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浩言是在一陣仿佛要將他大腦揉碎了捏成餡兒般的刺痛中驚醒過來的。


    頭還是仿佛炸裂了一般的疼,伸手在太陽穴上用力擠按了好久,也分不清是“以毒攻毒”的強行鎮壓見效了,還是那股疼的勁兒已經讓神經麻痹了。總之在他感覺中好像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一般,這痛意才漸漸減緩了下去。


    腦子在恢複意識的瞬間還是懵懵的,溫浩言瞪著他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口中不停喘著粗氣,也不顧已經被冷汗濕透的衣服,就這樣平癱著身子,好半天才漸漸回過了神兒來——


    媽的當時是哪個賤人把他推下來的?真的不擔心他一個不小心嗆了一口輪回水溺斃當場嗎?


    不過這種問題等二十年之後回去地府再好好解決。


    現在有一個大問題,好像和想象中的有點兒不太一樣。


    他慢慢的將有些脫力的胳膊抬起,五指岔開舉在眼前。


    皮膚很白,手指細長,關節也不算是太過突出。唯獨有點兒問題的,就是食指指尖上還帶著一絲明顯沒來得及凝固的血紅。


    不過那小傷都不是事兒,總而言之這是一隻很漂亮的手就是了。


    但是這才是問題所在。


    溫浩言沉默的將胳膊砸回到床上。


    就算是沒來過人界,他至少也知道輪回這種事兒是要重新從娘胎裏蹦出來一次的。現在這副身體怎麽看也不像是嬰兒。


    難道真的是因為輪回池不是自己跳的,所以出現什麽bug了?


    不對當時自己在昏迷之前,好像聽到……


    沒給他想完的機會,那個他剛從腦海裏翻出來的聲音就再次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大人您終於醒了,這都兩天了,您要是再沒反應,我都打算去聯係閻羅……”、


    “你等一下。”溫浩言扭頭看向腦袋邊兒的床上。


    果然,那個長的四不像的白色小怪物正團著身子看著他。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哪怕這玩意兒五官都被毛兒蓋的看不出個所以然,溫浩言還是覺得自己好像從它目光中看出來點兒名為委屈的神色。


    媽的它還好意思委屈?要不是因為它咬自己一口,自己怎麽可能一時不察被推入輪回池嗆水?


    不過他這麽大個人了,要是跟個小怪物置氣,那也沒什麽意思。


    溫浩言沉了沉氣,開口繼續問道:“我不是應該進入輪回了嗎?你說我隻昏過去兩天,我不可能兩天就從個嬰兒竄這麽大個兒吧?”


    “當然不是!”那小怪物立刻搖頭:“您不知道嗎,我是專門給冤魂消除執念的神獸,閻羅大人說您要來做這份工作讓我當您搭檔,所以現在這是……”


    “你等會兒!”溫浩言眼睛一下就瞪起來了,滿臉錯愕道:“我特麽是來休假,我什麽時候要跟你搭檔工作了?”


    “您同意的啊。”


    小怪物也是一臉懵比。


    它拱了拱身子,讓自己從四肢著地的趴臥姿勢換成一屁股坐下的樣子。然後揚起兩隻肉乎乎的前爪,在虛空中呼拉了幾下。


    一個透明的光屏立刻出現在了溫浩言的臉和小怪物之間,隻看光屏上麵畫麵跳動了兩下,最後出現了一張有些類似於合同的白紙——


    內容不多,溫浩言大略掃了一遍,基本上就是在說什麽他自願參加這個“冤魂消執念”活動,自願和神獸搭檔,自願開啟為期二十年的義務工作。


    一路越看臉越黑,溫浩言最後幹脆直接抬手過去一把將那合同推到最下麵。果然在簽字欄上看到了三個蒼勁有力熟悉的大字——


    溫祁川。


    溫浩言:“……”


    再往邊兒上看了看,閻羅王大人萬年不變的印章也紅豔豔的踏在一旁。


    溫浩言沉默半晌,最後長長籲出一口氣,“撲通”一聲的平倒回了床上。


    被他爹和閻羅大人一起擺了一道。


    不就是想偷個懶逛逛人間麽,不同意就大家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啊,這樣直接把他扔過來就不擔心他不高興嗎?


