汎塵低下頭,視線從那件嫁衣上移開,落在夕瑤沒有穿鞋就跑出來的腳上,看來她急著要離開呢!


    她急著離開他,急著去找亞熾,死都要爬出去,她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給亞熾。汎塵想到這裏,突然笑了。


    如此,就不再矛盾了。


    汎塵原本一直想不通,夕瑤一次次跑向亞熾,投進亞熾的懷裏,一次次向著亞熾,卻口口聲聲說隻愛他汎塵一個。現在,她承認了,她的言行和舉止終於高度統一了。


    這算好事嗎?為何解開這個疑惑的汎塵,更加不悅和憤怒呢?


    “嗬嗬。”汎塵笑而不語。


    汎塵有點不習慣,也有點不適應,一直繞著他為中心的夕瑤,竟然更改了軌跡,並且坦率地承認自己已轉移到了新的軌道。


    曾經的夕瑤,也說過這樣類似的話,麵對鍾情於美味腸子的噬戾母,當時的汎塵也被夕瑤氣得要死。但至少她沒有做出讓汎塵徹底絕望的事,也沒有鐵證直接證明她移情別戀的事。


    如今,她卻把汎塵給她的祝福轉贈給了亞熾,她明知道那祝福的力量驚人,是主人給予了很大的期望和心意,她卻為了守護另一個男人而背後捅了汎塵一刀。這種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原諒,也足以使汎塵相信她做出種事情的原因,是有多在意亞熾。


    夕瑤仰起頭,望著汎塵低垂的臉龐,令無數人膽寒的藍眸,冷到可以冰封萬物的生命線,此刻卻露出令人心碎的眸光。


    是啊,他心寒,心裏疼得很難受。他視她為唯一守護之人,他可以漠視任何人和任何事,唯獨她夕瑤的事,再無聊他都會去做。


    夕瑤何嚐沒有看出他此刻的痛苦,她在心裏說道:魔鬼,放手,你才會無拘無束,你才會真的快樂,你不該被任何人約束,因為你會不開心。


    汎塵抬起手,手指落在夕瑤的脖子上,他始終沒有抬起頭。


    猶豫了,冷血無情的死神猶豫了,殘忍暴虐的魔鬼猶豫了,夕瑤卻笑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愛他,或許她隻是單純地認為,他值得被她深愛著。


    “魔鬼,果然很壞呢,不想要的東西,要親手毀掉,才會甘心呢。”夕瑤笑著說道,她沒有拒絕那掐著她喉嚨的手指。


    汎塵沒有回話,隻有不斷用力的手指回應夕瑤。


    那群狼不會再出現了,它們的使命早已被汎塵收回;亞熾和冥欞都不知道夕瑤還活著;她也沒了死神的祝福,無法避免不幸和死亡。


    隨著汎塵指尖不斷加強的力道,夕瑤手指掙開,緊緊地貼在身後的牆上,承受他帶給她的窒息,欣然接受死亡的臨幸。


    她死了,他才能不被約束,她帶給他的不快樂,才會徹底結束。


    他曾說,愛情是多餘的情緒,是累贅,是垃圾,是拖他後腿的廢物。


    從此以後,他會徹底擺脫這種不必要的煩人桎梏,他不會再困惑,不會再猶豫和彷徨,他依然是那個自私而快樂的可怕死神,享受畸形的愛好,沐浴在死亡的氣息之中,露出邪惡而沒心沒肺的笑容。


    遠處的秦泠兒和吉寶見到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汎塵在親手殺死夕瑤。


    夕瑤的手扣在身旁兩旁的牆上,隨著她脖頸處不斷加強的力道,她的手指也用力地摳在磚牆的縫隙中,卻無法緩解窒息的痛苦感。


    汎塵抬起眼眸,落在夕瑤痛苦的小臉上,她為什麽不反抗?他很難過。她一次次尋死,是他汎塵帶給她太多苦難,所以她想用死亡的方式逃跑嗎?


    那置人於死地的力道戛然而止,夕瑤的身體順著光滑的牆壁一路滑下,無力地落在了地上。透過單衣,磚牆的寒意鑽進她的身體。


    既然她這麽想死,他就偏不允許她死,他不允許她畏罪潛逃,哪怕是去地獄,他也要把她拽回來!


    “你和他,都別想好過!”汎塵丟下一句狠話,拂袖而去。


    活著,汎塵讓夕瑤和亞熾都活著,但是誰都別想好過。可是折磨夕瑤和亞熾,他汎塵就真的可以開心和暢快嗎?


    夕瑤看著汎塵離開,那藍色的眼眸裏自始至終都是矛盾,掙紮,疑惑,憤怒和痛苦。夕瑤哭出了聲,她該怎麽辦?她該怎麽做才能讓那個魔鬼好過,她該如何做才能贖罪?


