要死。因為這個緣故,我可是從學校第一的現充,跌落成了最下層的邊緣人耶。」


    「難不成你會做出這麽大的改變,全是因為轉生導致的?」


    自我認同的消失──明明至今都是做為普通人類生活,某天突然被人告知自己是某個陌生人的投胎轉世。會產生糾結與失控也是在所難免。


    「我想除去自己與雪割蕾香的共通點。因為我也認為自己有地方和雪割很像,所以才辭去了社團活動,同時把自己打扮得很時髦。雖然心裏某個地方早就知道自己這麽做是毫無意義的。」


    「還在煩惱嗎?」


    「自己應該算歸納出結論了,畢竟今天也得到了燈月同學的幫助。」


    「叫我去雪割回憶的場所,也是這個緣故嗎。」


    「嗯。其實我一個人去過幾遍,卻沒有什麽效果。所以才打算和這次事件的關鍵人物,也就是你一邊談天一邊整理。對不起,利用課題的事情讓你做這種意義不明的事。」


    「沒關係啦。在沒有人的學校玩捉迷藏也挺有趣的。」


    露出微笑的水澄將手伸進裙子口袋,把最後的思念的碎片拿了出來。


    「燈月同學也帶著這個吧,可以拿出來嗎?」


    我也從褲子口袋裏取出了第三塊碎片。


    「一口氣使用沒問題吧?」


    「你以為合體之後會爆炸嗎?別操這種多餘的心。這隻是……單純的回憶,是不具有任何力量的。」


    就像握手一樣,我與水澄用各自的掌心把兩塊思念的碎片疊在一起。


    碎片發出強烈的光芒,逐漸將視野


    染上一片潔白。


    ──是夜晚的公園。是我們以試膽大會為名義,前去尋找鬼怪的市立公園。


    森林的入口站著三位男女。一如往常地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能感到相處融洽又開心的氣氛。


    雪割待在遙遠的森林中看著三人的方向,表情一臉寂寞地,像用手依靠在樹幹上,一個人站著。


    「簡直就像在看著自己。」


    身旁出現了水澄的身影。身影和我一樣呈現半透明,聲音也彷佛回音似地聽起來十分模糊。


    「我也曾站在那個地方,獨自在遠處看著你們,為什麽那時會覺得那麽寂寞呢,現在的我能夠理解了,透過跟那女孩看著同樣的光景,承受相同的痛苦,我的心情跟那女孩同步了。」


    我悄悄窺探起水澄的表情。雖然很擔心她會不會跟當時一樣哭泣,但她表現得十分冷靜。


    「……似乎要破壞呢,畢竟擁有能夠做到這件事的力量,我能體會她的心情。」


    我轉頭看向雪割,發現她的眼睛正發出紅色的光芒。


    就在這個時候,那三名男女愉快地玩耍的光景……產生了龜裂。


    這並非隻是比喻,而是如同字麵意思──眼前的風景如同裂開的玻璃般產生了裂痕。


    雪割藉由使用惡魔之力扭曲了命運,將這未來給破壞了吧。


    我轉頭看向雪割。


    紅色眼睛的惡魔明明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未來改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卻用著完全稱不上喜悅的空虛神情看著逐漸崩壞的世界。


    世界宛如眨眼的時候般,景色在瞬間暗了下來。


    ──下個瞬間,我身處在學校的教室裏。


    雖然世界的輪廓依然十分朦朧,但並沒有裂痕。


    看來是從第三個思念的世界來到最後的回憶了吧。


    雪割坐在教室的後方,縮起身子般抱著膝蓋。


    看來正在上課,老師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著字,學生們都坐在位置上打開教科書。沒有人去指正坐在後方、毫無反應的雪割,彷佛沒有人看見她。


    ……不,實際上肯定就是那樣吧。


    要是不使用惡魔的力量,就無法與人類的命運接觸。


    如果長時間不使用力量,身為惡魔的她就會變成孤身一人吧。


    雪割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用虛弱的腳步走在桌子的縫隙之間。


    接著在一名男學生的座位前麵停下腳步。


    即使雪割正看著他,男學生也隻是用手托著腮看著自己的筆記本,完全沒有往雪割看去。


    《吶,不要無視我……我就在這裏喔?》


    雪割語帶顫抖地對男學生這麽說。


    《什麽都可以,再和我一起聊天啊,隻要這樣就夠了。拜托你,抬起頭來看著我啊……》


    雪割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劃過臉頰,反光的水滴就這樣落到地上。


    明明有人在旁邊哭泣,那位男學生卻完全沒注意到雪割的存在。


    《啊,不行……明明已經決定不再使用了……我卻沒辦法忍耐。》


    雪割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


    隻見從手指的縫隙中,漏出了紅色的光芒。


    《如果我是普通的……人類的女孩就好了。》


    她那發出紅色光芒的眼眶裏,一顆鬥大的淚珠掉了下來。


    下個瞬間,視野被染為一片白色。


    最後的思念的世界消失了。


    ……回過神來,我已經回到原本的世界。


    也就是現實的一年a班教室裏。


    水澄正站在我的麵前。


    「燈月同學,你帶著至今搜集到的所有碎片嗎?」


    「嗯,就在這裏。」


    我從口袋裏拿出小包包,並且打開讓水澄看,兩顆玻璃珠在裏麵閃爍著。


    「我可以收下嗎?」


    「……說得也是,比起我,這應該由水澄收著。」


    我連同小包包把碎片遞了過去,水澄將四個碎片抱在胸前,低下頭去。


    「水澄……?」


    雖然原本打算窺探水澄的表情,但當我注意到那從她眼中落下的東西後便打消主意。


    水澄潸潸的流著淚。


    她把雙手握著的雪割的思念,緊緊抱在胸前。


    「我不是雪割蕾香,但我也曾經是她。」


    我認真地聽著水澄的話語。


    「雖然我為了證明自己就是自己,而拚命地否定那女孩。但那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因為我就是她的投胎轉世嘛。如果沒有雪割蕾香的靈魂,水澄紗妃甚至無法存在於此。」


    「說得沒錯。此外,現在的你隻是個普通的人類。」


    女神大人語氣溫柔地對水澄說。


    「雖然你似乎認為因為自己是惡魔的投胎轉世,所以一定無法加入那三人之中,但事實並非如此。你以為我為了什麽才讓你轉生的呢。與曾是惡魔的雪割蕾香不同,身為人類的小紗妃正處在全新的命運之中,請不要擅自絕望、放棄,你的命運應該隻有你能掌握才對。」


    水澄淚眼汪汪的轉頭看著女神大人。


    總覺得微微地聽見了「謝謝你,神明大人」這句話。


    水澄伸手抹去眼淚,轉頭往我看來。


    「麻煩你那麽久,我還沒跟你道謝呢,畢竟還讓你陪我玩了一場詭異的捉迷藏。」


    「沒關係啦,結果我也隻能默默傾聽而已。」


    「不,沒這回事」水澄搖了搖頭。


    「燈月同學,謝謝你找到了我。」


    她那如同花朵綻放的開朗笑容──


    不禁令我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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