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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嗤”一聲輕笑,在這樣的朗朗書聲下,按理說,並不起眼。


    所以在看見宋漣城那雙清潤的眼眸時,念枝有點呆。


    男人的眼睛透過鏡片望來,恰好看見學堂最角落裏的窗子邊,多了個年紀不小的“學生”。


    那處沾了灰塵的窗子被人用什麽東西擦出一塊透明。


    那塊透明並不大,但透過那一處,宋漣城可以清楚看見窗外的姑娘。


    她挽著有些鬆散的發髻,巴掌大小一張臉,眼眸靈動含情,最顯眼的就是那一抹豔色的唇,仿佛那塊灰蒙蒙的玻璃都不能遮擋她咄咄逼人的美。


    女子的美,有的溫潤,有的婉約,有的細膩如春水,有的奔放如玫瑰。


    而窗外這個姑娘,麵頰和眼皮都很幹淨,偏生塗了嫣紅的唇色,反而像個小姑娘偷偷塗抹母親的胭脂,有種逼人的天真明豔。


    若是讓念枝知道男人此時的想法,她定然會氣結。


    這樣一張豔傾整個京都風月場的臉,在這個老學究這裏,隻得了個不倫不類的評價。


    怎麽不教人氣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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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發現了,念枝反而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依舊專心聽屋內書聲。


    這時候,孩童們讀《聲律啟蒙》的《一東》篇已經讀到了後半段:“塵慮縈心,懶撫七弦綠綺;霜華滿鬢,羞看百煉青銅。貧對富,塞對通,野叟對溪童。”


    宋漣城下意識先去接著讀再下一句。


    “鬢皤對眉綠,齒皓對唇紅。”


    鬆鬆發鬢,眉目如酒,齒白唇紅,可不就像這個窗外誤入的“女學生”?


    一首《一東》篇快要結束,宋漣城布置了一點課堂作業,讓學生先自己寫。


    他往屋外走去。


    縮在後窗的念枝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宋漣城必定是要來找她,故作不查,依舊扒拉在窗口看。


    她微微屈身靠向窗邊,月白旗袍勾勒出纖細腰肢,和流暢的曲線,習舞的女子大多有一副好身段,念枝的這副軀殼,更是其中佼佼。


    月白色挑人,膚白還不夠,還得是健康的白,那種病態的蒼白肌膚可襯不起這種色的衣物。


    屋外陽光大好,秋日的風徐徐刮過,宋漣城從另一邊繞到學堂後頭,一眼就看見這個身姿窈窕的小姑娘。


    的確是個小姑娘。


    念枝作為一個紅透香榭麗會所的名伶,自幼被會所培養著,卡著這最好的年華捧上台,一捧,就是最好、最稚嫩、最聽話的搖錢樹。


    #


    “姑娘。”


    “吖,先生,你這人走路怎麽沒聲兒的?”


    原本還靠在窗邊的念枝一副收到了驚嚇的模樣,一邊轉過來,一邊半嬌半惱地嗔他。


    她說話的時候,眼波流轉,雪白的小臉被鬆散發髻襯得愈發稚嫩了。


    之前就說過,念枝是風月場裏摸爬滾打長大的姑娘,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天生自帶一股子嫵媚的味道。


    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步伐,都是在專人教導下研習過千萬遍的。


    而這種生而學之的習性,早已經刻在骨子裏,一舉一動都帶著人間煙火氣。


    “念枝”此人,又真實又虛偽,又單純又嫵媚,要扮演好願身的這個性格,很是考驗沈洛的演技。


    #


    “這兒是清河學堂。”宋漣城似乎笑了一下,“姑娘你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男人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大,念枝也是分辨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他真的是在笑。


    她盯著他唇上形狀優美的唇珠,輕輕鬆了口氣,暫時肯定這人應該是上一個位麵跟過來的。


    然後,“我哪兒走錯啦?”她皺了皺臉,撅起一點點嘴巴,“你不是教書先生嗎?怎麽還趕學生走?”


    這下宋漣城是真的笑起來。


    “學生?哪門子的學生?”他笑的身後,眼尾帶起淺淺的紋路,“我可沒有你這麽大的學生。”


    “你現在收了我就有了嘛。”念枝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軟軟腔調,說什麽都是在撒嬌。


    收了我就有了嘛。


    這句話聽起來總有點不對勁。


    “哦?”男人板了板臉,“我為什麽要收你當學生?”


    之後的“學生”兩個字,男人刻意加了點重音。


    聽出來的念枝在心裏悶笑,麵上隻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都找了好幾家學堂啦,也就這家讓我聽得懂一些。”


    原本板著臉的男人險些破功,覺得這個姑娘有點有趣。


    念枝一眼就看出了他有點破碎的古板麵色,微微張嘴,懊惱道:“哎呀,學生你還笑,你看看我為了跑這些地方,腳都走酸啦!”


