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回來時正是午後。手上拿著個包袱,還有一個三層的食盒。


    今早她誤入了營地的“監獄”,戰霆雖然沒有責怪她,隻是耐著性子說以後不要亂跑。但她心裏清楚,自己是該安分一點了。索性就悶在寢帳裏,還好櫃子裏擺著幾本書,閑來翻翻也可以打發時間。


    這會兒素心回來,她終於可以放心的出去,隻要讓素心跟著,就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她此刻,卻對那三層的食盒好奇。軍營總不會短了吃食,何必還要煞費苦心的帶這麽多吃食過來?但如果是婆婆心疼兒子公務繁忙,倒也說得過去。可是昨天不都氣的摔筷子了嘛,今兒個還能特地準備吃的帶來?


    許含珠看素心收拾衣服,按耐不住好奇,便伸手摸向了桌上的食盒。


    與昨日自己帶來的不同,這個盒子要精致許多。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木料所製,但是紅漆色澤油潤光亮,打磨的十分平整。蓋子上從一角延伸出一支梅花樣式的點綴,白色的花瓣生動靈活,寥寥幾筆卻勾勒出雪中梅花的□□,素淨淡雅卻不失格調。


    打開蓋子,第一層放的是一個小瓷盅,觸手還是溫熱的。取出揭開蓋子,紅豆的清新與紅棗的香甜緩緩升騰,豆子已經被燉煮的軟糯,已經是出沙的質地。第二層是一個中等大小的瓷碗,裏麵燉煮的東西顏色深棕,成圓柱狀,聞上去還有些許腥臊氣息。伸手在鼻尖扇了扇,她不喜歡這個味道。最後一層放著一個淺口盤子,裏麵是一道爆炒的菜肴,主料用十字刀花紋切好,輔以青紅椒蔥薑蒜,她一聞就知道是腰花。


    這幾個菜也太不搭調了,赤豆紅棗羹,爆炒腰花,再來一個不明形狀的燉菜?等等,紅豆、腰花......


    許含珠又仔細看了看第二層的那一道燉菜,圓柱狀的食材,再加上這個長度,這不就是大補的某種動物的部位嗎!


    她騰地一下臉上跟火燒一般緋紅,婆婆的用意她算是清楚了。先前她也料想,自己不來則已,一來就不回去了,肯定會引起婆婆的關注。但送這幾道菜的用意也太明顯了,要不要這麽關心他們夫婦的生活啊。


    素心收拾完東西就看到夫人盯著食盒裏的食物,跟有仇似的,嘴裏還念念有詞。便主動解釋道:“這是老婦人讓廚房準備的,今晚就讓營地裏的廚房熱熱,給侯爺和夫人吃。”


    說罷就麻利的收拾好,提著食盒往營地的後廚奔去。許含珠欲哭無淚,仿佛已經看到晚膳時戰霆與自己一樣的尷尬模樣。


    果然,受傷依舊操勞的戰霆晚上回到寢帳,看到桌上的菜也不由的嘴角輕微抽出。


    雖然他平日穩如泰山,又習慣隱藏情緒如一泓深水,但也敵不過母親拳拳愛意。


    許含珠咬著筷子,樂得看他在飯桌上也有舉棋不定的時候。要擱在平日,吃吃也就算了。他現在身上還帶著傷,不會傷□□裂流血而亡吧。思緒與腦洞起飛的人,忍不住偷笑。


    筷子走了一圈,戰霆著實無奈。母親送菜的用意他心裏明白的很,但是現下隻能辜負母親一番好意了。他正要打發素心將這食盒裏的吃食送去副將營帳,但轉念一想,又將赤豆紅棗羹留下了。


    為何留下,個中原因不言而喻。他可沒忘了昨晚她舍不得半塊點心的神情。


    許含珠難得一見戰霆既尷尬又局促的神色,見他輕咳了兩聲道:“素心,我平日也不愛吃這些葷腥,你趁熱端去副將營帳,讓他們吃了吧。”


    “是,侯爺。”素心收起食盒,看了二人一眼,匆匆走了出去。


    桌上的赤豆紅棗羹還溫熱,戰霆正想給小妻子盛一碗,卻被對方搶了先。剛才偷笑的人收起了頑皮的神情,她可沒忘戰霆身上還帶著傷。既然是補血的東西,那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


