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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她!”


    “辱沒門風的孽徒!敗壞正道風氣!”


    “以色引誘,不知檢點,妄圖師徒*……”


    “交出來,處置了妖女,婁澤尊者還是正道魁首!”


    ……


    眼前的人們的猙獰和當初看見聽見的記憶重合在一塊,有些分不清現在是過去還是過去是現在。


    沈洛走過這些個世界,一直覺得有些人的觀點十分奇怪,比如禍國殃民的是妖妃,比如克夫克親的是失德婦人……之類的。


    什麽樣的由頭都可以最終被扯到女子身上。


    他們是真的這樣覺得麽?又或者說,其實他們並不在意這個觀點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隻需要知道通過這個觀點他們可以得到什麽樣的利益結果。


    當初那些人,哪裏是真的看中沈洛和婁澤尊者有沒有私情?婁澤尊者在正道魁首的位置上占著,又沒有給足部分宗門上層的利益,他們要更多的好處;而沈洛以這個不算天才的資質在婁澤尊者的首徒位置上占著,有的是人想取她而代之。


    利益總是能催生不一樣的選擇。


    而當下,這情況更加□□裸,淒離草天地間獨有一份,憑什麽被這個女人拿到?


    懷璧其罪,利益動人心。


    霜華劍的劍鞘已脫出,一柄銀劍橫在身前,劍氣劃分出明顯的警戒範圍。


    “……是元嬰前輩?”有修士在體悟了一下那劍氣之後驚異道。


    之後一同跟著衝過來的眾人聞言齊齊一頓,極有“默契”的一同停下來,觀測著有沒有人願意打這個頭陣。


    片刻,有人輕聲說:“……莫慌,吾等人數眾多,且不缺金丹修為,眾人齊上,他也討不了好。”


    也有人站出來試圖談判:“這位元嬰道友,你身後的姑娘不過築基修為,實在擔不起這般靈草,不若交出來,你我眾人再商分配。”


    婁澤沒有看他,沒有應哪怕一聲,無言的沉默已經是最明顯的拒絕。


    他凝視著沈洛的雙眼,緩緩道:“站得後一些,莫傷著了。”


    沈洛的心,猛地一顫。


    這一句話,在當初第一次眾派圍山的時候,他就說過。


    後來即使在婁澤不備之時被帶走關押,沈洛泡在潭水裏,也恍恍惚惚憶起這句話,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自己之後會活過來變成不知道算個什麽生物的位麵商人,所以那種瀕臨死亡的絕望是真實的、不可忽視的,那時候的她,隻能自我欺騙的一遍遍假裝有人護在她麵前,對她說這樣一句話。


    隻要他在她麵前,給她一個背影,她就一點都不怕了。


    #


    見威脅勸說無益,眾人齊齊對視幾眼。


    沈洛看都不用看就可以想象那些修士們的眼神是如何瞬息萬變,她起身,取了佩劍,挽了個劍花道:“看來諸位是不想善了了,可靈草有靈,已經被我使用——這般情況,諸位又待如何呢?”


    “……姑娘莫不是將我們當傻子?”有人當場嗤笑了聲。


    其餘人沒有說話,但臉上明明白白的都是這個意思。


    修真界誰都知道靈草最不適合直接吸收,再怎麽低階的靈草都得煉製成丹藥去除雜質,更何況是這樣品級極高的靈草,被一個築基期吸收那就是個直接爆體而亡識海枯竭的結果,所以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相信沈洛是吸收了靈草效用的。


    他們的共識大概是,沈洛用什麽乾坤法寶將靈草收了起來,但這種級別的靈草並不能被乾坤法寶收斂全部氣息,所以自然而然有靈草氣息的泄露——不管怎麽看,這種情況都十分的合情合理。


    百口莫辯,大概就是說沈洛一行人眼下的處境。


    沈洛也不打算說什麽“那你們打算如何瓜分這獨一份的靈草”這樣的問話了,這話就算是實話,在這種情況下也隻會被這些自認為智慧的修士當做“挑撥離間”之嫌,他們寧願先逼迫沈洛交出靈草,再內部再次爭鬥靈草的歸屬權。


    隨著沈洛的記憶愈發凝實,這片天地間的靈草的氣息越來越濃,傳送陣也傳遞出了越來越多的修真者。


    已經有人不耐煩,第一束術法的攻擊也不知道是誰先發起的,或者這一堆集中攻擊的招式幾乎都是在一瞬間完成,霜華劍平地掀起夾雜冰霜氣息的氣浪,在劍鋒與那些合力攻擊接觸的一刻,強大的震動幾乎要引發空間的波動。


    大氣也跟著扭曲了幾分。


    #


    擋在身前的男人,一劍阻百人。


    “把這塊空間壁壘打開擊破,要多久?”沈洛收回盯著那人的目光,撐著劍柄,偏頭問兩隻老虎。


    布朗朝空中的某個方向嗅了嗅,正欲回答,阿棄已經直截了當地給了個結果:“若是不想被察覺慢慢來,那就不少於一刻鍾,但如果要直接打破的話,很快就可以,但會造成外界的大震動,可以會又引來不少人。”


