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不甘心,她重新走進食堂,撥開一層層人牆,走到汎塵跟前,說道,“我想單獨問你幾個問題。”


    “那我先走了。”洋娃娃女生乖巧地起身離開。女生們見校花都自覺離開,都不好意思再繼續留下,紛紛散去。


    “如果我和異性發生關係,你介意嗎?”夕瑤目不轉睛地望著汎塵。


    “介意。”汎塵沒有含糊,回答的很幹脆。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愛那個人,但就是發生了那樣的事,你介意嗎?”


    “介意。”


    “那如果換位思考呢?你認為我該不該介意?”


    “不一樣。”


    “這是什麽邏輯?為什麽又不一樣了?”夕瑤覺得,汎塵至少會像她父親那樣,至少會考慮到她的感受,可他卻偏偏毫不猶豫地說不一樣。


    “因為你做不到,無論你是否愛著那個人,你若跟那個人發生關係,你遲早會愛上他。”


    “汎塵,你憑什麽這麽定位我?”


    “你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我是哪樣的人?”


    “優柔寡斷,猶豫不決,”汎塵起身,雙手撐在餐桌上,湊近夕瑤,補充道,“你的心,很容易變,即便你是狼人,但你對感情也一樣不忠貞,因為你,有一半是人類的基因。”


    夕瑤頓時啞口無言,汎塵說的很理性,沒有任何破綻,他甚至比她自己更要了解她。


    也許他說的不完全對,但至少夕瑤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找不到任何強而有力的證據,而他卻有,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她,至少他的心裏,永遠隻有她一個人,他的愛是完整的,自始至終,都隻給她一個人。


    如此說來,夕瑤隻想到一個理由,問道,“所以,你是在故意懲戒我嗎?”


    “你的確應該得到懲戒,但我不會。”


    “應該?”


    “夕瑤,別以為我真的是個傻子,不要憑借我喜歡你,而肆意妄為。”汎塵挪開椅子,似乎不再願意繼續談下去,語氣也變得冰冷。


    “汎塵,你站住!你什麽意思?”


    “你房間裏藏著的那件衣服,是亞熾的吧?你敢說你們沒有身體上的接觸?你說要來人類世界,難道不是為了躲他嗎?到底是他糾纏你,還是你對他的縱容和默許?”


    汎塵冷冷一笑,卻是在嘲諷自己,又道,“你的假設不是在給自己套枷鎖嗎?你現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愛他,你和他發生關係以後,你會立刻自盡以表忠貞還是殺了他?我想你一定是猶猶豫豫,也一定是日久生情的人,或許不用等到我三年後死去,你就會迫不及待地愛上他。”


    “我承認,來到這裏,我有私心,主要是為了躲亞熾,但不是你說的這樣!”


    “你躲他,是因為你怕他,因為你怕你自己會愛上他。”


    “我沒有,我知道口說無憑,你不相信我,你也一樣可以賜我一道詛咒。”


    “夕瑤,你瘋了嗎?”汎塵走到夕瑤跟前,“你根本承受不了那樣的詛咒,我寧可我死後,你跟他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因為一時賭氣而塔上自己一條命。”


    “說白了,你就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在一起?!”


    “我無所謂,在不在一起,你都在這裏,”汎塵若無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問心無愧,又道,“不過,我可以放你自由,但你不可以後悔。”


    汎塵是可以當一輩子的啞巴,不對夕瑤說這些話,時間過得很快,對他來說,這輩子也就那麽幾年,如果她夕瑤可以過得心安理得,他願意自己默默承受。但她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麽他也不介意說出這樣的話。


    “好,”夕瑤最後一次近距離看了一眼這張臉龐,她轉過身,說道,“我不後悔。”


    她不是不後悔,她是不能後悔。


    在夕瑤轉身離開的時候,汎塵也毫不猶豫地離開,往食堂側門走去,他沒有一點舍不得,沒有一點想挽留,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汎塵不記得自己為何愛上這個女人,或許隻是一種習以為常,一種一旦發生就不會停止的慣性,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即便是她本人,也無法動搖他。


    “我口口聲聲說愛他,可我愛他什麽?和那些無知少女一樣迷戀那副漂亮的皮囊嗎?”夕瑤自問,卻無法自答。


    汎塵曾問過夕瑤,問她可不可以認真一點,是啊,不可否認,最認真的人是他汎塵。


    夕瑤自認為自己一樣深愛著他,可她從沒有為他做過什麽,沒有任何付出,那顆自認為至死不渝的心,仿佛也岌岌可危,她還能拿什麽去配他的愛?


