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末夏初,天朗氣清,鶯聲燕語,綠樹青蔥,湖泊翁潤。


    今日正是四月二十四日,昨日殿試欽定成績,今日皇帝賞宴,一甲前三名要騎禦賜的高頭大馬遊覽京城,向世人彰顯大晉的英才,繞城一圈最後入皇宮赴宴。


    這一次的三鼎甲尤為引人注意,尤其是探花顧清遠,是此次殿試年紀最小的一位,以十五歲的稚齡蟾宮折桂,更因其驚才絕豔、豐神俊朗,被譽為“玉麵顧郎”,風頭甚至蓋過了狀元和榜眼,在場的女子幾乎都是衝著他來的。


    當日,順天府派出了眾多侍衛維持秩序,侍衛們甚至拿了長槍擋住街道兩旁擠滿的圍觀人群,可是仍然擋不住群眾們膨脹的好奇心。無論男女老少,都蜂擁而出,準備好好瞻仰殿試前三甲的儀容。


    沒過多時,就有一隊人馬,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高舉大晉旗幟開道,隨後當先打馬而來的,是一位年約而立的男子,眉目深邃,神態從容不迫;在他身後的是稍稍年輕一些的男子,相貌平常,可是麵帶和煦的笑容,令人觀之可親。


    正是本次殿試的狀元同榜眼。


    而策馬緊跟在二人後麵的,正是探花顧清遠。


    他身著一身竹青色的素紋錦袍,腰係玉帶、足蹬朝靴,在燦爛的日光中,愈發顯得一張臉龐豐神如玉、光華熠熠,雖然年紀尚輕,可是氣勢卻已然英氣逼人。騎在高大駿馬之上,說不盡的長身玉立、風華朗朗。


    在場的女子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輕呼。漸漸地,不知道是誰起得頭,姑娘們顧不得矜持,紛紛把身上的荷包、繡帕等物朝顧清遠扔過去,一時間漫天飛帕,香氣彌漫。


    顧清遠目不斜視,不疾不徐地跟在前麵二人的身後。可是走到一處小樓邊,他卻忽然停了下來。


    顧清遠抬起頭看向小樓上的那個帶著帷帽的女子,仿佛二人是有心靈感應一般,那個女子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對,顧清遠忽地展顏一笑。


    這一笑端得是容姿端朗,似乎春光都因他這一笑而變得明媚。在場的人自然注意到了,便順著顧清遠的目光看過去,恰好看到那個女子將手中的繡帕拋給了顧清遠。


    一張翠色的繡帕極輕,在空中飄飄蕩蕩,顧清遠伸手去抓,卻不料在帕子抓入手中之後,身子卻越探越偏,猝不及防地就栽下了馬去!


    ……


    顧清遠忽的一下翻身坐起,喘著粗氣,胸口不停起伏。他一拭額頭,拭了滿手的冷汗。


    他怔了片刻方才鬆了口氣,複又躺回床上。想起方才那個夢,他再難入睡,於是便睜著眼睛想事情。


    剛剛的夢,真切的像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一般。雖然小樓之上的那個女子並沒有摘下帷帽,可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那就是陸歡歌。


    ……可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如此篤定,那人就是陸歡歌。


    自己又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


    想了半天也未果,顧清遠索性起身了。顧家崇尚寒窗苦讀,是以他的朗月居內一個侍候的丫鬟也沒有,唯一的小廝顧遲也隻是在他外出之時跟隨,平日一應事務,都是他自己親力親為。


    顧清遠收拾妥當之後,便在院中練劍。國子監要求文武雙修,他自然也不例外。誰知他不過剛剛練了一招半式,就見院落門前探出一個腦袋:“大哥?”


    是顧汶迪。


    顧清遠收了劍,對著顧汶迪微微笑了笑:“你今日怎麽起的這麽早?”


    顧汶迪不接話,反倒碎步蹭到他身邊,神色有些忸怩,囁嚅道:“那個……大哥,我有事要告訴你。”


    看顧汶迪這幅模樣,顧清遠就知道她要說的必定不是什麽好事。果然,顧汶迪將昨日在齊國公府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顧清遠,不過就是隱去了自己說的那句“顧家兒媳婦”。


    顧清遠越聽臉色越沉,顧汶迪偷偷覷著大哥的臉色,心中正在慶幸,好在自己方才並沒有全部招了,就聽耳畔響起顧清遠微微帶了怒意的聲音:“汶兒,你給我說,是誰把顧陸兩家有議親的打算說出去的?”


    顧汶迪臉色一僵。


    根本不用她說一個字,單看她的臉色就知道這是她說的!顧清遠強壓住心頭的怒氣,努力做到平靜地對顧汶迪道:“你為何要將此事說出去?”