    兩個選擇,沈洛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現在就幹,外頭肯定聚集了不少人,就算有什麽動蕩,那些’好心人’也可以幫忙擋下來。”


    不要慫,說幹就幹。


    在巨瞳察覺到的時候,兩隻老虎已經把連接洞天和外部的空間狠狠撞開了巨大的裂縫。


    這其實並不真的是什麽仙人遺留的洞天,夏清榕手中的鑰匙自然不是洞天之匙,他從一開始的打算就是控製住清雲劍宗的婁澤尊者,自然不會好心到給他們準備一個洞天找機緣。


    當然,在這個假扮的洞天裏順便解決一部分正道修士就更好了。


    所以這片巨瞳掌控的天地並沒有什麽洞天的穩定性,它或許可以困住婁澤困住沈洛困住這些修士,卻擋不住熟知陣法天道軌跡的兩位係統合力一擊。


    外界的喧囂廝殺如潮水一般湧進來。


    正合力對抗“準備獨吞靈草淒離的元嬰尊者”的諸位修士們,表情皆有一瞬間的凝滯。


    他們呆呆的望著那被撕開的空間,血腥味直直衝著鼻腔竄來,入眼皆是熟悉的道袍門派服裝,有許許多多的眼熟麵孔,比如和他們一同趕往洞天卻沒有趕上入口的同門修士,又比如許是後來出現的宗門其他弟子道友……


    他們中有人刀劍相向,有穿著同樣長袍的人把刀劍插入彼此的胸腔,有人的腦袋已經落在地上混雜泥土,有的修士半隻胳膊掛在腿上……他們進入洞天之前尚且算安詳寧靜的積雲山,此時此刻已經成了字麵上意義的人間地獄。


    沒有人還記得用術法攻擊原本的攻擊目標。


    他們麵上的驚詫惶恐幾乎要蓋過原本的貪婪執念。


    顯然這一場“正派同門手足相殘”的畫麵已經比淒離草還要震動他們的心弦。


    同樣看見了這一幅畫麵的沈洛也愣了一下子,再轉移視線,對上了不遠處獨自一人站立的沈厭的眼睛。


    沈厭已經趕回來,在殺了夏清婉之後。


    而沈厭的對立麵,遙遙相對的山頭上,站著看起來清風霽月的夏清榕。


    明明一個正道一個魔修,卻都像是在看戲。


    看這場正道廝殺的大戲。


    #


    “……弟弟?”


    婁澤帶著沈洛跨出空間裂縫,布朗和阿棄跟著出現在洞天之外,徒留那後方還有些愣神的修士們。


    “阿厭?”沈洛又說了一遍。


    她的眼神複雜而陌生,不像當初看他那樣溫軟回護,卻也不像在之前幾個世界裏那樣飽含厭憎,終於取得了完整記憶的沈洛,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眼前的弟弟。


    她像是看著一個有些不懂事的孩子,而這個孩子脫離了大人的掌控,企圖以毀滅性的方式引起不知道誰的注意力。


    總是很桀驁的少年沈厭站到了她這邊。


    微微偏頭,露出一點點虎牙的尖角:“姐姐?”


    明明真的要算起來年歲也不知道多少歲了,沈厭的眼神卻依然像個不知疲倦的少年人。


    沒有恢複記憶的沈洛看不出來,現在的沈洛卻能看出,沈厭和那個夏清榕之間相似的血脈關聯。


    “……就是因為這份血脈,它才選擇了你麽?”沈洛指了指天。


    “姐姐在說什麽?”沈厭微微笑,有點淘氣。


    “他們,在做什麽?”沈洛抬了抬線條精細的下巴,眯眼看他,“過家家?玩打仗呢?”


    不遠處一位清雲劍宗的長老被對麵另一個無量佛舍的佛修一掌拍平了肋骨,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像被撕裂的花。


    “怎麽了,姐姐不開心麽?”


    “……為什麽要開心。”


    “當初欺負過姐姐的人,這輩子,都不能好過呐。”沈厭的嗓音帶了點奇異的神秘感,打算分享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沈洛一愣,打量了一下,突然發現,這些刀劍相向的麵孔,還真的,大部分有些眼熟。


    跟在沈洛身側的男人聞言,眉頭皺了皺,側身站在了沈洛和沈厭之間:“……你做的。”


    不是疑問句。


    沈厭好笑得挑挑眉,覺得婁澤的這個問題問得很不搭調。


    他挑眉的時候眼神一瞟,恰好和對麵被魔修環繞的夏清榕對視了一下,雙方的氣氛莫名很平靜,瞧著完全不像是魔修和正道修士見麵應有的劍拔弩張。


    看到這一幕,母老虎阿棄突然愣了一下,整隻虎露出一個恍然大悟以及咬牙切齒的表情。


    “上一世,你和夏清榕……”沈洛也看見了這一幕,低聲問。


    “當初我完全不知情。”沈厭語速很快地回答,眼眸凝視沈洛,眼瞳裏滿滿倒映了她的臉,“姐姐,我是不會騙你的。”


