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這廂等了又等方才見到寶玉神態自若優哉遊哉的晃了過來,心頭大怒:“這下人們都是幹什麽吃的,養著當主子的嗎?傳個話也要半個時辰!”


    寶玉聽了也不反駁,在眾人麵前神態恭敬,一聲不吭。待王夫人發作夠了,才笑著將王夫人拉到屋子裏,道:“太太慈悲,和他們計較什麽,外麵風大,太太當心頭疼”。王夫人見他這般,心裏十分滿意,道:“我的兒,知道你是孝順的,剛打哪兒來?”


    寶玉笑道:“先生說來年我便可下場了,隻是家中結交的都是王孫公子,於科舉無意。我便想著林姑父是當年陛下欽點得探花郎,同年恩師定是交情極好的,便求了林妹妹幫我分說一二。”


    王夫人一聽這話,不滿的心便去了八分,隻是還說道:“你才多大就知道這些,咱家何等門第,想上進又何須這般求人。”


    寶玉分說道:“太太不知,這科舉前幾科還好,到了緊要處,定要事先拜訪座師,有的人喜歡細膩溫婉的文風,有的偏好豪放大氣,若是不對口味,便是寫得十分好,怕是也不能出彩的。這迎合座師喜好也有講究呢,無人引薦貿然上門可是犯忌的。”


    見王夫人深以為然,便又說道:“我原想著姑父官聲學問都是極好的,想請林妹妹幫忙遞封親筆信,誰知還未等開口就見周姐姐拿著兩隻剩下的大紅頭花,得意洋洋的往外走,林妹妹身邊的丫鬟氣的直哭。這林姑父與姑母據說感情極好,若知道林妹妹孝中就有人送挑剩下的大紅頭飾,此事斷然無望了。”


    王夫人微微點頭:“這也有理,隻是恍惚聽見有周瑞家的女婿什麽事?”


    寶玉站起身來十分氣憤的踱步:“太太不知,前兒個我跟先生去拜訪一大儒請教學問,路上看見有家人在賣身葬父,覺得十分可憐。誰知一打聽,是周瑞家的女婿叫冷子興的賣了人家假古董,被人發覺,兩下撕扯起來見了官。那衙門見他是榮國府的人,便以為這是府裏的意思,叫人打了那方幾十大板扔了出去。那人也是個心氣高的,一急之下竟然去了。族人見他得罪了我們府上,便覺無人可替他出頭,奪了他身後遺產,剩下一七歲獨子無分文葬父,隻得甘入奴級。這事要是傳出去,太太,我們府中日後怕是無人有臉入士了。”


    王夫人聽寶玉這般說完,心裏對周瑞家的倒是起了幾分不滿,自己手腳不幹淨還敢挑唆我們母子不合,日後自有分說。寶玉又對著王夫人撒嬌賣萌,哄得王夫人心情大好。寶玉又趁機提出要將賈環送到自己院子裏養。


    王夫人眉頭一挑:“我的兒,難得你心善,他不過是一上不得台麵的庶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寶玉故作你知我知的一笑道:“環兒現在還小呢,待他長大了,自然對教養他長大成材的兄長言聽計從。”


    王夫人聽罷也覺得有理,及至晚間,尋了機會對賈政說:“環兒也大了,老爺前兩日不是說想要送他進學嗎?我如今看著,他和趙姨娘學的實在不像樣,沒得奴才教主子的,這幾日蘭兒在寶玉那兒讀書,也長進了不少,我想著不如叫環兒移到寶玉院子裏頭去,他們兄弟在一處,也能相互督促。”賈政自是不管這些的,隨口就應了。趙姨娘再怎麽不願,也沒有理由不讓賈環讀書的理。借著這個機會,賈母王夫人又將自己身邊的襲人、金釧兒塞到寶玉院子裏。寶玉也不理會,水至清則無魚嘛。


    其實寶玉將賈環養到自己身邊是好意的。庶出的兒子地位最是尷尬,賈環雖不招賈母等人待見,卻有幾分機靈,不如自己當做兒子似的養成,等小包子長大了,光耀榮國府的責任也能分擔一二。此時賈環還小,並沒有受到趙姨娘多少挑唆,隻知道自從和神仙似的哥哥住在一起後,吃穿用度不知好了多少。哥哥還會手把手的教自己讀書識字,日日關心自己冷暖。至於趙姨娘,雖是個可憐人,卻也有十分可恨之處的。先不說原著中的詛咒鳳姐、寶玉,但是這幾年寶玉冷眼看著,她對賈環照顧的也不十分真心,隻因賈環不得老爺歡心,便隨意揉搓。


    半月之後,三皇子水澈回到府中時聽人稟報,閨中錦繡掌櫃的親自送來的紫檀雕花鑲漆禮盒一套。這水澈本是皇後養子,自幼在皇後身邊長大,兩人感情自然不一般,原打算在閨中錦繡精心挑選一套首飾,沒想到和寶玉不歡而散,心中也沒報多大希望。


    如今聽人來稟,不禁意外,打開一看。不知是什麽料子做的大紅流蘇長裙,上麵用九斤九兩紫金線繡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火紅鳳凰,鳳凰眼睛上鑲的是如意水晶鑽,另有一套頭麵共用九十九顆珍珠,六十九顆寶石,貴氣逼人。


    水澈乍看覺得當真配得上鳳舞九天這個名字,而後眉頭一擰,道:“這要多少財物才得一套,閨中錦繡果然了得。”