    “大哥你不知道!”顧汶迪看顧清遠雖然極力克製,可是依舊掩不住生氣的神色,趕忙分辨道,“王家姐姐也看上了阿歡,想說給她哥哥呢!”


    “你還狡辯!”顧清遠沉聲嗬斥,“那話是你一個閨閣女子能說的麽?退一萬步講,就算你不愛惜自己的名譽,你也替陸歡歌想想好麽?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張揚了出去,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的聲譽,豈不是就被你禍害了?”


    “可是……”顧汶迪有些委屈地撇嘴,“大哥你三番兩次的救了她,那日還是在湖裏,衣裳都濕成那樣了……她還能嫁給誰啊?再說了,當日在場的人也不少,就算封嘴,又能封多久呢?”


    “你閉嘴!”顧清遠上前一步,低頭緊盯顧汶迪的眼睛,語聲嚴厲,“別說陸歡歌年紀還小,就說顧陸兩家都沒有決定下來的事情,就被你這樣宣揚出去了,做事莽撞不思後果,你置顧家的清名與何處?”


    他說到這兒,忽然一陣恍惚,似乎耳畔響起了一句熟悉的話:“……顧家清名?我的新婚妻子死在大婚當晚,父母居然幫著凶手遮掩罪行!這清名要來何用?你們承受著這樣的清名,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他正待蹙眉思索,便聽顧汶迪在旁邊小聲咕噥了一句:“能有什麽後果啊……”


    “你還說?!”顧清遠登時就生氣了,“陸歡歌她雖年紀小,可是懂得事一點兒都不少!如果她一旦想不開,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你該如何?”


    顧汶迪被這個想法嚇到了:“……哥,不會吧?!”


    顧清遠冷哼一聲:“你雖然比陸歡歌年紀大,可是行事不僅沒有人家有章法,還不學無術!我聽母親說,宋灤夫人那裏,你的課業是最差的?”


    顧汶迪沒敢做聲。


    顧清遠急著要去顧夫人那裏將此事告知於她,便也沒多訓斥顧汶迪,隻說了一句“你好好反省!”便離開。


    可是,誰知他剛剛踏入顧夫人的房門,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陸歡歌,她身著一襲江水白的雲紋長裙,瑩玉一般的小臉上尤為憔悴,顧清遠就怔了怔。


    反倒是陸歡歌看到他先打了個招呼:“見過顧公子。”然後轉身對顧夫人道,“多謝夫人招待,宋夫人應該到了,阿歡先去學塾。”


    顧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她便低頭緩緩走了出去。


    顧清遠直到看不到她的人影,才轉過頭來,誰知一轉過頭,就撞進了顧夫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


    “怎麽,心儀人家了?”


    顧清遠搖了搖頭:“不是,隻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顧夫人端起白瓷浮紋茶盞,一邊輕輕吹著浮在上麵的茶葉,一邊問道:“你今兒怎麽來的這麽早?”


    “清遠有一事相求。”顧清遠肅容道,“請母親對汶迪嚴加管教!”


    “汶兒?”顧夫人詫異道,“她怎麽了?”


    顧清遠將昨日在齊國公府的事情,從頭至尾告訴了顧夫人。


    顧夫人越聽越嚴肅,秀眉緊緊地蹙在一起。顧清遠說完之後,還補充了一句:“汶迪都快十三了,她的婚事馬上就要相看起來了,哪能成天這樣口無遮攔、孩子心性?該管教就管教,母親也不能太慣著她了!”


    顧夫人歎氣:“我知道,可是汶兒自小身子弱,我和你爹難免就偏疼些,現在的這個性子……唉,真是愁死人了。”她想了想,“昨日那事,汶兒也太離譜了些!這些話哪是能隨隨便便往外說的?不過現在你爹在外,要不等你爹回京之後,我們再好好商議一番?”


    顧清遠點了點頭,正準備請辭離開,忽然想起了什麽:“娘,方才陸姑娘來找您做什麽?”


    “是我聽門房來報說她早早就來了,就喚她來說說話。”顧夫人感歎道,“陸家雖然根底淺,可是為人行事卻是不差。我同她聊了好幾句,她隻字不提昨日的事情,可見是個心胸寬大、修養極佳的。”忽而想到了什麽,看著顧清遠隻是笑,“怎麽,人還沒進門呢,就關心上了?”


    顧清遠歎了口氣,搖頭道:“娘您還是把心思放在妹妹上吧,兒子去國子監了。”說罷行了一禮之後離開。


    顧夫人看著顧清遠的背影,撇了撇嘴:“兒子老成持重,女兒天真無邪,唉,怎麽反倒是兩個極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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