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跟在汎塵身後,再次走進黑暗帝國的古堡。


    身披黑色鬥篷的男人們紛紛往後退去。


    “還我塵兒,惡魔還我塵兒……”汎夫人木訥地坐在一灘血跡裏喃喃自語,那是魂王的血液,魂王的屍體已被鬥篷男人們處理,唯獨汎夫人不聽勸解,遲遲不肯離開原地。


    汎塵見到瞬間變老的母親,沒有說話,隻是上前攙扶汎夫人起身。


    汎夫人見到汎塵,認真地打量著汎塵,問道,“塵兒?塵兒來了,我的塵兒來了。”


    汎塵回來了?那麽冥欞去了哪裏?眼前這個銀發少年若真是汎塵,那麽黑暗帝國後繼有人。審判者們雖然摸不著頭腦,分不清汎塵和冥欞,隻是退避三舍,保持警戒的距離,遠遠地觀望,在心裏期待這個少年可以帶領他們重振魂王未完成的大業。


    “塵兒,你的父親死了,黑暗帝國的魂王死了,”汎夫人摸著汎塵的臉龐,小聲說道,仿佛在說一個秘密,“塵兒就是這黑暗帝國的唯一繼承人,就是這裏的王,塵兒開心嗎?”


    “回家。”汎塵簡單地吐出兩個字,拉起老母親的手,往外走去。


    “這裏就是家,塵兒要帶我去哪裏?”汎夫人顯得十分困惑,她看見汎塵身後的夕瑤,神情突然變得嚴肅,嚴厲地嗬斥道,“是你這個小丫頭,你是惡魔的女兒,你怎麽又來了?塵兒,快殺死她!她是來奪你王位的人!”


    汎夫人說完,立刻甩開汎塵的手,撲向夕瑤,一把掐住夕瑤的脖子,死死地勒住,不停地咒罵:“去死,惡魔去死!去死!”


    “放開她。”汎塵上前拉開汎夫人,他特意回到黑暗帝國就是為了接汎夫人回閔德府,並非為了繼承這裏的一切。


    汎夫人的手雖然被汎塵解開,夕瑤仍然覺得脖子難受,卻不敢咳出聲,生怕激化他們母子僵硬的關係,也沒有啃聲,或許此刻的她,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就已經夠惹人嫌了,那些審判者們一直怒視著她。


    是啊,她的父親將這裏搞得一團糟,如果不是多年前魂王逆天而行,非要去殺了冥欞,魂王依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暗帝國的統治者。


    “塵兒為了她,不要母親了嗎?難道是她教唆你的?”


    “夠了,你若不想走,那就一輩子留在這裏,沒人會攔你。”汎塵拉起夕瑤轉身離開。


    “塵兒,你不能離開這裏!黑暗帝國需要你的統治!”


    汎塵停下腳步,看著地上還未清洗的血跡,冷哼一聲,讓他和那個勢力而自私的父親一樣嗎?活著守著這座巨大的石墓,死了同樣埋在石墓中,皮肉腐爛之後屍骨還要成為這裏的一部分。多麽可悲的人,為什麽有這麽多人要守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是什麽在深深地吸引著他們,讓他們的靈魂墮落成和屍體一樣發黑發臭,渾身透著黑暗的氣息。


    這裏的人是送死屍最後一程的人,管理死去的人,審判殺人的凶手。說白了他們沒有行使的自主權,他們隻是死亡的搬運工,和血跡的清潔工,他們並不偉大。


    “公平而正義的審判者,對凶手進行懲罰和審判,卻隻是針對大多數的普通人,對於那些強大的凶手,盡管殺人無數,隻要命數不盡,你們又能耐他如何?動不了對方一根手指,要你們這些隻會束手就擒的人有什麽用?”汎塵輕蔑地瞥了一眼躲在遠處的鬥篷男人們,明明是貪生怕死之亡命徒,非打著正義的旗號,做著膽怯畏縮之事。


    這些沒有用的審判者們,他們的存在還有多少意義?這個黑暗帝國早已落敗,何須垂死掙紮,盡早散了即可。魂王的死對於審判者們來說,黑暗帝國真的淪落成一片黑暗。汎塵卻覺得,黑暗帝國終於可以解脫。


    “所以才需要一個強大的人來統治,改變黑暗帝國的現狀,重新整頓和改製,準確地帶領審判者們進行自己的職責,這個世界需要這一批人,也需要這個帝國,它的存在並非毫無意義,否則早就消失了。”洛奇大膽地開口說道,從人群裏站出,直麵汎塵,既然他不是冥欞,而是魂王的兒子,就應該繼承這個帝國,同時他也是一個眾所周知的強者。


    箜老的拐杖再次打向洛奇,怪他多嘴,卻被洛奇的鎖屍繩一把卷起,砸到一邊,洛奇第一次反抗自己的師傅。洛奇受夠了這樣畏畏縮縮的身份,審判者是黑暗中代表正義的存在,為何要屢屢遭人白眼,受人蔑視?一味地等著敵人的手下留情,一味地退縮和委曲求全,他們不該如此卑微。


