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6日,國慶。


    章小天嘴角扯起一絲道不明的微笑,扯下日曆。悠然的吐出一圈青煙,瞧著屋內忙碌的如花美眷,嘴角又一次扯起一絲道不明的微笑。


    女朋友餘姚不滿的嘟囔,每次同學聚會回來,你都像是丟了一魂似的,下次你帶我也去瞧瞧誰在勾魂。


    雖然這個勾魂的人永遠沒再出現在章小天生命裏,但她充斥在所有人的記憶裏。隻要有章小天的出現,便如影隨形。


    他並非不想帶餘姚去同學會。隻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吵,事過而遷,再因此而讓自己生活卷起軒然大波,他覺得也許這樣不值吧。


    因為餘姚不會想聽到,老同學們有意無意間,話裏玩笑裏都牽出另一位女生的名字。對於他們來講章小天的年少就隻有兩個字:蘇維。


    是啊!蘇維,那個章小天想起來嘴裏笑著,心卻苦著的人,那個不想見,卻忘不了的女人。


    在曾經那個單純的年代,很易遇到那麽一個人,輕而易舉的就承包了你整個年少。


    2006年到如今,九年了,從未相見,卻依舊根深蒂固。


    每次朋友打來的聚會電話,章小天第一句總是:都有誰?他小心翼翼的避免著每次的巧遇。他並不狠她,卻固執的不想見,自己也道不明為什麽。也許是害怕,也許是不知所措。


    章小天猛吸了一口煙,煙草無味,眼睛卻難受的眯了起來。


    遠在2004那年,為了前途光明,父母將他轉校到了更好的學校,對他滿心希翼。


    年紀尚幼的章小天,矮小的就像個孩子。心裏緊張惶恐卻又無畏的做著自我介紹。眼神遊離在這群對他毫不在意的未來同學上。


    他加快著語速,想早早結束,卻恍然間發現一雙眼睛安靜的凝視著自己。一眼,兩眼,三眼……他遊離的眼神裏,神色百態的同學裏,隻有這一雙眼睛,安靜的凝視著自己直到結束。


    躲在偏僻的位置裏,章小天按耐不住,偽裝環顧四周之計,再次望向他記熟的位置。


    似狐狸般的眼,純潔而豔麗,興趣盎然的盯著他,四目相對間,慌張的撤離,躲閃的跳動。引得章小天忍不住笑意昂揚,也許轉校真的並不糟糕!


    就那麽一眼,看進了章小天心裏。所以見她路過才會忍不住伸腳去絆,希望借此她能在意自己,記住自己。


    見她敏捷的避開,抬著眉頭衝自己狡黠的笑。章小天心花怒放,迫不及待的送出醞釀的第一句話:以後走路得看著腳下哦。


    她叫蘇維,這個名字在相識的第一個晚上,便被章小天牢牢的記在心裏。在那個純真年代,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來講,沒有什麽事是比知道心儀姑娘的一切更為重要。哪怕是她今晚去什麽食堂,買了什麽飯菜,也是至關重要,也足夠讓他喜笑顏開。


    那年,對於正在長身體的章小天來講夜宵不吃絕對讓他難受至極,所以在食物有限的情況下,夜宵足以他拚勁吃奶的全力去奔跑。


    教學樓到食堂,五層樓,三個坡,四百米直線的距離。在爭奪夜宵的奔跑大軍前列,為數不多的女孩中,便有蘇維,這無意間的發現,讓章小天驚喜不已,他又可以名正言順的跟她說話了:蘇維,看不出來你真是女漢子。


    女孩楞了下,含羞的笑著卻豪氣的說到:你小小的還跑得挺快,你多大啊?章小天對吧?


    很多年後章小天想起蘇維有些害羞,試探的話,才恍然大悟,原來轉校時蘇維那緊緊不舍的凝視,也許隻是在好奇他究竟幾歲,才能和異常矮小的身體相配。


    隻不過那時候年少,所以即便會錯意,章小天也並不覺得自己錯意。


    從那次後,章小天就開始發瘋般的奔跑,他發現蘇維跟他一樣,瘦小的身體裏卻有著野獸般的力量。他喜歡和蘇維一前一後跑在路上,喜歡借機相視而笑,說上不相關的支言片語。隻有跑在最前麵。他和蘇維才能甩開人潮,和蘇維兩人單獨的相處在一起。這借意的感覺讓他欣喜若狂。


