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到格子間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這枯燥也隻是針對季橙來說,別人倒是很風生水起,西安展會過後西北的市場也漸漸被打開,牛凱和呂芳菲陸陸續續接到不少電話詢價,連薑尚恒也接到了一單生意,季橙知道這次不是自己有意裝著小綿羊弱化自己的能力,但的確是自己也發了好多名片,竟沒一個人打來。


    中午的時候更費心力的是,她接到了趙梅阿姨的電話,甄珍最近的情緒波動很大,昨天竟然在抽屜了發現了她藏著的一包煙,說教一遍過後,甄珍歇斯底裏得哭喊,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到了晚飯的時候趙梅才進去屋,無法想象的是她竟然用碳素筆在牆上寫了個大大的“死”字,趙梅這次真的是害怕了,不再說教,但更多的是擔心女兒的心態,她給季橙打電話,希望能過來勸勸甄珍。


    季橙答應著,掛了電話後給甄珍發了條短信“晚上回我爸那去吃飯吧,我帶你出去走走,也不能老圈在家裏。”


    季橙好久沒回家了,那個家說實話她不太願意回去,社會建設讓那條窄胡同周圍高樓林立,可是雜胡同一直都沒拆遷,居中在一片繁華裏格格不入,仿佛是最不願被人惦記的老鼠屎,自己的父親日日窩在那裏,無休止一成不變的生活,好在季明為人老實,周圍鄰居照顧的很,季橙也不願多過問,有時候她選擇遺忘,父親就像她人生的汙點,別人碰不得,連自己也碰不得。


    甄珍下午四點多才回了短信,隻說自己在路上,到單位等季橙。


    季橙給甄珍發了位置,告訴她最近換了公司,甄珍沒再回複,季橙還是怕她跑錯地方,打了通電話過去,沒人接。


    心裏一直懸著怕這小姑娘出事,但好在下班的時候甄珍老老實實的在大堂等著,季橙沒有讓陳啟來接,她倆坐地鐵到積水潭,季橙一直拉著她的手,也輕易得發現甄珍手腕上那道淺淺的疤痕。


    有時候對一個高中女生來說,經曆過太殘忍的事情還是過早的打擊她的自尊心,全校通報的那天甄珍就已經輟學在家,她聽不見,她掩耳盜鈴,反倒助長了甄珍的心魔,她仿佛日日能看到同學們的嘲笑,尤其是在自己不經意的一次上了學校的貼吧,漫天謾罵她的聲音,隻有一個id在幫她理論,在幫她一一反駁,做著弱勢的努力,甄珍知道那一定是陳實,但他們雖然才隔了幾日,卻是萬劫不複的無法再續前緣,甄珍心灰意冷,漸漸的意識消沉,有些抑鬱的傾向。


    季橙事先也沒給父親打電話,去超市買了些食材就帶著甄珍回家,父親季明還在胡同口幫人配鑰匙,生意慘淡,有人給了兩毛錢自己拿過打氣筒給自行車打起,季橙遠遠得看著那人把鋼鏰扔在父親的工具箱裏,她心裏也難受,但更多的是厭惡。


    甄珍突然勾了勾季橙的手“姐,叔叔挺不容易的的,你常回家看看。”


    這倒是句像樣的安慰話,在這個已經不關心任何事情的妹妹口中說出,季橙側頭看看她“專心學業,高考過後我請年假帶你出國玩玩。”


    甄珍蒼白得笑了笑“剛到新公司你哪來的年假,放心,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季明看著女兒和甄珍朝這邊走來,高興得站起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來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啊!”


    季橙看他一眼“給你配的手機就是擺設,每次給你發短信你都看不到。”季橙拎起手中的袋子“買了隻燒雞,晚上也別做別的了,燒個土豆吧,甄珍愛吃。”


    季明點頭答應著趕緊收了攤,拎著個大木頭匣子朝胡同裏麵走,季橙跟甄珍跟在後麵,季明見到兩個閨女異常高興,絮絮叨叨得說了好多,突然甄珍默默歎了口氣,季橙皺了皺眉眉望著父親的背影“少說兩句吧。”


    季明回頭,季橙給他使了個顏色瞟了眼甄珍,季明趕緊收音,止了話茬,進屋時馮姨正好出來收曬的被子,看見她們,笑著同季明客套“老季啊,這麽有福分,兩個女人都回來了。”


    季明點頭如搗蒜,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進屋關門的瞬間還不忘跟馮姨笑著說“中午煮了好多玉米,沒想女兒回來,還買了菜,一會兒我讓她給你拿點過去。”


    馮姨趕緊客套的擺手“不用不用,你留著吃吧。”


    “誒~哪裏的話,給大海燙壺酒,我這備了燒雞,一會兒拆了給你拿過去點。”


    馮姨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哈。”


    進屋季橙到廚房主動拆了雞,屋裏的一櫥一櫃還是老樣兒的擺設,沒一點新氣兒,甄珍坐在這間狹小屋子裏,客廳就擺了張彈簧床,甄珍坐在上麵盯著腳尖,默默得說“姐,我什麽胃口。”


    “沒胃口更要多吃。”


    季橙背對著她繼續拆著雞,放了一小盤,又從鍋裏拿出幾根玉米放在不鏽鋼盆裏“我先去給馮姨送點吃的,你要是無聊就去院子裏坐會兒。”


    說著季橙就走出去了,甄珍從包裏拿出盒煙,緩緩走到院子裏。


    季橙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不鏽鋼盆就進了馮姨家,撩開門口的簾子,馮姨招呼她進來坐會兒,大海叔擺弄著漁具坐在角落裏,笑著招呼季橙。


    馮姨客套著拿過季橙手裏的吃食,一把按她坐下,有些語重心長得說“阿橙,你爸前兩天住院了你知道嗎?”


