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扣已經生鏽了,微微有些發紅,好像力氣大一點就會拉壞似的,安東尼奧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


    裏麵是一個白色的足球!


    上麵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皇馬的隊徽了,在f、m、c的字母變體之上,戴著一個金燦燦的鑲嵌著寶石的皇冠,霸氣十足。讚助商三葉草在白色的球體上以三道平行藍色橫線昭示著自己的地位,整體設計清爽大氣,好似藍天白雲。


    “這是我爸爸留下的,”奧羅拉淡淡地說,“家裏也沒人用,你拿走吧。”


    盒子打開的那一瞬間,莎拉整個人顫抖了一下,最終化作一聲歎息,推著輪椅緩緩地離開了。


    這個看起來很重要。


    安東尼奧雖然心動不已,但還是紅著臉推拒道:“我不能收,我那個也踢得挺好的。”


    “好什麽?”奧羅拉搶過他的膠帶紙球,掂量了一下,“又輕又滑,也沒有彈性,用這個練腳踢殘了都出不來。”


    “我……”安東尼奧側過身,脖子都紅了,“我肯定出不來的,人家像我這麽大的都要進少年隊了,我卻連正規的足球場都沒摸過。”


    “沒想到你也是個懦夫,連嚐試都不敢,”奧羅拉嗤笑一聲,“我是不應該把這個球給你,你配不上它。”說著,她一把奪回皮球,又鎖在了盒子裏。


    安東尼奧的嘴唇蠕動了下,想反駁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確是個懦夫,不敢說自己喜愛足球,不敢說自己期望成為足球巨星,害怕別人嘲笑這個不著邊際的夢想,害怕丟麵子。他的一切想法在眼前這雙阿根廷湖般的藍眼睛裏似乎無所遁形,讓他無地自容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安東尼奧都沒敢到小樓下,連“賭博”的地點都換了,直到有一天他發現桑蒂諾又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小樓附近……


    一股無名火衝天而起,好像多日來的鬱悶終於有了發泄的途徑。他快走幾步追上去,手臂往桑蒂諾脖頸處一橫,拖著人退到隻有一米朵寬的小巷裏。


    桑蒂諾被勒得嗚咽一聲,全然沒有還手之力,盡管他的身材看起來遠遠比安東尼奧壯實。他隻能無助地抓住安東尼奧的手臂,聲音都嘶啞了:“你……你想幹嘛?”


    安東尼奧冷笑了一聲,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量:“我再看到你在這裏出現,見一次打一次。”


    桑蒂諾從脖子到臉都漲得通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他試圖掰開安東尼奧的手,可眼前這個瘦弱的男孩力氣卻大得狠,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還是被禁錮得死死的。


    直到他癱成一團,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安東尼奧才放開他,任他軟在地上,桑蒂諾立刻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起來。


    “窒息的感覺怎麽樣?”安東尼奧蹲在他的身前,拍拍他的腦門,低聲威脅道:“下次就不會這麽輕鬆了,我保證。”


    桑蒂諾唯唯諾諾地點點頭,都不敢看眼前這個男孩一眼。就怕觸動到他什麽神經,又招來一頓打。


    這才是懦夫呢!安東尼奧不服氣地想。他忽然非常想見見奧羅拉,於是他安慰自己這是為了去反駁凶女人的話,然後就撇下了桑蒂諾,放任著自己,幾乎是無意識的,走到了小樓下。


    他的視力不錯,遠遠地就看見那個晾衣架依然擺放在草地上,就像他們沒有吵翻的時候一樣。


    安東尼奧的心髒忽然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她會不會出現在那裏?


    安東尼奧加快了腳步,忽然他眼前一亮,奧羅拉果然出現在了衣架前!


    隻見她正在擺弄著那個白色的足球,圍著電線杆試了一次又一次,卻怎麽也不能把它帶到她想要它待的位置,盡管她的眼睛都幾乎黏在了那個西瓜般大小的足球上。


    奧羅拉不由暴躁起來,按照遺傳學來說,她不是應該很有天賦嗎?難道是莎拉拉低了均值?她忿忿地直接飛起一腳,隻見皮球像一個圓點高高地躍過球門,正好落在安東尼奧的麵前。


    安東尼奧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白球,又看看奧羅拉,不是說她家沒人玩的嗎?她怎麽玩了起來?


    奧羅拉好像全然忘記了那日的不快,笑眯眯地衝他招了招手:“快來教我怎麽踢?”