    亞熾,夕瑤不愛他,但她也不恨他,就算他一次次戲弄她,就算她強大得如同汎塵,她知道她也不會因為亞熾戲弄她而殺死他。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被汎塵說中了,因為她的優柔寡斷和猶豫不決嗎?還是因為她容易變的心嗎?


    崔哲楠是夕瑤的致命點,那一段不堪的往事,給汎塵留下了陰影嗎?讓他認為人類是容易移情別戀的,容易變心的種族。


    人類,相比那個世界的人來說,壽命很短暫,但是人類的心卻很大,可以裝下一段又一段感情,更換一個又一個對象,以不合適的理由不斷地尋找新的人和新的感情。


    人類自認為那叫成長,對感情的認識度在不斷加強,變得逐漸成熟,是堂而皇之的理由。


    可是對汎塵這樣的人來說,那種行為叫不負責任,叫見異思遷,叫朝三暮四,叫不忠貞。


    當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出現在汎塵眼前,當一具具曼妙的胴體自願與他發生關係,當一個個信誓旦旦說很喜歡他的女生們,或許對他來說,如塵埃一般卑微,不是他居高臨下,是他甘拜下風,他做不到讓感情收放自如。


    所以,他隻允許自己對一人動情,對一人動心,而這個人,卻偏偏流淌著一半人類的血液。


    這校園裏任何一個女生,紅著臉跟汎塵告白,述說自己的心意,看著脆弱不堪的人類,卻比任何種族都要堅強。


    汎塵相信,當這些人在段夢幻般的追逐中幡然醒悟,她們依然會收獲新的愛情,開啟新的人生,因為她們一直在尋找,一直都在愛的路途上,不合適就繼續更換,繼續尋找,悲傷和難過隻是一時的。


    而對汎塵這類人來說,愛情無法更換,感情無法替換,當他受傷的時候,要麽選擇繼續隱忍,要麽選擇繼續包容,他沒有後退的路,他隻能一直往前,隻有到生命終結才算徹底結束。


    夕瑤回到宿舍,坐在陽台上,望著樓下的花園,雪白的百合花,纏在亭子上的紫羅蘭,血一樣的杜鵑花,涓涓的人造瀑布和漂亮的噴泉,透明清澈的水不斷往上噴湧,在陽光下閃著剔透的光澤。


    這所學校喜歡養白鴿,當它們拍打著翅膀卻又不願高飛的時候,夕瑤覺得自己和它們很像,它們偽裝成自己和天上的雄鷹一樣,因為它們都有一對翅膀。


    然而雄鷹是雄鷹,它們自力更生,它們一飛衝天,它們渴望衝擊,即便不知何時會墜入深淵而粉身碎骨。


    白鴿是白鴿,它們習慣被人們飼養,它們愛吃人們灑下的食物,它們早已不記得這是一種施舍,即便偶爾拍起激烈的翅膀,也隻是去另一個地方尋找飼料。


    夕瑤是白鴿,她不是雄鷹。


    被愛飼養著的人,原來就是夕瑤,她卻偏偏認為她自力更生,在飼養者跟前假裝成自食其力的人,一邊說著大話,一邊卻吃著飼養者灑下的食物,多麽可笑。


    “妙奕,你愛的那個人,是一個怎樣的人啊?”夕瑤轉過頭,問身旁的妙奕。


    “一個很普通的人,世界不會因為他的離去而崩壞,但我會因為他的消失而崩潰。”


    “你一直都找不到他,不能相守,是如何一個人熬過來的?”


    “我相信我會找到他,我相信我們一定會相守,我也相信他見到我會很開心,不是因為我為他做了什麽,而是因為,我就是我,我也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為愛的人做事,即便很辛苦,心裏依然會覺得幸福吧?”


    “是的,因為那是一種信仰,發自內心深處的。”


    “發自內心深處的信仰?”夕瑤摸著自己胸口,她竟然發現自己沒有信仰。


    “夕瑤,你怎麽了?和汎塵吵架了?”


    “我們分手了,就是,他過他的,我過我的,兩不相欠,不需要再為對方考慮,”夕瑤抬起兩隻手,伸出兩根手指,從一開始的靠近,逐漸向兩邊拉開,“他心裏的人,不是我,或許隻是他的承諾;而我心裏,隻有殘留的記憶。總之,不再有實際的關係。”


    “你還好嗎?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強自己,或許你低頭認錯,他就會原諒你。”


    “不一樣,就像他說的,不一樣了。”夕瑤從食堂回來,心裏很難過,卻前所未有的冷靜和理智,那句不後悔,並不是意氣用事,是她考慮之後的答案。


    “我知道,這種時候讓你陪我去找人,很不合適,但是你決定好了的話,我們就離開這裏吧。”


    “謝謝你,妙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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