    說著就輕輕撩起一點旗袍的下擺,露出右腳的腳踝。


    她穿的是一雙點綴了芙蓉花的緞麵高跟鞋,這種高跟鞋的形狀並不是當下流行配洋裝的款式,卻尤其顯得她腳踝精致,玉足小巧。


    宋漣城下意識往下瞥了一眼,當真看見她的腳踝蹭出一小片紅腫。


    在念枝這種極細膩的膚質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


    男人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裏有些不舒坦。


    他將這種心態歸結於見不得“白玉微染瑕”的不適。


    然後他問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姑娘?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


    林初霜冷被念枝留在外頭,而劉全又在另外一邊偏拐角的地方候著,是以宋漣城此時隻看見念枝一個人。


    “我聽說。”念枝眼珠子轉了轉,“好姑娘是不能把自己的私事透露給陌生男人的。”


    說是聽說,不過是因為沒有人對她說過。


    宋漣城並沒有聽出她這句話的含義,他隻當這個姑娘是個偷偷摸摸一個人跑出來的哪家小姐,畢竟平常人家哪裏養得出這樣一身肌膚,和這般的容貌。


    “你都叫我先生了。”宋漣城很快接話,“難道想當我的學生的話,不應該告訴先生你的名字嗎?”


    “先生你這是收下我啦?”念枝很快順著杆子往上爬:“先生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念枝,念城的念,花枝的枝。”


    “念枝?”宋漣城念了一聲,道,“若是叫念稚,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


    念稚。


    是原主改了之後的名字,原主再怎麽稱宋漣城為老學究,再怎麽一副沒心沒肺的不在意模樣,也是一直堅持著這個名字到死,最後將之後多少世的輪回都奉獻,隻為求得時光回轉。


    原來“念稚”這個名字,在宋漣城第一次聽到“念枝”這個名字的時候,就起了麽?


    “‘念稚’?先生說的是哪個’zhi’?”


    “是’稚氣’的’稚’。”宋漣城慢慢道,“‘餘憶童稚時’的’稚’。”


    “那什麽,你們文人不是都流行起筆名麽?”念枝眨巴著眼睛,“我都要跟著先生學習了,既然先生說這個名字更好,那就讓這個名字當我的筆名唄?”


    宋漣城但笑不語。


    他隻當這個姑娘依然在說笑,他並不覺得有那個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會願意跑來和一堆小蘿卜頭一起讀書。


    #


    學堂內學生的作業似乎寫完了,有幾個小孩子偷偷摸摸往外頭張望,自以為很隱蔽,實際上都被外頭的兩個人看得清清楚楚。


    “天浩浩,日融融,佩劍對彎弓。”


    “半溪流水綠,千樹落花紅。”


    有認真的孩子,已經寫完了作業,又開始讀起《聲律啟蒙》的片段來。


    宋漣城就打算轉身回學堂了。


    “先生先生,說定了吖!”念枝快走兩步,水蔥一樣的手指揪住他那身舊中山裝的衣擺,“先生你還沒說我什麽時候來學堂呀?”


    “隨你。”宋漣城頓了頓,有點無奈地搖頭,沒注意到他自己的嘴角還帶點笑。


    “先生先生,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呐?”


    “我姓宋,你叫我宋先生就是了。”


    ……


    #


    等宋漣城回到學堂內,念枝也不逗留,轉身朝劉全那邊走。


    “念小姐。”劉全微微欠身,掩蓋住眼底的一抹探究。


    劉全是習武之人,以他的耳力,必然是聽見了念枝和宋漣城的對話。


    念枝知道,這個劉全定然會把今日的事情告訴香榭麗會所的管事媽媽,所以她一邊往外頭走,一邊嬌笑著和他搭話。


    走出了這處學堂,她才引入正題。


    “劉全,你知道那個老學究是誰嗎?”她眼波流轉,像隻狐狸。


    “念小姐這樣說,難道那個教書先生的身份不一般?”劉全看著她嫵媚的眼神,略微遲疑了一下。


    “咯咯,當然不一般。”念枝撚著帕子,高跟鞋在地上輕巧踏過,笑得花枝亂顫。


    “劉全的消息可不靈通,還請念小姐賜教。”劉全適當接過話茬。


    念枝將帕子往頰邊遮了一遮,悄聲說:“那可是,宋家三爺呐。”


    她的身上有清甜的香水味,劉全在這片隱約的香氣裏分了分神,等回想清楚念枝話裏透露的消息,忍不住整個人都一驚:“那個宋家?”


    “嗯哼,不然呢?”念枝做出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然我為什麽跑到這麽個破不垃圾的地兒?”


    “……宋家三爺,三爺,念小姐,這招高啊!”劉全想明白了根底,趕緊恭維起念枝。


    要知道,宋三爺雖說沒什麽實權,但誰不知道他在宋家的地位特殊?


    不過眾人隻知宋三爺不理事務,誰能想到這個破學堂裏一個穿著舊衣服的教書先生,會是那個神神秘秘的宋三爺?


    若是念枝小姐當真借著這種局勢把宋三爺勾到手了,那她在香榭麗會所的地位,可就真的是牢不可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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