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不蠢,她似乎明白淅的用意,他在幫她找家人,因為她自己就是吸血鬼。


    夕瑤並沒有從袋子裏找到自己認識的獠牙,但她依然很感謝淅為她做的事,這個看上去漫不經心又邪惡的家夥,竟然是個行動派暖男。


    “沒有嗎?”淅上前,從夕瑤手中接過袋子。在他看來,這些獠牙全都一個模樣,或許下一次,他不應該拔獠牙,而是應該把整顆人頭摘下。


    多日前,淅作弄夕瑤,卻差一點扯進了纓,他很憤怒。可奇怪的是,對淅來說,夕瑤明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殺死就算了,卻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竟然覺得過意不去。讓淅道歉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替她找家人,顯然是道歉的另一種表達方式,並且更加直接。


    夕瑤的臉色突然變了,無比震驚,她直勾勾地盯著淅的手,他的手上沒有遊走的圖紋,兩隻手都幹幹淨淨,除了幾滴血漬。


    “不可能,不可能,為什麽你沒有……”夕瑤難以置信,因為那日吻夕瑤的銀發少年,她瞥見他的虎口處有浮動的圖紋。


    這些天以來,淅都早出晚歸,替夕瑤找家人,沒有和她說過話,也沒有靠近過她。而夕瑤和淅接觸最多的時候,就是一開始的兩天,那時的她,一心想著逃跑和溜走,根本沒有注意太多,也沒有留意淅手背上有沒有圖紋。


    而這些天一直和夕瑤接觸的人是洂,她的確注意到了洂虎口處的圖紋,但她一直深信那日吻她的人是淅。


    那句對不起,聲音太輕,很難區分誰是誰。更何況當時夕瑤也才認識淅和洂兩天而已,她對這對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並不熟悉。


    淅順著夕瑤的視線看到自己的手背,她在指洂虎口處的圖紋,淅自嘲道,“嗬嗬,對,我沒有,天生的。”


    淅一直認為自己不如哥哥,他的力量也不及洂,但他沒有發現,洂可以控製睡夢中的人,是一個短暫的過程,而他可以讓人永遠的沉睡,就是死亡。


    “難怪……”夕瑤喃喃地說,失魂落魄離開,她覺得自己愚蠢,她竟然都沒有發現。這段時間以來,難怪淅對她不冷不熱,十分平淡,有沒有她的存在,他都無所謂。


    洂聽到動靜,抬眸見到站在門口的夕瑤,她眼滿的迷茫和疑惑。


    “怎麽了?”洂放下正在修理的斷琴。洂和淅不同,淅隻在意自己的靈劍,愛不釋手,而洂,除了姬孿靈劍,他對什麽都感興趣。


    夕瑤猶豫了片刻,跨進了門檻,坐在洂對麵,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根琴弦,卻因為心不在焉而割破了手,她呆呆地看著手上的傷口破開,流出一絲血液,隨即又快速愈合。


    “你不覺得我很奇怪嗎?”


    “你是指你是吸血鬼的事嗎?”


    “我沒有和你說過。”夕瑤抬起頭,望著洂。


    “可是我知道,”洂笑著說道,他看著自己虎口處的圖紋,又道,“在我這裏,無論是誰,都沒有秘密。”


    “秘密?”


    “比如你的秘密。我知道,雖然你的傷口會自己愈合,但你還是會感覺到疼,”洂說著繼續修理他手中的斷琴,聲音柔和,像深海底部的涓涓泉水,溫暖了聽他說話之人的心,又道,“我還知道,你一直以為那晚的人,是淅。”


    夕瑤震驚,不知所措地埋下頭,卻找不到地縫可以鑽。


    “你在彷徨什麽?”洂笑著問道。


    “我……我不懂,像你這樣性格溫柔,外表完美的人,怎麽可能會……會……”


    “會喜歡你?”洂替夕瑤補充道,她低垂的頭,依然無法掩住因緊張疑惑而緋紅的雙頰,洂重新接上一根新的琴弦,說道,“因為你身上有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氣息,你自己不知道嗎?”


    夕瑤抬起手臂,湊近鼻尖,卻聞不到任何氣息。第一天的時候,淅也說過她身上有味道,還讓她在湖裏泡了大半天。


    “不問我,那天為什麽跟你道歉嗎?”洂見夕瑤搖頭,繼續說道,“因為我那樣做,可能會給你今後帶來不便,會讓你感到困惑,很抱歉,是我自私了,沒有顧慮到太多。”


    洂比淅更成熟和穩重,但他也隻是比淅早出生了一分鍾,才十七歲的他,無法顧全大局,深謀遠慮,預料到未來的事,他隻是會盡量避免一些意外的發生,盡量降低有可能會出現的傷害。


    不用等到今後,夕瑤此刻就已經迷茫和困惑了。


    “走吧,帶你去個地方。”洂說著便站起身,示意夕瑤跟上,往東邊長廊走去。


    “……你不是說,這裏不可以來嗎?”


