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會當天比預期的熱鬧,雖然天氣不好,西北城市經常遇到這種大夏天刮揚沙的天氣,季橙戴著工牌坐在展位裏,人漸漸多起來,走到展位拿資料的人也多,季橙把名片放在袋子裏遞給前來詢問的客戶,牛凱拍拍她的肩膀“別呆坐著,也得走動走動,咱們看看別家競爭對手,順便交換下名片。”


    市場規則裏有個明眼人都知道的不成文規則,開發新客戶的成功率隻占到銷售比例的20%,70%是維係老客戶帶來的利益,還有10%是同行的互相介紹,你接不了的大活也不能強努著勁說自己能接,但是銷售肯定不會傻到拒絕,精明的銷售都會聯係同行,做成單後達成共贏,雖然有很多不厚道的銷售最終越過中間方私吞大客戶,但沒人會拒同行於門外,你也說不準下次跳槽的時候哪位朋友會幫襯,牛凱深諳此道,他帶著季橙遊走在各個工位前,由於倆人帶著工牌,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來探底的,互相到角落裏探討一下,留個名片或留個聯係方式,以後常來常往。


    展會上會出現很多“會蟲”,這些人都是當地的無業遊民,展會入園不需要花錢,她們多半拿著資料掏出裏麵的小禮品留下,之後出門就會把別人精心印刷的資料當廢品賤賣換錢,季橙跟牛凱正在跟一家西北比較大的會議公司聊著,一個穿著泛白/粉色褂衫的臃腫女人手裏拿著好多紙袋子走到展位前,季橙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但這家的公關一見她便有些避之不及得往外推,口中還嫌棄得說著“去去去,一邊呆著去,別裹亂了。”


    那女人被推出來,手中的紙袋子由於拿了太多,勒得手指頭麻木,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季橙就在旁邊,蹲下幫她一一拾起,散落的資料慢慢塞進袋子裏。


    女人有些感激,道著謝,季橙也沒那麽好心與耐心,隻是這女人臉上的誠懇與膽怯像極了自己父親,她想著父親在某些公眾場合遇到的排擠與鄙視,那種不屑的態度往往中傷父親這個老實人,回到家後就越來越沉悶,無休止坐在胡同口配鑰匙的日子,帶著濃濃的自卑,隻守著自己這一方天兒,有時默默的做事才是一種絕望吧,每個人維持生計的方式不同,但都本分得活著,季橙看著她笑了笑,把紙袋子重新塞給她,小聲對她說“外麵有存東西的櫃子,你把這些先存起來,之後再來收資料,很少有人會攔著你的。”


    那女人低頭看看季橙的工牌“你是銷售?能給我張名片嗎?”


    季橙點點頭,從這個潦倒的婦女口中聽到銷售這個詞讓季橙有些好笑,她知道是自己剛剛說的話旁敲側擊得揭了這女人的老底兒,女人應該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欲蓋彌彰的做最後掙紮,季橙不揭穿,笑著從口袋裏拿出名片遞給她,還悉心囑咐道“往北走有免費供應的熱水,也有紙杯,你去喝口水吧,看你嘴唇都泛白了。”


    那女人還蹲在地上,季橙慢慢站起來,沒再多看她一眼,又轉身投入牛凱跟這家銷售的談話中。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兩下,季橙拿出來,是歐陽慧發的微信“中午在西門有給供應商的免費盒飯,你去幫大家領一下。”


    季橙回了個“好。”


    外麵刮著風沙,季橙穿著一套西裝,剛剛由於場館內熱她脫了外套,現在隻著一件白色的薄襯衫,這風沙打在身上還真有點鉻生生的疼,工牌也被風卷起,打在臉上,季橙一手按著工牌,眯縫著眼看遠處分發盒飯的誌願者,黃沙席卷,又一陣大風刮過,季橙別過頭去下意識的捂住眼睛。


    一雙手擋在自己麵前,漸漸的那人挪動了下步伐用身子擋在風口處,季橙躲在這一方安靜天地裏抬頭看來人,隨即挑了挑眉“陰魂不散!”


    陳啟咧嘴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你說這幾天不用車,我順便拉了個私活。”


    “哦?——”季橙意味深長得正視他,說了句玩笑話“順便?不是尾隨我來的?”


    陳啟笑了笑“也許吧。”


    季橙有那麽兩秒是怔住的,因為回答的語氣太誠懇,竟讓她繼續開不起玩笑了,季橙正了正衣襟“什麽私活啊,都拉到西安來了!”


    “有個老板不敢坐飛機,要在西安開會,我從北京連夜開車給帶過來的。”


    季橙聳聳肩“正好你來了,幫我抬盒飯。”


    陳啟冷哼一聲,轉身朝前走去“你自己抬吧,我也是名正言順領盒飯的!”


