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持長槍的戰士們喲


    為首的騎士將引領你們走向勝利。


    他是這樣的英勇


    任何敵人都不能成為他的一劍之敵


    城堡上的火炮,郊野的弓弩


    和他的勇士們比起來算得上什麽!”


    老樂手的歌唱愈發嘹亮,許是將近高潮。


    而繃緊的手臂忽地舒展開來,黑發年輕人不露聲色地鬆開了桌角,深呼吸一口氣借以平靜躁動不安的內心,這才能夠邁出步伐、機械快速地朝酒館邊緣某張桌位前去。


    該桌有張座椅上坐著一位少女。聽聞來聲的少女抬頭用極其詫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後,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雙手搭住下巴用目光迎接著對方的到來。


    “黑暗在光明的麵前絕無永恒


    神聖的光輝照耀一切


    十字架帶領我們前進


    十字架下銘刻著決意


    揮舞起手中的利劍讓邪惡無所遁形


    聖子榮光照耀天際!”


    骨節蒼老的食指離開了琴弦,老人用高亢激昂的聲音唱出最後一句,眉頭與眼睛眯成一條深深的皺紋,在樂曲銷息的短暫寂靜中,他深深喘了一口氣。


    “讚美我神,謹以此樂獻給奧羅蘭大陸保衛戰爭的英雄,光明聖子——蘭洛。”


    雷動的掌聲適逢老人壓低幹澀之話語落下的一瞬間爆發出來。傭兵與老兵與酒鬼與流浪漢不約而同地舉起酒杯,敲擊,不論各人身份性格如何,因為彼與此在震撼人心的歌曲麵前並無太大差異,都是懷有天性的人類。老樂手的唱辭令他們一時靠近了距離,就如同歌詞描述中的戰士那樣,他們也難以抑製心中某座火山的噴發。


    短短五分鍾歌頌戰爭的旋律,多有的是榮耀恢宏、以及萬夫兵指,卻被為曲作詞的詩人掩蓋掉幾分鮮血以及殘酷。然而血腥的戰爭機器,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通常十人中不能歸四。骸骨下埋葬著怨恨與後悔,那是永無止境的罪孽地獄。


    正因如此,隻有站在一定高度上,親自經曆過戰爭最極端之殘酷的人,才有可能認識到這一切的真相。這點我們以後再講,因為我們的主人公已經拉開座椅,雙手平放端坐於黑袍紫發少女的對麵。她的耳朵忽略了酒館彼端嘈雜混亂的歡呼聲。


    “你回來啦。”對於眼前黑發年輕人的歸來似乎並無太大意外、或者說意外之情早在剛才眼見他重新出現的時刻便被迅速湮滅下去,瑟蘭狄平靜無比地端起酒杯,搖晃。


    “嗯,我們又見麵了。”


    “恕我直言,你大概忘了什麽。”


    “沒錯,真不好意思呢。”目光平靜,海倫娜看著紫發少女杯中不斷蕩漾的液麵道,“說吧,酒錢多少——我會按原價支付的。”


    搖晃的酒杯稍許停頓,瑟蘭狄視線不動,又繼續有節奏地搖起酒杯來,臉不紅心不跳,“每杯四銅幣。”


    “記得我是喝了兩杯,八銅幣。”食指叩擊太陽穴,黑發年輕人苦惱道,“這樣吧,我身上目前沒有零錢,隻有一枚金幣、一枚銀幣和一枚銅幣。”


    事實上,一枚銀幣的價值可兌十五枚銅幣,和瓦蒂斯城內銀幣兌金幣的比例一樣。


    刷拉。紫發少女抽手放到桌麵上,張開掌心,瞥了眼手中六枚閃爍著古銅色澤的錢幣,“目前瓦蒂斯城內的銅銀比率為,一比十四。”


    “所以這正好可以充當一枚銀幣的找零。原來如此。”完全不知真相的海倫娜歎了一口氣。


    她有些疑惑瓦蒂斯城的銅幣為何升值得如此之快,記得上次來瓦蒂斯時比例明明是一比十七來著。但這樣的疑慮很快便打消了,因為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作為奧羅蘭大陸著名的商業城市,瓦蒂斯城內的貨幣價值有所浮動也是正常事。


    ……


    一分鍾後,看著黑發年輕人攥緊鬥篷匆匆再度離開的背影,依舊端坐於椅上的紫發少女神色沒有太大的浮動。她很坦然地喝完手頭上這杯三年陳的法蘭第紅,然後拍拍身上的黑色袍子站起身來,徑直朝戈林酒館的櫃台走去,手中攥著什麽。