    安東尼奧撿起球,皮革的表麵,彈性十足的觸感,和膠布紙球完全不同。他的心裏升起了一種渴望,他想要擁有它,想要天天用它來練習。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他早就學會了如何壓抑自己對物質的渴望,可這一次完全不同,拿著這個球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這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有了它,他才會快樂,才會是一個完整的人。


    好像是一種宿命。


    奧羅拉似乎沒有發現他的沉思,她說:“你先顛個球給我看看吧?”


    安東尼奧低下頭看看自己破了洞的球鞋,露出了半個的大腳趾不自在地動了動。


    “難道你要用鞋不好這個理由來解釋自己為什麽踢得不好?”奧羅拉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就像在看一個不成器的孩子。


    安東尼奧終於還是從她的手上接過了球。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表現得很笨拙,畢竟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真正的足球。可當圓球滑到他的腳尖的時候,憑借著本能輕輕地向上一顛,球就自然地蹦到了他的大腿上,他幾乎不需要多作努力,身體就自然地保持著平衡,皮球直上直下,總是落在腿上某一個區間內。沒有人教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學習技巧,他似乎天生就知道怎麽顛球。


    奧羅拉漸漸入神了,她以前隻知道他運動神經發達,可今天她終於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孩擁有了不起的天賦,他不應該被埋沒在這塊土地上。即使是她父親小時候,可能也無法在第一次接觸足球的時候就玩得這麽好。


    隻要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會成為下一代球王,這毫無疑問!


    “利歐!”奧羅拉忽然喊道。她的心裏熱血激湧,從未如此渴望看到一個成功,帶著她父親未完成的夢想。


    安東尼奧本來很專注的,被她高分貝的喊聲一驚,腳下一滑,就整個人摔倒在草地上。還好是背部著地,隻是臀部稍稍受了點委屈。


    皮球從約兩米高的地方落下,正好落在他的小腿上方。


    安東尼奧想都不想的伸腳顛起,像是踩腳踏車一樣上下蹬起了腿,他洗得發白的球鞋上好像裝了磁石,不管皮球被顛向什麽方向,最後都會乖乖地回到他的腳邊。


    “啪啪啪”,奧羅拉循聲望去,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邊鼓掌邊走了過來,她長得和奧羅拉有點相似,都是金發碧眼的高挑美女。如果說奧羅拉豔麗性/感如阿弗羅狄忒的話,這女孩就清麗高貴如雅典娜,各有各的美,但都讓人驚歎不已。


    這女孩一身白色長裙纖塵不染,此刻卻走下神壇般向安東尼奧伸出了手:“幸會了,我是布蘭卡,來自西班牙。”


    安東尼奧左手按住草地,稍一用力就站了起來,也沒有去握她的手,而是矜持地說:“你好,我是安東尼奧。”順手還把地上的球撿了起來,在衣角上擦掉草屑。


    女孩自然地收回手,掃了一眼他手中的球:“二十年前歐冠的五號練習球,居然還有保留到現在的,也算是保養的不錯了。”


    話音未落,她忽然睜大了眼睛,湊上前仔細地看了看皮球上的簽名,驚訝地叫出聲來:“曼紐爾的簽名?他居然還在球上簽過名?能給我看看嗎?”


    安東尼奧搖搖頭,目光卻不自覺地掃向奧羅拉。他知道這是凶女人視若珍寶的東西。


    布蘭卡立刻反應過來,眼前的女孩才是足球的主人,她微笑著說:“我也是曼紐爾的球迷,前兩年他的家屬拍賣他的東西,我也買了不少。同樣是瘋狂粉絲,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畢竟,曼紐爾不愛簽名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是不愛簽名,但是這個不一樣。這是留給未出生的女兒的,不但有簽名,還有一行小字寫在三葉草的藍色標記上。


    “親愛的奧羅拉,爸爸永遠愛你。”


    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行字早就看不清楚了。


    奧羅拉的心髒酸脹極了,想到五年前“爺爺奶奶”拍賣的她父親的遺物,就憤怒不已。還好,當年離開的時候,莎拉帶走了所有曼紐爾貼身的東西,包括那塊珍貴的世界杯獎牌。這麽多年,她們的日子再苦再難,也沒想過要賣掉這些。


    這是曼紐爾短暫的一生中能留給她們的不多的念想了。


    曼紐爾愛她們,如果他的魂靈能夠入夢的話,說不定也會勸她們賣掉這些換一個輕鬆點的生活。


    可她們也愛他,撫摸著這些東西的時候就好像父親還在身邊,不曾遠離。又怎麽舍得為了錢賣掉這些呢?


    愛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力量,她能讓人充滿期望的度過一切苦難。


    而金錢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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