    狂沙沒了屏障再次席卷而來,季橙彎著小臂擋在眉前,看著風沙中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


    不知為何,隔了兩日還能見到他,相隔一千多公裏,守望的距離忽然縮短,睡美人在等待王子的日子沉睡了一百年才被吻醒,而自己才隔了兩日,見到他心裏就小鹿亂撞,看來這輩子自己都當不了睡美人了。


    季橙不自覺得勾起嘴角,笑了笑。


    怎麽辦,上帝若是有畫外音,此刻應該告訴自己,別多想吧。


    遠去的背影停住,呼嘯的風沙也定格般減弱了氣勢,塵埃漸漸落定,那個人仿佛聽到了季橙的心聲,他轉身,他默默回頭,不發一言的看著還做鴕鳥狀的季橙。


    季橙也看著他。


    陳啟望著她,隔著漫天黃沙,那個女人搓在自己視線裏,穿著nps的工服,似有似無勾起的嘴角,陳啟心裏默念,就一分鍾,就一分鍾!


    陳啟大步流星的折身回來,走到季橙麵前,季橙慢慢放下手臂,“怎麽了——”


    突然靠近的臉被放大,帶著戾氣和不友好的風沙,陳啟鼻尖差點就貼著季橙的,毫無預兆得問“可以吻你嗎?”


    當然,不可以!


    一切都太突然,季橙剛剛抬手要下意識得捂住嘴,陳啟伸手鉗住。


    “睜眼不算數。”


    毫無預兆的一個吻,再不是貼在額頭上,而是深深烙印在唇上,恍惚了幾秒後季橙有些惱怒,陳啟隻是個的哥!一個的哥捏住了她的把柄為所欲為!季橙惱羞成怒,真的是生了氣的盯著他,努力握著拳。


    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略風中的這一對人,剛剛那一瞬仿佛時間向量之鎖以外的黑洞,沒人瞧見,但兩個人都有些做賊心虛,季橙皺著眉,已經蓄勢待發的準備攻擊。


    對你的那點好感不是讓你鑽空子占便宜啊!我還沒想好!季橙這樣想著,倒退了一步,陳啟卻一把捏住她的肩膀。


    “聽著,離你老板遠點。”


    再不似從前唯唯諾諾的陳啟,這句話裏涵蓋太多的宣誓主權,涵蓋太多的隱忍,命令著自己,必須按照他設定的路線走。


    豹子在追殺獵物的時候都預計好獵物的逃跑路線,季橙這一刻突然有一種身為羔羊的感覺,這感覺來得突然,卻不得不被這強硬的語氣唆使得服服帖帖,她緊握的拳頭慢慢舒展,有些不知所措。


    一句話打斷了季橙剛剛蓄勢待發的憤怒,她已經做好的防禦和攻擊姿勢,準備一招製敵,可是對麵那個人鄭重警告出這句話竟讓她一瞬間猶如被附體的無良少女恢複理智,她愣愣得看著陳啟,傻傻得問“為,為什麽?”


    “你喜歡我?”陳啟帶著笑,帶著篤定,帶著一次一生隻問一遍的自信。


    “喜歡你?”季橙不得不順著話質疑,質疑自己,質疑徘徊在胸膛的情愫,剛剛的一切,自己沒來由的不排斥。


    同樣的兩句疑問句,卻在此刻仿佛是肯定答複,說完季橙就愣住了,強加掩飾斬釘截鐵得說“不喜歡!”


    陳啟孩子氣似的用自己額頭磕了下她的,這下子季橙又懵了,定在原地,陳啟笑著看看她“你就是喜歡我!”


    季橙臉頰緋紅,這個掩飾不了,她惱怒得又後退一步“就是不喜歡!”


    陳啟無奈得攤攤手“行行行,不喜歡也可以,但不準你喜歡你老板。”


    等了兩秒,陳啟看她沒反應就側身準備離去“看來你是聽懂了。”


    季橙在風沙中停駐了片刻,才聲嘶力竭得朝那個背影喊“聽懂個屁!”


    感情世界裏仿佛永遠在上演一場拉鋸戰,你覺得不滿意,你覺得不會輕易愛上某個人,但心是個懦弱的東西,它跟你相處一輩子卻一直不肯聽你使喚,愛上某個人,愛上的一瞬間都掐著秒表算計著,季橙明明不懂,她也不屑於時時跟自己的心對話,但最近這顆頑皮的心總是帶著她往自認為不對的路上走,愛上一個的哥,季橙不情願,心卻歡喜,尤其是每一次相遇,每一次相守,每一次對勢,都讓這顆心討厭的亂撞,季橙不認命,但卻漸漸屈服,她怪自己的盲目,卻不得不吃了愛情的毒。


    展位上大家默默吃著盒飯,飯盒蓋上落了一層土,呂芳菲用麵巾紙擦了半天,喃喃得說“什麽破玩意,早知道訂外賣了。”


    季橙吃著毫無滋味的西紅柿炒雞蛋,牛凱側頭看看她“好吃嗎?”


    “嗯?”季橙愣神,趕緊打起精神,看著牛凱“還行。”


    “你米飯都沒動,光吃菜啊?”


    季橙有些尷尬,歐陽慧看了他倆一眼“就這菜,一點味都沒有,幹吃都無妨。”


    喬振澤跟大家一起吃著盒飯,聽著大家的抱怨,笑著說“晚上咱們吃點好的,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麽?”


    呂芳菲扒拉著飯盒裏的菜,一堆爛菜,惡狠狠得說“我要吃灌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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