    季橙有一瞬間恍惚,心裏也咯噔一下,心脈牽扯著生疼,她沒來由得慌張起來,趕忙問“怎麽回事?”


    馮姨搖了搖頭“那天你爸配鑰匙呢,一直說心口疼,後來到傍晚的時候就支撐不住了,街道把他送去醫院,查出來冠心病,住了兩天醫院。”


    季橙突然就覺得自己不孝,這麽大的事父親沒跟自己說,自己也長時間不打個電話過來問問,季橙心裏難受的很,翻著酸水,聲音也有些顫抖“冠心病……嚴重嗎?”


    馮姨坐在她邊上“你小,不知道這是啥病,不好治的,現在發現的早還沒什麽,吃點藥維持著,要是嚴重了就得做搭橋手術。”


    “搭橋手術?”季橙腦子裏嗡的一下“那現在就做吧!”


    馮姨搖搖頭“老季不讓我們跟你說這事的,但是我看他天天風吹日曬的可憐,醫生說現在還不到做手術的地步,先看看病情,維持著吧。”


    季橙有些惱怒“能做手術為什麽要忍著,天天吃藥何苦呢!”


    馮姨看看她“現在的大夫不都這樣嘛,不到萬不得已不給開刀,住院也緊張,再看你父親的這個狀況,也沒錢住院的樣子,醫院就早早打發了。”


    季橙皺著眉,忍著氣“我帶他去別的醫院。”


    “咱國內的醫院都一個德行,外國的醫生就上心的很,不會出現這種狀況,你也別急,我看你爸也真還不到搭橋的地步,就是你常回來看看他,他一個悶葫蘆,有個災兒有個病的也不跟旁人言語,我們看著都心疼。”


    季橙咬了咬牙,腦子裏混沌一片,她站起身朝馮姨笑了笑,有些牽強有些故作鎮定“我知道了,還要馮姨和大海叔多費心。”


    馮姨點頭“那是那是,都老鄰居了,跟自己家人一樣。”


    季橙騰騰騰得走進院子要找父親質問,突然看到斜靠在庭廊旁的甄珍,手裏夾著根煙望著天空中的鴿子,鴿子哨響起,帶著兒時的記憶,季橙走過去奪過她的煙一把扔在地上,用鞋子踩滅。


    甄珍朝她真誠得笑了笑“姐,連你也攔著我。”


    季橙盯著她的眼睛“煙是能麻痹神經,但不能解決問題,你還小,等以後再說。”


    季橙拉著甄珍要走,甄珍往回拉了一把手,順帶著把季橙拉近了些“姐……我覺得,看不到未來了。”


    季橙好笑得看著她“不快樂的人才想知道未來,未來是什麽?我18歲的時候也看不見,你不往前走怎麽會知道,聽著,上大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的確是條捷徑,也多多少少能奠定你的未來,你要不要走,全看自己,我們這些旁人怎麽勸都沒有用,你自己停在原地不願意往前走,我們拿鞭子抽也是白費。”


    甄珍還有些麵色蒼白,笑著看著自己的腳尖,喃喃得說“我晚上總是做夢,夢到自己從那個窗口跳下去,李蓬飛的葬禮我也想去,但是他的家人不允許,我覺得自己是多餘的,沒人理解。”


    季橙看著她,拍拍她的肩膀“矯情都是留給弱者的,怎麽不活出自我給他們看看?”


    甄珍慢慢蹲下抱著肩膀“我沒有你的硬心腸,我怕自己熬不過去。”


    季橙站在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翻起她的手腕“就這個?怎麽不割深一點?怕死?熬不過去就用這個辦法?你捫心自問想不想讓那些誹謗的人看到你活得好好的,還是說一死了之讓親者痛仇者快,沒人生來是顆硬心腸,那些你覺得堅強的人都是在過往一次次擊敗內心的洗禮中熬過來的,其實最可憐,傷口也隻情願給自己看,你給我聽好了甄珍,要死,也先自己活高興了笑著死,要是不想這樣下去,你就給我忍著,忍到這些生命的過客都沒了蹤影,你哪怕踽踽獨行,都給我笑著走下去!”


    甄珍好久沒說話,最終慢慢抬起頭笑了笑“姐,安慰的話就不能好好說嗎?”


    季橙冷哼一聲“我說的已經很有人情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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