    我不會騙你,關於我對你。


    當初傷害了你的人,利用你的人,害死了你的人,一個一個的,都要付出代價。


    說著,神色有些激動的少年就從懷裏伸手去抓沈洛的手。


    第一時間,沈洛下意識避開了。


    少年漸漸張開骨節的手在空中頓住。


    沈洛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突然鼻翼間聞到一股好聞而熟悉的香味。


    一低頭,看見少年手裏握著個還冒著熱氣的荷葉包,拳頭大小。


    沈洛至今都記得關於這東西的描述。


    糯米雞,外頭以荷葉包著糯米,中央放雞肉或者叉燒肉,加上鹹蛋黃、冬菇等餡料,熱騰騰的,流淌著油,糯米和雞肉的香氣混著荷葉的清味,尤其香,尤其香,尤其香。


    而眼下,尤其香的糯米雞躺在少年手裏,沒人伸手去接,隻能孤零零繼續躺在那裏。


    又香,又孤單。


    半響,沈洛伸出手去。


    沈厭的眼底浮現了點孩子氣的驚喜,有點想把糯米雞給她遞過去,又有點怕動作大了讓她又收回手,這樣不尷不尬。


    少女白皙的指尖碰到了那有點點燙的溫度。


    “……又有什麽用呢?”


    指尖的觸感這樣真實。


    “已經發生的東西,怎麽可能真的再來一遍?”


    這樣燙,這樣溫暖的溫度。


    “走了這樣多的世界,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真可惜,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


    天際驟然炸響驚雷。


    周圍的一切像是被打破的水鏡,蕩出一陣陣模糊的虛影。


    血腥味,像風吹散了。


    刀劍的碰撞,像被遙遙的大氣隔絕了。


    那些相熟的麵容,那些似曾相識的眼神,那些光和影和雲和記憶,在話語落下的一刻,碎裂成不能修複的光片。


    空間一點點被侵蝕,無邊無垠的星空在被蠶食的畫麵背後鋪展。


    星雲,黑洞,飛躥的流浪星……位麵平衡局。


    一個人和兩人二虎的對峙,在這片浩瀚無垠的星海下,變成無聲的畫麵。


    “姐姐,你什麽時候發現的?”這時候的沈厭,已經是成年男子的身形,高大挺拔,一如既往的桀驁俊朗。


    “這很難麽?”沈洛倚靠著婁澤,抬頭看了看他,確定他仍在之後,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


    “唔,我以為挺順當的。”沈厭的腳下凝聚著一團小小的星雲,看著體型迷你,卻明顯包含著與其體積不相符的巨型能量波動。


    “重生,天道,爆炸,回憶,拜師,修真……”沈洛沉默了一下,“對,的確挺順當的。”


    “可你不信。”沈厭的臉上終於不帶笑了。


    他沉著麵容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陰鬱,漆黑的眼瞳帶著點難以紓解的瘋狂。


    “你為什麽不信,我給了你一個世界,我讓我們回到了過去,連我自己都相信了,你為什麽不信。”


    “……”


    沈厭的情緒愈發不穩定,他足下的星雲像是感應到了主人的心情,旋轉得愈發快速,對周遭的引力逐漸增加,帶出一團凝實的星雲風暴。


    沈洛不知道她該說些什麽。


    幫助那些委托人完成願望的時候,她就想過。


    這是真的改變了過去,還是僅僅,是改變了她們所以為的過去?


    以靈魂為代價,究竟是圓了上一世的遺憾,還是僅僅,挽回了她們自我認為的遺憾?


    她沒有答案。


    改變了過往,可曾經發生的,也確實是發生過。


    她不知道沈厭是如何得到這樣強大的力量,如何隱瞞了位麵平衡局,甚至利用了位麵平衡局的漏洞製造出這樣的位麵時光回溯。


    也許沈厭是想幫她,又也許是在幫他自己。


    當初的事情,沈厭不是告密者,卻也不能完全脫離關係,而她和婁澤的事情,即便沒有這個□□,也會有之後的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理由。


    很多時候,人類的*和利益都有可能是原罪。


    她已經走過了曾經,她想要的隻是現在。


    沈洛仰頭看了看堅定沉穩的站在她身後的男人,隻覺得曾經那樣多的不甘遺憾都煙消雲散。


    在冰潭內生死無望的恐懼終於得到結局,當年死前沒有看見被托住腳步的他,但幸好他終究找到她,在這許多離奇的混亂的世界之後。


    做位麵商人的這些年月,販賣交易了這樣多的情感和靈魂,終於找到了真正屬於她沈洛的那一份。


    不是蘇裏,不是殷嬅,不是楊絮依不是念枝念稚……隻是她。


    隻是沈洛。


    #


    (完結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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