    少年時,幸福總是那麽簡單卻又真實。能跟喜歡的人說上話,能待在一個地方,能相視一笑便夠了。


    轉校的第一次月考,普通班的章小天考了全年紀第二,一鳴驚人。無論師生,那震驚的表情都說著他們嚇壞了。隨後便是揚眉吐氣的得意,咱們普通班也有人在特優班萬人之上了。


    章小天有種成為英雄的自豪感,在這個成績第一的學生年代,他讓所有任教老師揚眉吐氣,他從毫不起眼成了萬眾矚目。


    他是普通班唯一能跟特優班爭第一的人,是普通班唯一有希望考上省重點的人。


    這種在所有老師聚光燈似的關注下,在往後懊悔了章小天整個學生時代。可是那時他卻是別無選擇,因為那時他覺得完美得簡直猶如神助,朋友多了,關心多了,權利多了,而且方便多了。


    這個漂亮得晃眼的蘇維,成績可不如她人漂亮,偏科得厲害,尤其英語,學了一年多依舊一竅不通。所以他理所應當的做了負責又不盡責的課代表。他會在一次又一次的不過關下幫著罰抄。他會悄悄斜舉著試卷,讓視力超群的蘇維作弊。他會自然而然的幫著被留堂的蘇維打飯,因為她總會是最後一個。


    久而久之,兩人便熟絡異常;久而久之,兩人便流言四起。


    有蘇維的地方,你總能找到章小天,不管有意或是偶遇。


    能讓章小天隨叫隨到的,隻有一個蘇維。不管有意或是巧和。


    在那個喜歡便是罪惡的學生時代。這顯而易見的區別待遇危險得像顆要命的炸彈。


    即便別人提及對方時,小心髒躁動得不受控製,吐出嘴的隻有那句欲蓋彌彰的好朋友。


    慢慢的章小天開始保持著安全距離,我是特優生,手握免死金牌,可蘇維不一樣。


    我是男的,別人怎麽猜忌汙蔑無所謂,可蘇維不一樣。


    可蘇維滿心歡喜卻遇上他當頭一棒,那滿眼傷心,倔強的撐著時。章小天恨不得暴揍自己,是的,因為蘇維在他心裏真的不一樣。


    十分的熱情藏住四分,年少時,章小天覺得這萬無一失。


    直到這一年的家長會,成績明顯下滑的章小天讓班主任極度驚恐,那些曾經捕風捉影的流言蜚語,從他成績出來時似乎變得證據確鑿。看著滿心希翼的父母,恨鐵不成鋼的淚水。章小天如同萬蟲齧體,轉校為了什麽?自己幹了什麽?一鳴驚人接著是曇花一現?千百個念頭在章小天心中碾轉。而他最擔心的是,如果流言蜚語被證實,那蘇維會遭遇什麽?


    年少時,愛很簡單,她會讓你心跳不已。你害怕又渴望。


    年少時,愛一個人很簡單,讓她不陷於困難。不管她是否理解。


    後來章小天憶起,幾許唏噓。也許年少時,認為的大愛,便是一意孤行的認為對她好。


    從此章小天開始逃避,疏遠,討厭,憎恨蘇維,蘇維越是執迷不悟,奮不顧身。越是遍體鱗傷,體無完膚,漸漸望而卻步,漸漸心灰意冷。


    每每痛恨著傷害蘇維的自己,章小天就開始跟成績較勁,不死不休。


    還有456天,還有455天,還有444天,日漸減少的中考天數,成了章小天狠絕的動力,成了忍痛時的安慰。


    十分的熱情隱藏成仇敵。兩人形同陌路。


    章小天開始收集同學口裏的蘇維,他的蘇維成了他不經意的聽人說。


    班裏的好兄弟問章小天,現在還喜歡蘇維嗎?


    愛,但是現在還不行。章小天不經思索的回答。


    同宿舍的閨蜜問蘇維,現在還喜歡章小天嗎?


    蘇維笑而苦澀,他有喜歡過我嗎?是我一廂情願吧!


    有些人的人生就像交叉線,一個時機的相交,沒有握住,往後不管你多麽努力,多麽不願。都注定再無那顆唯一的交集點。


    在章小天曾經認為功成圓滿的中考,才知道沒有溝通,你認為的,永遠都隻是你認為的。


    自己固執的一意孤行是送走蘇維的遠舟。


    他記得他如坐針氈,刻不容緩的想見她,告訴她,他愛她。


    他緊張而又害怕的顫抖著,他什麽罰都願意認,隻要一切如初。


    夜幕裏,蘇維臉上那道不明的情緒,在他步步緊逼下含糊其辭的躲閃。


    翌日,蘇維不辭而別。後來,蘇維再也不曾出現。


    章小天覺得,也許正是因為蘇維的不告而別,才將他與日俱增的感情在爆發的臨界點禁錮,結成了心結,久久無法忘懷。


    他從來沒去找過蘇維,也不曾提起過她半句,但是所有關於蘇維的消息他都會安靜的聆聽,無一例外。


    好友痛心疾首的勸解:章小天我給你出路費,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去找找蘇維,你遊戲密碼是她,奮鬥的目標也是她,你連生病看我女朋友都是她,你這麽憋著,我怕你瘋了蘇維也不知道。