    夕瑤聞聲看向洛奇,那雙正義而直爽的丹鳳眼,眼裏藏不住的激動情緒,遠遠蓋過了他本身能承載的存在感,他是個見習審判者,從幾年前就是一個見習生,始終沒有轉正,即便現在轉正,他也絲毫不會感到喜悅,因為這個帝國即將消失,它早就是一盤散沙。現在的人們看不起審判者,一部分是因為魂王身體狀況,和冥欞大戰之後就一直養病,足不出戶,不參加任何外界的活動,也從不露麵,更重要的原因,黑暗帝國不如早前,就是因為它早已失去了它的凝聚力,同時失去了原本令人畏懼的力量。


    汎塵見洛奇有些眼熟,卻不記得有這麽一個人,對汎塵來說,身披黑色鬥篷的男人們全都長一個模樣,也全都隻有一個名字,叫審判者。汎塵卻是第一次聽到洛奇對自己說話,他的語氣似乎對汎塵很有意見,那些蠢蠢欲動的不滿不知在奮力宣泄些什麽,隻是一個勁地往外翻湧。汎塵問道:“你是誰?”


    箜老連忙上前,鞠著躬回道,“是小的管教不嚴的徒弟。”


    “洛奇。”洛奇直視汎塵藍色的眼眸回答道,他不怕自己衝撞了汎塵而被殺死,因為對方要取他性命也是唾手可及之事,但為了這個黑暗帝國,洛奇毫不畏懼。


    “你似乎很不怕死,”汎塵若有所思地走向洛奇,冰冷的目光令人膽寒,問道,“這是第幾次了,如此莽撞地闖進我的視線?”


    眾人不解汎塵話語中的意思,洛奇卻心知肚明。洛奇第一次見到汎塵,是汎塵接夕瑤去琉璃閣的路上;洛奇第二次見汎塵,是在琉璃閣血案之後,他跟著十大家族一同進入琉璃閣;洛奇第三次見汎塵,是在琉璃閣外,萬人討伐汎塵之時……


    這樣令人不敢質疑的氣場一步步靠近,讓洛奇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所有人都可以讀懂汎塵此刻的臉色,他仿佛在對洛奇說,我之所以縱容你活著出現在我眼前,不是為了見證你是死是活,而僅僅是因為懶得動手,如果你這樣的人,都要我親自手動,我會覺得很累,但如果你執意要尋死,也可以滿足你如此卑微的遺願。


    夕瑤不知何時,跑到汎塵身後,拉起他的手,死死地拽住,汎塵這才停下腳步。


    洛奇見汎塵眼眸裏自始至終都沒有怒意,隻是一味的冷漠和不可觸碰的漫不經心。死就死吧,大不了跟著黑暗帝國一起死去。洛奇頓了頓,握緊雙拳,繞過擋在身前的箜老,提著嗓子說道,“黑暗帝國雖然隻管死人的事,但是涉及麵及廣,所管轄的事也極其多,除了混沌界,同樣包括人類世界,這個帝國不能消失,審判者也不能消失,世界需要一個有條不紊並且嚴厲的製度,在各司其職的前提下,才能穩步向前,得到更好的發展……”


    洛奇越說越起勁,這些話他想了很久,卻一直沒人願意聆聽,曾經他連魂王的麵都見不到,對箜老訴說那也是百搭,箜老根本不理會他,隻是吩咐他做好自己分內事即可,無需多想其它之事。那麽汎塵,他並非一個愚不可及之人,他頭腦清楚,隻是永遠一副不愛搭理眾事的模樣,會不會因為他還沒找到人生的目的,沒有想做的事。


    洛奇說的頭頭是道,卻並沒有吸引汎塵,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黑暗帝國的消失。洛奇的話甚至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一絲注意,並不是這些人們木訥和麻痹,他們隻是不認同一個無名小卒來指手畫腳,即便他說的在理,也會直接忽略,多麽殘酷的現實。那懷才不遇的心情或許隻有千裏馬自己心裏清楚,然而最終成為一匹餓死的瘦馬。


    汎塵轉頭對夕瑤說道,“你也準備留在這裏?”


    “嗯?”夕瑤的視線從正在說話的洛奇身上收回,看著汎塵,回道,“嗯,沒有。”


    汎塵見汎夫人不願離去,也不再多問,顧自離去。看來是汎塵多慮了,他的母親早已不是自己小時候認識的那個人,這個獨立而精明的女人,她至始至終都不需要別人的保護,也不需要她兒子的保護。


    汎塵從洛奇身旁經過,那冰冷而陌生的冷漠,令洛奇心裏說不出地心寒,他極其不甘心地閉上了嘴,難道黑暗帝國注定會覆滅?


    “塵兒,你要去哪裏?為何不願留下?塵兒,你站住……”


    夕瑤知道汎塵的決定向來很難更改,她也習慣了這樣的他,雖然好奇卻不敢替汎夫人問這個問題,更不敢替汎夫人擅自留下汎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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