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帝國裏的汎塵,即便已感應到了夕瑤的死亡信息,他依然無動於衷,坐在原地,連頭都不願意抬一下。


    看似平靜的臉龐,隻有他自己知道,內心的糾結也會讓他產生死亡的錯覺,藍眸泛起難以言喻的感觸,他愛過的那個女人,終於要死了,她在跟這個世界告別。


    可他聽不見,她是在跟他告別,事實,她是在跟他告白。


    他看不見,那墓碑沒有鐫刻完的字跡,過於簡單的三個字,卻傾盡了她所有的愛戀。


    再生動的情話,也不過如此,歸根結底,是簡單地述說,關鍵在於對的人,有沒有認真聽見。


    她並不是無欲無求,也不是貪得無厭,她隻是想要他的姓氏。


    染著她血液的獨白,再深情的碑,也將隨著歲月的痕跡風化幹淨,成為隕落的塵埃,飄忽不定,最終沒入漆黑的大地,填滿土壤的空隙。


    汎塵看慣了死亡,也習慣了結束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哪怕是她夕瑤,也終將有這麽一天。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每天都有很多骸骨化為灰燼,每天都有很多生命消失,從此以後,不留任何足跡。


    “是她自己不要的,怨不得別人。”汎塵平靜地說道,手指卻緊緊地收攏,她死了,他也不會原諒她。


    死神的祝福和眷顧,可以避免不幸,也可以不死。她自己不要,那是她自己的事;他愚蠢地給了,也是他自己的事。


    儀漣很好,這個銀發少年和離開的女孩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她不敢唐突地詢問,哪怕他不是死神,她也不敢開口問,她似乎很怕打擾到他,而他身也仿佛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汎塵沒有驅趕儀漣,甚至沒有和她說一個字,也沒有看她一眼,或許他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而她也不曾挪移半步,不知為何,她竟然願意這樣陪著他,哪怕他根本不需要她的陪伴。


    古堡的遠處,秦泠兒並不知道夕瑤已經吞下了她原本想毒死遽爾的藥,她曾經信誓旦旦地告訴夕瑤,遽爾吃下這藥會死得多淒慘,多痛苦,會讓她多麽解氣。


    混沌界的冥欞,更加不知道他的女兒之前沒有死,不過今夜,顯然他已錯過。冥欞曾好過,千年前的那個女孩也叫夕瑤,但他沒有過多去想這個問題,畢竟那時,夕瑤的模樣在所有人眼裏,都是素洱的樣子。


    冥欞遇到夕瑤的母親,不知是因為長得像那張畫裏的人還是別的原因,也不知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但是他確確實實地愛了那個人類女人。


    關於冥欞後來得知自己有個女兒,她的名字也叫夕瑤,他也隻是覺得是個碰巧而已,因為他錯過了給女兒取名字的機會,故而雖然重名,他也沒有太大的意見。


    翌日,亞熾如約而至,來到閔德府的名苑,他出現在夕瑤的房間裏,真是熟門熟路,他已不是第一次來訪並且帶走她。可是這一次,她人已不在,唯獨梳妝台的血跡,牆的血跡,以及一路的血跡。


    這是夕瑤的血,血跡也早已凝結,是亞熾不安的唯一原因,這說明某件不幸的事,在很早的時候已經發生了,並且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亞熾沿著血跡一路走去,是的,他是走的,一步接著一步,生怕錯過什麽,顯然他早已錯過了最重要的時刻。


    一路的血跡,最終領著亞熾來到一間偏遠的屋子,房門敞開著,沒有任何遮掩,屋子裏很空曠,那具紅鬆木製作的棺材赫然呈現在亞熾的眼眸之,那棺材裏蜷縮的身軀如此刺眼。


    她一身華麗精美的嫁衣,盛裝打扮,果然是一個待嫁新娘的模樣,可是她卻如此對待今日迎娶她的亞熾,真是過分!


    亞熾走前,難以置信地注視著棺材裏的女孩,她安詳地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一般,隻是一動不動。


    觸目驚心的血跡,也無法述盡她昨夜經曆的一切,血跡配著她的嫁衣,如此詭譎而妖冶,令人無法挪開視線。


    血液凝結,使那張小臉緊緊貼著棺材板。多麽狼藉,一側臉龐和脖子全是血跡,手也是,幾縷長發被血液粘合,好狼狽,她真是一點都不顧慮自己的形象,她難道不知道她這個樣子會嚇壞今日的新郎嗎?


    亞熾覺得空氣有些凝重,使他呼吸有些困難,“小家夥,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的血液嗎?你這樣糟蹋了?”


    亞熾轉過頭,順著血跡看去,看到了西南角的墓碑,那把剪刀被黏在了地,因為她的血液,他看著那醜陋的字跡,無法形容他此刻崩潰的心情,她到死都如此固執,她是誠心在懲罰他嗎?還是在挑釁他?