    手裏被塞進瓷勺,戰霆有些錯愕,這不是她愛吃的甜食嗎,怎麽又讓給自己了。而且,從她的目光中能看出,她在擔心自己,又是像體貼自己一般。


    “你不是最愛吃的甜的,今天舍得讓給我了?”他的口吻不自覺帶上些親昵,低沉的嗓音中透出笑意,手中的湯匙在碗裏攪了一圈,最後嚐了一口湯羹,果然香甜爽口。


    許含珠正吃著別的菜,以為他說這話還是在揶揄自己昨晚偷吃糕點的事情,忙不迭把瓷盅都推給對方。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搶了還不成。


    眼見小妻子沉默,卻將瓷盅推了過來,以為她是害羞了。戰霆也不再逗弄,專心的享用眼前的美食。這一頓飯吃的極為緩慢,他平日在營中都是與將士們一起吃,免不了狼吞虎咽。今日倒是托了她的福,悠閑的用了午膳。


    之後許含珠午歇,戰霆慣例閑不下來,又不知去了哪裏,隻囑咐她不要再亂跑,以免出什麽意外。


    議事營帳。餘安已經候在一旁,見戰霆進來卻不見他慣有的淩厲。雖然他還是沉穩如山的神情,給人的感覺卻不甚相同。往常的將軍是傲立群雄睥睨北境的戰神,無人可旨意動搖他一丁半點。現在人依舊如此,卻多了那麽一點柔軟的人情味。哪怕不用言語,也是能看出些許端倪的。


    “有什麽想法?”注意到餘安眼神裏不同尋常的意味,戰霆坐下後如此問道。


    平日裏二人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此刻四下無人,倒更像是朋友般聊了起來。


    “將軍此次受傷,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想必夫人很是體貼。”


    戰霆也未曾想餘安如此直接,卻也心中不惱。端了茶悠悠的喝了兩口才答道:“你如此好奇,不如本王為你做媒,從仰慕你的女子中選一位成親如何?”


    聽聞此言,餘安爽朗的笑了兩聲,這才擺手道:“屬下的事情,就不勞將軍費心了。”說罷,收起了閑聊的心思,從袖中掏出一封密函交予了戰霆。


    密函不過幾十個字,戰霆一眼掃過便知曉了內容。他眉頭緊蹙隨後又舒展,薄唇微微抿緊,手指敲了敲桌子,像是想到什麽一般,繼而對餘安道:“他們可是前後腳進了金陵城?”


    “沒錯。”


    “而且雙方都帶了不少人吧。”


    餘安眼睛一亮,將軍果然敏銳,遂點點頭。


    戰霆將密函折好,眼神透出一股危險而霸道的意味,他笑道:“我們近期可要好好準備,招待貴賓不可怠慢。”


    將軍不必把話說破,餘安也能知曉其中的意思。他點點頭,又問道:“將軍,軍醫已經為阿圖斯診治了,接下來?”


    “等。”戰霆略作停頓,“他一定會開口。”


    三天後,被“善待”的阿圖斯仍舊關在原來的地方,但是身上的傷已經得到了及時的醫治。他拒絕吃食物,隻喝清水,並且要求見戰霆,但從未得到對方的回應。


    他的內心越發不安。戰霆到底知曉了什麽,為何突然轉變了態度?若自己真的去,“他”又可會相信自己?諸多疑問每日纏繞著自己,日夜交替,空蕩蕩的帳子隻有自己無數次的猜測與臆想,這三天比受刑的日子更加難熬,他幾乎要憋瘋了。


    這幾日,戰霆的傷逐漸轉好。傷口已經結痂,手臂的活動也自如了許多。許含珠看他換藥、沐浴,也不再像剛來那日慌張無措,就當眼前的人是白菜蘿卜,還是受傷的白菜蘿卜。除卻一日三餐會在一起吃外,戰霆也會特意留出空閑時間帶她在營地轉轉。草原矮丘雖然不是什麽好風光,卻勝在天藍草碧,一派自然,空氣也清新,令人心情舒暢。


    這日,午歇過後。素心抱了髒衣服去清洗,許含珠在帳子裏卻想起了幾日前見到的阿圖斯。他最後猶如野獸哀鳴的神情,始終在腦海揮之不去。她並不知道阿圖斯到底是邊境哪一國派來的人,但是五國與東照的關係,看起來並非表麵上的和平,不然也不會出現此番事端。


    雖說是敵國刺客,但那日聽戰霆和俞亮所言,如若此番失敗,恐怕連同他的家人也難逃一死。但如果他全盤托出,戰霆會願意幫著一個敵國刺客保護他的家人嗎?