    掌櫃的笑道:“三皇子說笑了,我家主人說,如今時期敏感,並不敢奢華浪費。這製衣所用紫金與寶石,是江南、蘇北、京中八家商會二十三家商行聯合起來,派了八百八十八個半大小子挨家挨戶討來的,十八天時間走了二十八個城一百八十八個鎮。這才得來的,這也是商人們的一點心意,其餘九十九顆珍珠也是各家商會的一點心意。凡是為了國母鳳辰獻了心意的人家,憑著文書可以在任何時候到這二十三家商行領三個月的口糧,到了災荒時節,依然有效,也當是為皇後娘娘祈福了。閨中錦繡不過做了點手工,並不敢居功的。


    水澈聽了心中一暖,這件壽禮送出去,既能讓自己壓人一頭,又不會招父皇忌諱。如此這般,心思了得,便道:“替我謝謝你家主子,改日定當來府上一聚。”


    掌櫃的苦著張臉應下,出了二門才念叨:“主子那天回來哭得眼圈兒通紅,隻說做完這套東西再不許任何人提三皇子府的事,這可叫我怎麽回話啊。”


    半柱香後,水澈飲了口茶,道:“那掌櫃的當真是這麽說的?”一貌不驚人的下人回:“確實如此,奴才還打聽到那榮國府隻知道二公子寶玉在外麵有幾間收益極好的鋪子,卻並不知就是閨中錦繡。”水澈眯了眯眼:“好有趣的小貓呢,你先下去吧。”


    及至皇後娘娘鳳辰,水澈所獻之物果然奪得頭彩,又聽壽禮來曆,皇上龍心大悅,親筆題了“善”字匾額三麵,叫水澈分別賜與三家商會,又賞了三皇子寶貝無數。看得一旁的五皇子水晴恨得咬牙切齒。


    當今膝下隻剩三子,三皇子生母早逝,自小隨皇後長大,皇後膝下無子,他便算得半個嫡子。五皇子水晴生母曾一度寵冠後宮,執掌鳳印,皇後入宮後因言行不當被貶抑鬱而亡,據說真正原因是因謀害皇家子嗣,不過皇上對他不喜卻是事實。八皇子水卿與五皇子一母同胞,卻意外得了帝後的青睞,與三皇子交情甚好,獨獨與五皇子不合,兩人隻差沒有當眾拔劍相向了。


    如今三皇子與五皇子明爭暗鬥,八皇子無心儲位互不相幫,聖上正直壯年,朝中大臣心驚膽顫。今日聖上舉動被有心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怎能不叫水晴暗恨,自然要先拿閨中錦繡開刀,殺雞儆猴。


    再說賈府這邊。這日早間鳳姐梳洗了,先回王夫人畢,方來辭賈母,要往東府裏去瞧尤氏秦氏。寶玉聽了,便也要跟了逛去。鳳姐隻得答應,立等著換了衣服,兩人坐了車,一時進入寧府。早有賈珍之妻尤氏與賈蓉之妻秦氏婆媳兩個,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婦等接出儀門。


    那尤氏一見了鳳姐,先笑嘲一陣,一手攜了寶玉同入上房來歸坐。秦氏獻茶畢,鳳姐說:“你們請我來作什麽?有什麽好東西孝敬我,就快獻上來,我還有事呢。”


    正說著,隻見賈蓉進來請安。寶玉因問:“大哥哥今日不在家麽?”


    尤氏道:“出城與老爺請安去了。可是你怪悶的,坐在這裏作什麽?何不也去逛逛?”


    秦氏笑道:“今兒巧,我那兄弟今兒也在這裏,想在書房裏呢,寶叔何不去瞧一瞧?”


    寶玉聽了,便知這便是秦鍾了,紅樓中有名的情種,當下答應。


    鳳姐眉毛一挑,笑說道:“既這麽著,何不請進這秦小爺來,我也瞧一瞧。難道我見不得他不成?”


    寶玉也知,以這秦鍾的身價是請不得自己,就由著鳳姐出頭。


    說著,就見賈蓉帶進一個小後生來,較寶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麵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似在寶玉之上,隻是怯怯羞羞,有女兒之態,靦腆含糊,慢向鳳姐作揖問好。


    鳳姐探身一把攜了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了,慢慢的問他:幾歲了,讀什麽書,弟兄幾個,學名喚什麽.秦鍾一一答應了。一時吃過飯,尤氏,鳳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話下。


    也不知秦鍾見了寶玉形容出眾,舉止不凡,更兼金冠繡服,驕婢侈童,心中所想。寶玉反正是在心中感歎了幾遍妖孽的。怪不得原著中上個學堂就能引得眾人爭風吃醋,什麽正太誘受都及不得這秦鍾三分啊。如此說來這秦氏姐弟的出身當真得仔細一二了,兩人都是這般風流出眾的人物,秦家恐怕還沒這麽大的福分。這般想著,就也沒有與秦鍾太過熱情熟稔,不過一搭一合隨口說了幾句,隻在心裏想自己的事情。


    吃畢晚飯,寶玉鳳姐起身告辭,尤氏等送至大廳。賈蓉送兩人的車出去,聽見府中一叫焦大的在旁叫罵,忍不得便罵了他兩句,使人捆起來。那焦大並不把賈蓉放在眼裏,反大叫起來。眾小廝見他太撒野了,隻得上來幾個,揪翻捆倒,拖往馬圈裏去。焦大越發連賈珍都說出來,亂嚷亂叫說:“我要往祠堂裏哭太爺去。那裏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麽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隻唬的眾人魂飛魄散。寶玉鳳姐都裝作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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