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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嬅是被釋迦裹著抱回去的。


    期間琇玉眼明手快地眼神警告眾侍者,自己帶著隊伍,遠遠跟在後頭,眼觀鼻鼻觀心,眾人假裝什麽也沒有看見。


    “今夜的雨打在臉上身上,可真涼。像當年那夜的雨一樣,真是令人……深惡痛絕。”


    殷嬅縮在老男人懷裏想著,笑容又莫名擴大幾分,長夜漫漫,身後雨聲淅瀝瀝,仆從手中燈籠燭火劈啪。


    她的心頭有根細線絞著,有些不能喘息——那是“殷嬅”殘存的不甘。


    那個人終於回來了,這真好,真讓她快樂。


    蕭桓,蕭桓,那是“殷嬅”的心上人。十四歲,郝城將軍府中,她被他奪去貼身的匕首,被他帶起年少尚且不自知的情動。


    可這一世,注定了殷嬅會將他從心裏挖去,直至分毫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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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蓉閣,是為樓國帝都郝城之奇景。


    其古木蒼天,其花圃瑰麗。


    若白日登帝都之巍山,可遠觀蓉閣之外景,尤為奇特。


    樓景帝共有八位帝姬,然,不同於其他帝姬散布宮外的府邸,蓉閣坐落在皇宮內部,殷嬅之尊榮可見無雙。


    京都中有傳言,樓景帝登基之日當晚,帝長女出生,夜色盈盈,銀月突圓,滿城芙蓉花競相開放,為大吉之兆。帝大喜,星官連夜觀測天象,曰公主之貴氣利於皇室,利於國家。


    勿論這傳言的真假,都給殷嬅帝姬籠罩一層更加璀璨的光輝。


    不過帝皇當即下旨封郡縣,賜封號,下旨興建的宮室更是坐落於皇廷內部這一件事,卻是事實。


    蓉閣耗時多年而成,美妙絕倫。可媲美阿房宮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


    建閣之初,有言官上奏曰過於繁奢,帝以公主興國之命格駁之,百官緘默。


    但這些都是殷嬅去陳宮為質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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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蓉閣充盈著夜來香的味道。


    燭火明亮,光斑勻勻淩亂照亮玉石的地麵,給毛皮地墊染上黃暈。


    帝姬殿的浴池,名“蓉渠”,精雕細刻三千蓮華,為帝姬出生之日始建。


    此時池內充盈著溫泉水,宮人手持玉盤,將白芷、桃皮、柏葉、零陵、青木香……一一拋灑入水中,異香混雜了水汽,嫋嫋繚繞。


    殷嬅將宮人驅退,由淺階步步下沉,浸在浴池香湯裏,長發在水中像雲霧,像荇草,她的眼皮半開半闔。


    人在溫暖的水裏時,容易回想過去。


    一會兒想起那把嵌了蔚藍寶石的匕首,一會兒想起小時候自己最喜歡的紅色小馬駒。琇玉剛剛來蓉閣那會兒總是冒冒失失的,現在真像久遠記憶裏那個一直跟在母後身側的青衣姑姑。


    啊對了,那個姑姑總是很嚴肅像個老姑婆,自己不怎麽喜歡她,可是她後來自縊死去的時候自己哭了好久。還想到宮牆沉穩的紅,還有母後做的白兔形狀點心的甜味……


    其實“殷嬅”的幼年時光,絕對稱得上是享盡世間無上尊榮。


    她其實並沒有很同情“殷嬅”,生在皇家,得到的本已是極多。因了這些上天的恩賜,那些陰謀暗箭、淋漓鮮血,也本該是要她去承受的。


    若是麵對危險的時候,希望自己不是生在帝皇家,那在接受天下人供奉的時候,怎麽不這樣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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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殷嬅的世界很小很小,隻有父皇母後,隻有給她過家家用的金色龍椅,被她時常把玩的金紅鳳冠,最大的苦惱就是不小心打翻了父皇的硯台該藏到哪裏去……


    後來呢?


    母後的死,那人贈予的匕首,陳宮裏笑容張揚的男人,各式各樣的刺探目光……她的世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歸來後,一切榮耀都加在她的身上,哪個皇子公主能比得上她?她把一切都握在手裏,什麽都傷害不了她了。父皇是她的,榮耀是她的。


    而他,也將是她的。


    哪裏都是她的天與地。


    “回來了,回來了。”殷嬅忽然伸手打翻漂浮在水麵的木盤杯盞,捧起池水捂上臉頰,被熱水溫暖過的手指在有點涼意的臉頰上摩挲,“還能不快活嗎?”


    但凡她痛恨的,都要毀在她手裏;她受過的,都將以萬般痛苦還給她的仇敵。


    她曾失去尊榮,但也親手奪回;她有承受屈辱,但也親腳踏碎別人的脊骨。


    所以,她是應當快活的,不是嗎?