    “這是你還我的?死都要澄清你隻愛他,是嗎?”亞熾無心寒,他若知道她昨夜說那話是這個意思,無論如何都會擄走她,哪還會等到今日?


    “有意思嗎?他汎塵稀罕嗎?!”那雙紫金色的眼眸充滿了憤怒和疑惑,嘴角那雪白而滲人的吸血鬼獠牙,無法宣泄內心的怒火。同一時間,整座名苑的地麵和牆壁都出現無數道裂紋,於頃刻間崩塌,尤其是那塊墓碑,炸裂成粉末。


    名苑的崩塌驚動了閔德府的其餘人,靈珊起身下了床,快步走出房間。


    “大總管……”守衛看向靈珊,等她的命令。


    “別去,少爺不在。”靈珊平靜地說道。靈珊覺得,出事的又是名苑,估計又和住在名苑的夕瑤有關,甚至和吸血鬼有關,這種時候,不應該插手,搞不好隻是去白白送命。


    “給我一具屍體,嗬嗬,當我亞熾是什麽,要飯的嗎?這麽容易打發?”亞熾的質問,得不到夕瑤的回答,她果真還是那麽自私,那麽壞。


    “他的姓氏,你這麽想要?我亞熾的姓氏讓你受委屈了?!”


    其餘吸血鬼都出現在名苑的廢墟之,等著他們的王下命令,是否吸幹這閔德府的所有人。


    “嗬嗬,小家夥,你厲害,你贏了。”亞熾何嚐不知道夕瑤這麽做的目的,她還他一具屍體,卻不肯給他一點希望和機會,直白地告訴他,她隻愛汎塵,如果是常人,一定會拂袖憤怒離去,丟棄她的屍體。


    她這麽任性地做了這樣的事,他亞熾能不能承受,能不能接受,她管不了那麽多了,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可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哪怕是屍體,你也休想跟他汎塵姓!”亞熾說著俯下身,抱起棺材裏的嬌小倔強的身軀,於廢墟之轉身消失。


    回到西嵐殿,亞熾低下頭,瞥了一眼他懷裏的身軀,那慘白的小臉,沾著凝結的血漬,真是氣得亞熾無話可說。


    “八哥!你見到冉兒了嗎?冉兒不見了,從昨夜開始,她不知所蹤了……”亞濏橫衝直撞地出現在亞熾跟前,昨夜他和冉兒正在吵嘴,她卻突然消失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亞濏看到亞熾懷裏的夕瑤,這個情景他見過,多年前,她也穿著紅色嫁衣,不過是在汎塵懷裏。


    “八哥,她怎麽了?”亞濏的視線從夕瑤身挪開,移到亞熾木訥的臉龐。


    亞熾沒有說話,此刻也沒有心情理會冉兒消失去了哪裏,如果他知道冉兒也死了,估計他真的會發瘋。


    “八哥?你去哪裏?”亞濏看著亞熾一語不發地走去。


    亞熾走去的方向是西嵐殿的陵園,他是準備將夕瑤埋在純種吸血鬼的陵園裏,她可是混種吸血鬼,難道要成為唯一一具非純種吸血鬼而偏偏埋於西嵐殿陵園的混種吸血鬼嗎?更何況,她夕瑤還是半狼人,狼人和吸血鬼是死敵!他亞熾不怕祖先被他氣死嗎?!


    “亞熾,夠了!”亞彥妠擋住亞熾的去路,她知道他要去哪裏,這長廊是通往西嵐殿陵園的唯一之路。


    “讓開。”亞熾沒有過激的情緒,隻是平靜而非做不可的語氣。


    “我不反對你娶她,但是你別想把她的屍體埋進西嵐殿的陵園。”


    “我說,讓開!”亞熾的臉早已沒了笑容,無關是否輕浮或漫不經心,他甚至都沒有多餘的表情。


    “沒有這樣的先例!”


    “那破例,我高興,你看不順眼,不要看。”


    “亞熾,你做的蠢事,已經夠多了!”


    “蠢事?是的,我做了蠢事,我不該逼死她,嗬嗬,我不該讓她一個人回那該死的閔德府。”亞熾哪裏知道,昨夜一別,竟然是永別,他被夕瑤騙了,說好今日去迎娶她,結果還是被她溜了,被她鑽了空子。


    亞濏走到亞熾身旁,看著他懷裏的女孩,說道,“八哥不應該把她搬進西嵐殿的陵園,你們不是沒有成親嗎?她以什麽身份搬進去?”


    這個道理,連年幼的亞濏都明白,難道他亞熾不懂嗎?


    “我當初不該心軟,放她走,不該給她時間,是我愚蠢,”亞熾很後悔,那樣夕瑤不單單是他亞熾的妻子,或許她也沒有機會死,他邁開腿,笑著說道,“當我亞熾娶了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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