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edilmiobaczio,chetifamia!


    (rir!)


    ……”


    臨時改變曲目。


    念枝原本的計劃是《醉登仙》,而《醉登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奪魁方式。


    她一開始是想,《醉登仙》可能可以為“宋漣城服用自己手裏存儲了三個位麵記憶的淒離草”這件事做準備,然而宋漣城突然恢複第一世的記憶,這就讓她有點猝不及防了。


    再加上現在謝清婉莫名其妙冒出來,搶先跳了差不多風格的水袖舞,反正宋漣城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念枝便打算幹脆轉換方式,選擇更加合適的舞曲。


    這支舞曲,更是對原主母親的交代。


    歌劇的著名曲目。


    《今夜無人入眠》。


    #


    從燈光熠熠的台上,念枝微微下垂的眼眸瞥見了蕭七爺的身影。


    難得的,蕭七爺沒有繼續藏身暗處做他的幕後操控者,反而來到人群往來的一樓。


    他今天一身西式的裝扮,像是一位異國紳士。


    頭發齊整梳往後方,露出斜飛的眉峰,和飽滿的額頭,念枝的第一聲歌喉響起,他的神色就變得專注而迷離,像是透過了念枝,看見多年前那個米色長裙登頂的沈枝,眼裏有種像是吸食了毒品一樣的深情。


    又好像一個年輕人,要去見他心愛的姑娘。


    蕭七爺,是個癡情種?


    念枝不置可否。


    曾經她的母親穿著這件衣服登頂,而今,沈枝的女兒也會接手她的榮光。


    #


    這個年代,有人慷慨激昂,有人附庸風雅,願意嚐試會所這種洋氣地兒的人,大多都自詡先進,是以,在香榭麗會所的頭名之夜唱歌劇,不失為一個極好的吸引眼光方法。


    幾乎在念枝開嗓的第一聲起,某個包廂前就直接升起鬥燈。


    天燈一盞未開,鬥燈先行奪路。


    這是明顯,就是要一捧到底的架勢。


    念枝認出那個方向是蕭七爺事先安排好的托兒。


    從蕭七爺給了她這件衣服開始,念枝就知道蕭七不可能讓頭魁之名落入除了“沈枝女兒”之外的人手裏。


    一開場的大招,完全是意料之中。


    這是要直接捧出一個頭魁。


    #


    隨著念枝聲音的愈發高昂,鬥燈不斷增加,鬥燈之後無天燈,這居然成了一個僅存鬥燈無天燈的場麵。


    第五盞鬥燈升起的時候,香榭麗會所整個高且紛繁的大廳被映照得明亮。


    得到越多的燈,名伶越是光芒萬丈。


    這是一個極其明顯的人氣顯示,以及宣告。


    香榭麗會所的一樓二樓之間的彩色窗戶是內雕的洋貨玻璃,光越多,越璀璨,越是清晰展示名伶的身姿。


    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


    !lle!lle!


    all’ro!ro!ro!


    ……”


    這一首歌劇的曲子並不長,念枝的歌即將結束,鬥燈達到十二盞,成績不錯,然而這對於之前的幾位名伶而言,並不出彩。


    後台的幾位名伶並沒有放鬆,因為這支歌劇太過簡短,還沒到其餘舞伶舞蹈的時常的一半。


    在她的最後一個尾音落下的時候,驟然,燈光大亮!


    #


    場內唯有鬥燈之光。


    這是香榭麗會所的規矩,鬥燈起,普通燈光皆滅。


    原本十來盞鬥燈均勻分布在四周,將整個舞台照出相對明亮而均勻的色彩。


    突然,舞台左側的隱蔽包廂前,燈光一點又一點,一點又一點……急促而穩妥的亮起來。


    又一點,又一點,又一點……


    ……五盞、六盞……八盞……


    又是十盞!


    像是突然多出一片月光,將其餘的星光都掩蓋,舞台上的素顏姑娘,左半邊側臉被照得愈發雪白,右半邊臉,在即使有其他鬥燈映照的情況下,也仿佛打下了一大片陰影。


    念枝穿著米色的繁複裙擺,□□了腳踝,素麵朝天,突然傾身,雙膝著地!


    沒有血色的唇,半邊麵頰亮白生光,半邊麵頰隱藏在暗處,唯餘那雙眼眸,突然爆發出光澤。


    “嘭!”