    殷嬅大大仰起頭,後腦靠著冰冷玉石板,纖白修長的脖頸上,隱隱約約,似乎看見一條疤。


    暗處,釋迦隱於陰影,神色痛苦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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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胳膊在水麵上一劃,殷嬅抹一把臉,覺得釋迦這麽久了還不出現實在很不像樣。


    “釋迦,本宮要喝酒。”她口渴,隨口吩咐道,“你親自送進來。”


    屏風外候著的男人隻頓了一下,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悄無聲息退出去找酒。


    殷嬅偏愛桃花醉,一種後勁十足的果酒,老男人隻取了一小盅,白瓷瓶子,搭一隻玲瓏杯盞。他繞過屏風,並沒有看她,端著浮盤將酒水放置在水麵上,那浮盤便微微蕩著往殷嬅方向去了。


    “就一盅?當本宮不能喝?”殷嬅看一眼就笑了,到底沒讓他再出去拿,“怎麽隻拿了一隻杯子。”


    “屬下不敢質疑主子。”他似乎覺得這句話有些生硬,又補充,“明日主子同帝子有約。”


    “便是遲了,哥哥也不會怪罪本宮的。”她拉過浮盤,倒了小半杯淺粉色的酒水,“你過來。”


    老男人走過來半跪在她身側。


    殷嬅一邊抿著酒水調戲他:“怎麽不看本宮?本宮比那地麵好看許多。”


    “……主子自然是最美的。”


    “噗……合著比地麵美本宮還得高興不成?”殷嬅簡直氣笑了,“衣服脫了,下來。”


    老男人不動。


    “不聽本宮的話了?本宮讓你脫你就脫。”她慢條斯理道,“嗬,又不是沒見過。”


    老男人的眼睫微微顫動。


    他的腦海裏瞬間閃過許多畫麵,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將這些記憶塵封——畢竟那段時日著實算是他對帝姬的褻瀆和不敬,足以令他被施以極刑千刀萬剮——可在帝姬慢悠悠不在意一般提起的時候,他還是十足動容地回想到一幕幕,狼狽的她,稚嫩的她,仇恨的她,依賴著他的她。


    殷嬅覺得這個位麵的身份設定實在很好用,攻略目標唾手可得,前期交集也十足充分,唯一的難度隻在於國仇家恨——當然,這一個難關足以將這個位麵的難度提升到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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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裳一件件褪去。


    帝姬的目光似乎繞在他身上,老男人覺得自己喉嚨發幹,強逼著移開視線,回歸冷靜。在隻剩一套褻衣的時候,他停住了動作。


    殷嬅伸手過去拉他,附耳道:“怎麽還低著頭,不想看本宮?”


    他幾乎本能地想推開她,半途硬生生止住:“屬下不敢。”


    “哦,不敢。”殷嬅揪住他的漏洞,“隻是不敢,不是不想?”


    她像貓一樣撩撥他:“可本宮想讓你看。”


    老男人無言以對。


    殷嬅於他,可望而不可及。她是帝姬,是主子,


    當初在陳宮的過往,他以為她即便不懲處他,也應該會極度厭惡回避……隻是不料,現在的主子反其道而行之,一再撩撥他的忍耐力。


    而更加令他慌亂不齒的是,他自己居然隱隱期待著,她是真的想提出這些要求。


    提出這一些,他不該遵從她的,踩界的,不容於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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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嬅的手很柔軟。


    而這雙手拉著他的,將他往池內引的時候,釋迦驀然覺得這雙手簡直有千鈞的力道,教他完全不能掙脫。而他那些隱秘的、肮髒齷齪的心思,都仿佛被這雙手拉開,明晃晃暴露在殿內通明的燈火下。


    “釋迦。你不冷嗎?”她不緊不慢地扯他,似笑非笑,眼裏猶如一池春水,看得他不知所措:“雖然是夏夜,但雨露寒涼……你的衣裳都被本宮弄的濕透了。”


    “釋迦”兩個字從她殷紅的唇間慢慢吐出來,曼妙婉轉像一出戲腔。


    她聲聲慢,聲聲媚,聲聲喚。


    教他被勾得想往池水裏去,往她光裸的身邊去。


    他心心念念的主子,仿佛在給他一個理由,而這個理由,又仿佛可以成為他的最後一層遮羞布——即便這個理由完全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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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男人被殷嬅帶著,滑入池中去。


    殷嬅慢慢酌了一口酒,馥鬱的桃花酒香,她一邊推開那浮盤,一邊用胳膊環住他的頸,將酒水渡進他口中,教他無暇去顧慮:“說好的陪我喝酒。”


    酒香,桃花香,她也香。


    酒醉,桃花醉,她也醉。


    這個時候,她不自稱“本宮”。


    這時候,沒有蕭桓,沒有陳宮,沒有天下蒼生。


    隻有窗外冷雨瀟瀟,而明日又是一個炙熱的白晝,但這一切都不關他們的事,帝姬無所謂地歡快笑著,暗衛的臂膀滴落汗水。


    女子滑膩的肌膚和男人微微隆起的肌肉線條交織,池水滑落的時候,池麵一陣波光粼粼,燈光碎散,什麽都淩亂。


    什麽八方諸侯,四處皇者……什麽都不必考量,他們縮在池內一角,交換眼神的癲狂溫柔。


    浮盤在不遠處漂著,搖搖晃晃,酒瓶欲傾倒。


    水波一蕩,往遠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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