    穿過密密麻麻的圍觀人群並不怎麽困難,她的身材矮小瘦弱,哪怕來到人群中央、從那名老樂手的身側走過也不會引起什麽注意。不過這裏有個細節,她在擦肩而過的瞬間,跟那位與眾人大聲談笑的老樂手對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緊接著,推開幾個大聲飲酒的半醉傭兵之後,她來到了櫃台跟前。剛剛還忙個不停、幫某位客人盛好啤酒的成熟女人已經彎腰俯身站定在櫃台之後,以得勝的笑容歡迎著紫發少女的前來。


    “怎麽樣,搞定了?”羅芙親切地笑著,雙手撐著桌台,豐滿的胸部以及腰肢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嗯。”紫發少女輕輕點頭,依然麵無表情。


    她冷靜地把手中一枚銀幣放到桌麵上,抬頭,用警惕的目光對視著正盈盈笑著的女人,“幫我兌出六枚銅幣來。”


    “咦?你知道的吧,一枚銀幣兌銅幣的價位是十五枚。”羅芙故作驚訝道。


    “是的。當先前我因為交了五枚酒錢導致身無分文的時候,你借給了我六枚銅幣,”紫色瞳孔中流轉著琢磨不透的光澤,少女不緊不慢道,“所以現在等於我還給你九枚,其中四枚作為你的分成。而這枚銀幣兌出的另外六枚銅幣便由我收下了,因為是我想出的主意。”


    …………


    這是一間裝修得相當不錯的商鋪,即使在外麵沃倫並不能看出什麽底細,但一進入便會發覺,內裏與外部簡直是天翻地覆的差別。


    比起外麵的樸素木樁、沒有上漆的紅黑磚瓦、甚至結滿灰塵蛛網的窗戶,小小的店鋪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大概前任主人走得匆忙,其中的大部分商品及擺設仍然陳列著,擺放處卻由於長時間未加清理而積了層厚厚的灰墊。


    這裏的商品品種尤其豐富,其中大多數是古董之類的奇妙玩意兒,又有木質工藝品。甚至在一小罐尚未密封的盒子裏紅發少年還發覺了黑糊糊的香料,聞起來像胡椒。


    “看起來怎麽樣?”順手將身後的門合上,引領沃倫打開鎖具進入店鋪的老人眯眼笑著,一邊將手中煤油燈拎得更高些以便於讓他的主顧看清些店鋪內的情況。


    戴著圓頂禮帽的駝背老紳士,他的名字是匹利尤斯·林·朗平,是瓦蓮的管家。前文有提到過,目前已經遙走他鄉的都市麗人、瓦蓮便是這棟出租商鋪的主人,名義上現在的她也變成了沃倫的房東。


    “設置得不錯,”直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從書架上捧下一本書,沃倫翻開它明顯老化的牛皮封麵,“這家店的上任主人是誰?”


    “一個名不見傳的老人,年齡估計比我還大,”幹咳幾聲,匹利尤斯用拐杖敲擊地麵緩緩靠近,目光仰視向天花板上垂吊著的一盞燃燒竭盡隻剩煙灰的油燈,“他說自己叫‘澤桑’。這名字聽上去像是希斑王國的人、又有些像普利爾帝國,或者說兩者都不是。”


    “關於他的情況您也不是很清楚啊。”


    “確實。他很少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事情極少極少,一般也就是幾個字眼。老人挺孤獨的,經常咳嗽,身體衰弱。他好像是從北方來的,有個女兒,可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年來沒有一個人來探望過他。”


    “這樣啊,情況我大致知道了。”合攏手頭描繪上古時代龍騎士的插畫精美的古書,沃倫呼出一口氣,掃視向四周。


    店鋪內安靜得出奇,乃至可以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大概不僅因為建築物隔音效果不錯,更是這裏的區位遠離了喧囂嘈雜的都市,推門而開便有清澈碧藍的河水作伴,洗滌盡絕大多數世俗的氣息。


    是個賞心悅目的地方,令人心生愉快祥和。


    “很好,我對此相當滿意。”


    心思隨著磚木牆外仿佛隱隱約約傳入耳中的船夫吆喝聲飄揚出去,沿著平緩的河水一直延伸至蔚藍無邊的海洋,紅發少年心馳神往,麵生喜悅,“不如現在就清算吧。為了跑這一趟,我可是把全部家當貨物都用馬車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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