    天花板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圓潤的彩球。


    隨著那一聲響動,沸沸揚揚的血色花瓣從天灑落,被左半邊的光線一照,再一遮擋,花瓣在空中旋轉飛揚的陰影鋪滿了整個會場。


    #


    紛紛揚揚的花瓣下,雙膝跪地的姑娘,突然動了。


    她的動作極其緩慢,像一支花枝蜿蜒生長。


    整個會所右側的燈光,突然一點點黯淡,那邊的賓客驚奇地發現,他們點起的鬥燈都滅了,隨後又亮起來,卻是妖異的紅色。


    左邊是聖潔的刺目白光,右邊是昏暗的殷殷紅色。


    眾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看那舞台中央的舞伶念枝。


    燈光奇異,漫天花瓣曼妙,但最讓人全神貫注的,卻是舞台之間那個素顏的少女。


    他們終於明白念枝為何是素顏了。


    左側光芒下,她的左半邊臉像西洋傳說裏的天使。


    右側暗紅下,她眼窩分明,唇色嫣紅,肌膚像是被玫瑰花汁染就,隨著她的起身,那些灑落在她發間、肩膀、裙擺處的花瓣也簌簌落下,像是她身體裏開出的花。


    赤足的少女徹底站起,她的頭微微仰著,像是在看灑下花瓣千許的天空,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


    鬥燈一盞,接著一盞。


    似乎這一個起勢,就足夠他們心甘情願為她點起一盞又一盞價值千金的燈。


    右側鬥燈蒼白,左側鬥燈殷紅。


    #


    念枝終於動了。


    她左腳足點點地,右足懸空,撩開大擺的裙裾,卻什麽都沒有露。


    她身上的衣裙本身是米色,最易變化,撩起的裙擺像是浸足了汁液的碩大花瓣,展開,連帶著她抬起的腳趾也透著明豔的紅。


    就著那點起的足尖,中間的姑娘以幾乎違背常理的輕盈旋轉起來,她的發梢飄起,像飛揚的風帆,她的裙擺變換,在亮白和嫣紅中交織,像兩株不一樣的花在爭奪養分。


    伴奏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等賓客意識過來的時候,她的動作已經是隨著伴奏變換。


    花枝要生長,則需要汲取養分。


    這些在場的軍閥、名流政客……逐漸發現,隨著鬥燈的增多,光芒的增加,這個舞女的動作愈發輕盈而且高難度,這讓他們即使明知道是一種吸引人氣的手段,也心甘情願點起一盞又一盞的鬥燈,隻為探尋這個舞伶的能力極限。


    台上的舞伶幾乎轉成一朵花,她屈起的足也在旋轉中改變,明明是簡簡單單的一層大裙擺,他們卻難以分辨在她的舞蹈過程中,那裙擺到底有幾層。


    #


    鬥燈接近了三十盞。


    二樓閣內的宋漣城,已經起身站在了窗邊。


    他的眼眸深沉得太黑,情緒翻滾,難以分辨。


    他從來都知道沈洛多才,卻也是第一次見到她跳這種舞蹈。


    然而當他冒出這種想法的時候,好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曾經見過她的舞……


    他曾經見過?


    怎麽可能?


    修真者少有修習舞蹈的,即便有,也是以舞為攻擊的舞宗女弟子。


    而沈洛,卻是他手把手教出的劍修。


    在主峰的時候,大多弟子嚴於律己,少有以歌舞放鬆的時刻。


    沈洛與他獨處的時候,倒是偶爾露出嬌嬌女兒態,卻還真從未給他跳過舞。


    這樣的念頭升起,宋漣城覺得,這滿樓的人,都是如此的礙眼。


    那是他的弟子,他的姑娘,這些凡夫俗子怎麽有資格看她?


    然而就在他心中的想法幾乎要被付諸行動的時候,他心裏生出一個難以抗拒的念頭,或者說,警告。這個警告告訴他,現在還不是暴露身份的時候。


    什麽暴露?


    什麽身份?


    暴露給誰?


    初度蘇醒的宋漣城並不知道“位麵平衡局”或者“位麵商人”或者“位麵流亡者”之類的存在,但強大的神念和靈魂洞察力讓他感覺到,這一切,都和世界的法則氣運有關。


    即便這個世界沒有靈氣、沒有武技、劍招,他依然發覺了這個世界和他曾經待過的位麵的相似處。


    可以歸結於得道飛升之說。


    就好像他曾經的修真界和傳說中化神飛升的仙界一樣,這個古怪的名為“民國”的年代和他曾經的所在,就是完全不對等的兩個級別。


    然而再如何相差,這兩個地方的基礎是一樣的,都有“氣運”。


    宋漣城不能出手,在台邊凝神注視了一會。


    即使按照他的記憶,他隻是在逝去之後突然醒來,突然來到這個有沈洛在的古怪世界,他也依然覺得,他的記憶力並不完整,一種長久未見的空虛和落寞充盈了他的五感。


    他缺少了什麽記憶,沈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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