    “泠兒,我先走了,你照顧好夕瑤吧。”吉寶對身旁的秦泠兒說道,隨後跑上前,跟在汎塵身後走去。


    秦泠兒跑到夕瑤身邊,蹲下身,勸道,“夕瑤,別哭了……”


    西嵐殿裏,亞熾有些消極,他守在冉兒的身邊,半躺在長椅上,冉兒身上的毒素比夕瑤嚴重很多,因為夕瑤,她不得不接受這被強製牽連的飛來橫禍。


    亞熾不知道夕瑤還活著,他的不甘心,似乎並非夕瑤的屍體被汎塵奪走,而是因為夕瑤的言而無信和殘忍。她說會還他的債,讓他去娶她,她卻把自己變成了一具屍體,絲毫不考慮他亞熾的心情。


    夕瑤死了,他亞熾哪裏還需要什麽“死神的祝福”,他根本就不稀罕,他是始祖吸血鬼,他的身份一樣高貴,即便死了,也是華麗地死去,亞熾覺得沒有什麽可惜的。


    冉兒睜開眼,看見坐在長椅上發呆的亞熾,她伸出手,搭在棺材邊緣,撐起身,她身上的毒素還未清幹淨,所以爬出棺材的時候有點吃力。


    亞熾聽到動靜轉過頭,棺材已經空了,冉兒已出現在長椅旁,她的手臂撐在亞熾腿上,她抬起腳,放在長椅,爬到亞熾身上,趴下身,安靜地躺下。


    亞熾低下頭,看著自己腿上的冉兒,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有前幾天那麽燙,說明她體內的毒素已經在慢慢褪去。


    “哥哥。”冉兒閉上眼睛,喚道,聲音有些虛弱,她並不舒服。


    “嗯?”


    “哥哥,冉兒死了的話,哥哥會傷心嗎?”冉兒問道,她動了動,找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卻沒有睜開眼睛。


    “冉兒不會死。”亞熾的手摸著冉兒的頭,動作溫柔,滿是寵溺。亞熾也隻有對冉兒沒有輕浮和隨意的笑容,他再多麽的玩世不恭,也依然是個溫柔並且負責任的哥哥。


    “冉兒會死,不像以前那樣在棺材裏沉睡,在土壤裏埋葬,是真的死,哥哥會傷心嗎?”冉兒固執地問道,非要亞熾回答。


    “當然會。”亞熾之所以不願意跟汎塵真正地扛上,就是怕汎塵動他的家人。那個死神,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夕瑤的死,讓亞熾深受打擊,變得消沉,冉兒若死了,亞熾最後一點心思都沒有了。他沒有為亞必泗町家族做過任何貢獻,連冉兒都守不住,他這個哥哥都不好意思躺進那口棺材了。


    亞熾、夕瑤和汎塵的事,如果僅僅是他們三個人的事,亞熾就會放手一搏,可是他亞熾不是一個人。第一個在意的人就是冉兒,亞熾不想冉兒出事。


    關於冉兒中毒的事,亞熾很愧疚,他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這件事就這麽唐突地發生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難受。


    “冉兒和夕瑤同時死,哥哥會因為誰更傷心呢?”


    “嗯?”亞熾看著冉兒。


    無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冉兒和夕瑤被定下了契約,如果沒有保護好她,讓她死了,冉兒也會受到一樣的詛咒,冉兒也會死。”


    “有這種事嗎?”亞熾竟然毫不知情。


    “幾年前,汎塵喚醒了始祖吸血鬼,每個人都跟他立下了契約,但契約真正的對象是夕瑤,他想要我們保護她。她若死了,我們都會被牽連致死。”冉兒睜開眼睛,側過臉,看著亞熾。


    關於另兩名始祖吸血鬼的死,雖然都和亞熾有關,但是沒人責怪他,包括冉兒也一樣。純種吸血鬼的事總是很複雜,一言難盡,換做常人,很難理解,但是他們有自己堅守的某種信念,根深蒂固,無法動搖。


    比如下一代往往要比當代更重要,當代的吸血鬼都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下一代的生命,延續家族的血脈和力量,似乎高於一切。


    所以另兩名始祖吸血鬼並不會責怪亞熾,而亞熾也不會對此事耿耿於懷,他在意的是冉兒,或許也是延續父母的責任感。


    不過亞祈是個例外,無論他對下一代的看法還是他自身,失去純種吸血鬼力量的人,也隻有他一個了。


    亞熾知道契約之事,即便被保護的對象是夕瑤,亞熾依然不願意,他不想自己的妹妹成為別人利用的工具,問道,“這契約解不開嗎?”


    “解不開。”冉兒重新轉過臉,貼在亞熾的腿上,像在跟她的哥哥告狀,述說她受到的委屈,是的,她很委屈,但她沒有哭。


    可是亞熾不信,難道他汎塵自己設下的契約,他也解不開嗎?總有辦法解得開。


    冉兒消失的那一夜就是夕瑤回閔德府那一夜,也是亞熾娶她的前一夜。這麽看來,冉兒中毒顯然就是因為夕瑤的事。亞熾算是明白過來,說道,“再有這樣的事,告訴哥哥就好,不要自己去,聽見了嗎?”


    “嗯,知道了。”冉兒乖巧地應道。她做這事,其實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所有被立下契約的人,保護夕瑤的動力都是自保。汎塵果然做的很徹底,沒有破綻。


    始祖吸血鬼的身體本就具有劇毒,冉兒之所以願意轉移夕瑤身上絕大部分的毒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她會很難受,但至少她不會死,加上夕瑤不死,她也不用被牽連致死。


    亞熾溫柔地捋著冉兒的頭發,待她安詳入睡。


    這麽說來,她夕瑤也沒有死。那麽,她在汎塵身邊,是否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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