    前世孤兒的經曆讓許含珠陷入矛盾與不忍中。家人,對她來說,有著別樣的意義。如果她未曾聽見戰霆所言,那她絕不會對阿圖斯有絲毫同情與可憐,但現下終究是心裏不忍。


    “啊,好煩。”趴在桌上的人不住的捶打桌麵,內心掙紮要不要管這個該死的刺客。思量再三,她終於起身。在帳子內尋樂紙筆,寫了一張小小的紙條,塞進袖子裏。


    她這幾日已經大致熟悉了營地,於是熟門熟路的去了後廚營帳。此時後廚正是歇息的時候,許含珠偷偷溜進去,在灶台邊發現了幾個冷饅頭,便伸手拿了一個,又悄悄的溜出去了。


    依著記憶,她又東奔西走饒了許多路,這才又找到了關押阿圖斯的地方。她將紙條揉成團塞進饅頭,依舊貓著腰從後麵溜了進去。又等了許久才找到機會接近帳子,輕手輕腳的進去。


    阿圖斯見到來者並未吃驚,反倒嗤笑一聲:“夫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許含珠故意露出茫然無措又痛恨她的神情,走近了才小聲罵道:“大壞蛋,餓死你。”


    阿圖斯心裏一驚,愣了片刻,這個夫人的神情果然古怪。上次見到她時,便覺得戰霆與她說話不像是尋常夫妻,倒更像是哄小孩一般。


    “壞蛋壞蛋壞蛋。”許含珠又念叨了幾遍,阿圖斯氣的不輕,但也更加確定,這貌美的夫人果然是有點癡傻的樣子。


    他已是覺得可笑,叱吒北境的戰霆,竟然娶了一個傻夫人。


    “哈哈哈哈。戰霆好福氣,娶了你做夫人。”


    許含珠當然聽得出阿圖斯的奚落,卻不以為意。從她接旨的那日起,類似的言論就從未斷過,要每次都生氣,可不把自己氣死了。況且,她又不是真傻,等哪日尋個機會清醒過來,傻的可是這些奚落過自己和戰霆的人。


    她偏頭哼了一聲,拿過冷饅頭,徑自掰開咬了一口。雖然不如熱乎的好吃,但還是盡量裝出一副美味的樣子。


    阿圖斯許久未進食,雖然靠意誌支撐,但此刻就有人在自己麵前大快朵頤的樣子,也是折磨人。他看著許含珠手裏剩下的半個饅頭,獨自咕嚕咕嚕的發出聲響。頓時窘迫的紅了臉。


    這聲響被許含珠聽得清楚,她與此人對視一眼,眼神不禁露出嬉笑之色,將半個饅頭遞過去道:“吃嗎?”


    半個饅頭足以讓自己稍稍恢複體力,可是怎麽都覺得眼前的人有點不對勁,會這麽好心給自己饅頭吃?


    果然,待阿圖斯伸手,許含珠收回了手道:“求我啊,壞蛋。”


    “你!你這個女人!”


    許含珠起身,將手裏剩下的半個饅頭扔過去,饅頭沾了灰落在囚籠邊上。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好在出了營帳,她步子輕,又躲回了帳子後麵,免於被人發現。這才長舒口氣,匆匆往回走。


    帳子裏,阿圖斯伸手夠到了饅頭,他咬了一口便發現了其中端倪,竟然有一個紙團夾在其中!這是剛才那個女人塞進來的?不,不可能,她根本不認識自己,又是戰霆的夫人,不會是她。那是誰,竟然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如此冒險!


    諸多疑問巧合來不及細思,他展開紙團,頓時如遭雷擊般一臉不可置信。


    “棄子無用,恐累及無辜。何去何從,望細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弄嫁成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鸞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鸞九並收藏重生之弄嫁成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