    “現在可以了。”洂說著推開了一扇房門。房子裏放著一排排櫃子,櫃子裏放著一個個空瓶子。夕瑤走到櫃子前,看了看瓶子,又轉過看了看洂,不明白。


    洂走到夕瑤身後,沒有貼住她的身體,但是可以感覺到距離很近。洂握著夕瑤的手腕,抬起她的手,示意她打開跟前的一個空瓶子。


    她擰開塞子,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直到洂虎口處的圖紋開始活躍,她才看見一幅動態的畫麵,是一對夫妻,做著普通的事,卻讓看者感受到他們的幸福感。


    “喜歡他們的故事嗎?”洂笑著問道。


    “嗯。”夕瑤點了點頭,雖然很平凡,卻很溫馨。


    “有很多。”洂重新打開另一個瓶子,是一個小女孩,她和父母的故事,他們臉上的笑容被親情溫暖而格外燦爛。


    “一個瓶子,就是一個故事嗎?”


    “是的,是一個人的故事。”


    瓶子很多,一個瓶子裝著一個人的記憶,一個故事,是洂從人們睡夢中收集的美好。而夕瑤不知道,這些人都已經死了,全都死在淅的手裏。為了證明他們活過,來過這個世界,淅收集了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夕瑤看著小女孩天真爛漫的笑容,她不自覺地跟著開心,被小女孩的笑容感染。洂低下頭,看著夕瑤臉上同樣純真的笑容,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想要留住她的真實故事,而不是她死後夢境裏的記憶。


    洂一開始對夕瑤說,之所以同意留下她,是希望淅能通過她而成長,讓淅知道,除了殺戮和血腥,還有其它的東西。淅感受不到別人的幸福,或許他可以親自感受到。


    然而就在第二個夜晚,淅的惡作劇引來了纓的注意,纓的差一點被卷入,導致夕瑤的存在感瞬間降為零。那一夜,洂從淅的夢境中看見他的秘密,他想殺了夕瑤,僅僅因為一個惡作劇。


    “那個瓶子裏裝著什麽?”夕瑤指著最上麵的瓶子問道。


    洂看著夕瑤指的方向,藍眸裏溢出無盡的柔情,他似乎很喜歡那個瓶子,裏麵裝著的是他見過最幹淨,最簡單,沒有雜質的美好,他笑著說道,“那個瓶子,還沒裝滿,等裝滿了,再給你看。”


    “哦……”夕瑤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瓶子,裏麵裝著她的夢。她低頭瞥見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一直握著,是溫暖的觸感。一開始的疑惑逐漸消散,困惑仍在,有些不真實,她從沒想過這樣一個人會離她這麽近。


    門突然被撞開,淅堵在門口,冷眼看著屋子裏的洂和夕瑤,如果不是夕瑤身上的氣味,淅一定會迷路,找不到這裏。


    夕瑤看見淅,下意識地掙脫洂的手,不知為何,竟然有一種心虛感。對啊,在不久前,她一直以為那晚吻她的人是淅,她的幻想裏也一直是這個霸道無理的淅。


    淅走上前,一把拉住夕瑤的手臂,蠻橫地扯過,對洂宣布道,“她是我的所有物。”


    “她是人,不是物品。”


    夕瑤咬唇不語,不知所措。


    淅收攏手指,箍得夕瑤的手臂有些疼,他忽略了洂的話,重複了一遍,“她是我的。”


    洂看得出來,淅很在意夕瑤,問道,“你的什麽?”


    夕瑤抬起頭,看著淅的唇,不知在期待些什麽,她隻是很好奇他會說什麽,除了物品,他是如何定義她的。


    淅猶豫了很久,回道,“不知道。”他的確有很努力地想,可是他想不到,即便他知道洂在逼問他,他必須說出一個滿意的回答,才能頂回去。


    這三個字,使夕瑤莫名的期待瞬間碎裂一地,她低下頭,果然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她在自己的幻想裏度過。


    “你弄疼她了,”洂說著走上前,掰開淅的手,“她對你來說,什麽都不是,你又反對什麽?”


    淅被逼得無話可說。從小到大,洂都會讓著他,不需要理由,一直都是如此,而這一次,洂卻問他要理由,至少說一個,洂應該也會讓他吧,可是他卻說不出來。


    洂帶著夕瑤離開,淅杵在原地,他握緊拳頭,第一次有這樣的無力感。


    “對不起,又一次讓你感到困惑了。”洂很愧疚地對夕瑤說道。夕瑤的心裏翻湧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混亂不堪,但還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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