    “”你喜歡現在的我嗎?“章小天平靜異常的指著臉上因青春期而溝渠密布的臉“她又怎麽會喜歡。”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他怕蘇維再一次逃開,逃到他再也聽不到消息的地方。


    隻要能聽到蘇維的消息,章小天那時候便覺得,蘇維離他並不遙遠,還在觸手可及處。


    他打定主意,隻要青春期帶來的煩惱消失了,重新還給他一張幹淨帥氣的臉,他就去找蘇維,他想讓她見到最美好的自己。而令章小天預料不到的,便是這一等就等過了整個高中時代。


    當他為了蘇維的消息,頂著烈日瘋了般的奔走在往昔同學的家中時,才知道他和蘇維早已各奔東西。


    他在成都,她在武漢,相距近千裏,似遙不可及。


    現如今的章小天,挺拔而英俊,他等到了他想要的麵目,卻等不到想要相見的人。


    他感覺無形中似乎有雙手,將他們越拉越遠。越是想要相見,卻越不得見。


    閑散的大學時光,被物欲橫流的社會一點點滲透,他靈活遊走,卻越發孤單。


    好友憤憤然說:蘇維耽擱了你一輩子,讓你活的跟苦行僧似得。


    很多次章小天也想過另尋良人,可麵對形形色色的女人,牢牢占據在心裏的還是那雙凝視的美眸,那個小小的人兒。


    很多朋友不明白,既然深愛,為何不說?非把愛情過成自個的事似得。


    拿什麽愛?他章小天隻是個無錢無權的小青年。他想給蘇維最好的,可他連好的都沒有。


    2012年,章小天費盡心機的拿到了一串號碼。簽名欄裏卻是甜言蜜語。


    蘇維曾經說過,當初如果章小天告訴我,我會等,可是我知道的太晚了,晚到心灰意冷。


    晚一步,步步晚,不知不覺中章小天感覺被落下了,蘇維離他已遙不可及。


    2013年,蘇維看到一條添加消息:是我,章小天。


    “是我”章小天搜腸刮肚,也隻有這兩個字。


    “我知道,章小天。”看到蘇維發來自己的名字,九年後的章小天不知為何一陣悸動。


    “你分手了?”


    “你怎麽知道?”


    “我一直關注你,隻是你不知道,就像這九年我一直愛著你,你也不知道”章小天發完這句,這九年的包袱似乎突然卸下了,可他同樣也怕極了看到蘇維的回話,他怕這九年的希望也徹底消失了。


    電腦那頭久久沉默後回來的隻有四個字:又和好了。


    那刻的悲涼蔓延了全身經脈,章小天仿佛又回到了蘇維不辭而別的那個早晨,他找遍整個校園也見不到她的惶恐。


    “那麽,你們分手能不能告訴我,他之後能不能考慮我,我等你,一直。”章小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的這話,隻是他覺得比起蘇維會徹底消失在他生命裏,不管什麽他都可以承受,隻要蘇維她還在。此刻的章小天抓著這些年讓他活下來的救命稻草不肯撒手。


    “值得嗎?”


    “不值得,我想過很多次放下你,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放。”


    其實蘇維一直知道章小天惦記她,隻是她沒曾想過這份愛能讓章小天掛懷了九年,他們所有的學生年代。隻是有些人愛過了就已經過去了,沒有人能再次重新將過去的愛又重新愛上一次。


    好友都不解:九年!蘇維你這輩子還能遇到第二個默默愛著你九年的人嗎?怎麽就感動不了你?


    蘇維心裏很明白,這輩子再也沒有第二個願意愛她九年的章小天了。


    可就是因為太感動,所以才不能欺騙,因為我愛過他。


    窗內窗外,明亮的萬家燈火讓章小天感覺溫暖,餘姚溫柔的囑咐聲讓他倍感舒適。他掐滅了香煙,含笑的給自己煮上茶。


    有時候我們隻顧自己有沒有準備好,卻忽略了那個人還在不在。


    你的影子無所不在


    人的心事像一顆塵埃


    落在過去飄向未來


    掉進眼裏就流出淚來


    曾經滄海無限感慨


    有時孤獨比擁抱實在


    讓心春去讓夢秋來


    讓你離開


    舍不得忘


    一切都是為愛


    沒有遺憾還有我


    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心隨你動


    昨天花謝花開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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