    好吧人家好像確實不怎麽擔心。


    溫浩言抬手在臉搓了一把。手放下的時候,之前那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也從麵上消失去了。整個人重新振作起來,卻還是有些不死心的問道:“這合同是二十年的,二十年之中我要是不想幹……”


    “必須幹滿二十年。”小怪物看著也挺為難。它說:“您要知道,這工作現在其實沒誰願意做的,所以好不容易來一個,那都是死合同,簽了就不能改的。”


    溫浩言:“……”


    為什麽突然有種自己一個不小心被逼上賊船的錯覺?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將那股忍不住冒出來,又想打擊他剛剛振作起來心情的自暴自棄感壓了下去。才又認命道:“你給我解釋一下我工作是要幹什麽的吧。”


    “簡單的來說,就是穿越成剛在這個位麵死亡的人,然後以他的身份活下去,直到他心底的執念徹底消除幹淨為止。”


    小怪物見溫浩言終於打算正視任務,立馬樂嗬的介紹了起來。


    說完,還像是怕溫浩言理解不了這話意思一般抬了爪子,將床頭櫃上的一個小藥瓶子扒拉了下來。


    溫浩言拿過瓶子看了一眼,安眠藥。


    按照那小怪物的話推斷一下,他現在用的這個身體應該是吃了安眠藥自殺的。


    不過這好像又有點兒不對。他皺眉問道:“你說我變成他活下去,那我指頭上你咬出來的傷怎麽還在呢?”


    “您用的還是您自己的身體,隻是加了法術,除了您之外任何人看到的都是亡者罷了。至於亡者的屍體,已經有其他部門和本人交涉之後隱藏起來了。”


    溫浩言了然:“這還挺人性化的啊。”


    小怪物:“……”


    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溫浩言,這所謂的人性化服務,隻不過是因為溫浩言他爹在簽合同的時候專門提了一句“我兒子事兒多還潔癖,別讓他用其他人殼子”。


    不過看了眼已經開始打量房間的溫浩言,小怪物決定還是讓這個秘密死在它心裏算了。


    房間不大,就說是這臥室裏麵,也不過隻是一床一桌一椅,再帶上塗著發黃白漆的木門和門兩邊兒的書櫃和衣櫥,便算是將大體看了個遍了。


    溫浩言隻掃了一圈便又將視線放回到了發呆結束的小怪物身上:“亡者的執念是什麽?”


    小怪物說:“大人您接受一下他的記憶吧?有記憶的話對做任務也方便很多。”


    說的也是。


    溫浩言幹脆的點了點頭。


    隻是沒想到在小怪物抬爪子在虛空中點了幾下之後,剛來這個世界時那種原地爆炸的痛意便又一次瘋狂的冒了上來。


    可怕的是這次不隻是席卷大腦,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被這痛意籠罩,甚至逼的他整個人蜷縮在一起顫抖了許久,痛意才隨著大量記憶的湧入,慢慢消散了下去。


    原主名字叫方亭山,人如其名,是個溫柔又懦弱的大學生。


    父母早亡,將他拉扯大的奶奶也在他高中的時候去世了,剩下的日子就是他靠著補貼和遺產慢慢熬過來的。


    一直到大一,入校認識了同班一個叫楊瑞麟的陽光係男生,他才覺得自己陰暗的心被重新點亮了。


    隨後的故事就是俗套的一見鍾情,一往情深。單戀了兩年交往了一個月,方亭山才在一次無意中發現,他還真的隻是“一”往情深。


    楊瑞麟在和他“交往”的同時,又和三兩個妹子關係不清不楚。而且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也不過隻是因為那人和朋友打賭,揚言自己男女通吃找個男人交往仨月也不在話下。


    再之後就是當麵的對峙,楊瑞麟給了他一巴掌,方亭山回家之後越想越氣,最後一時想不開,選擇了吃安眠藥自殺。


    回憶到此終結。


    溫浩言繼續搓揉著太陽穴,皺著眉對一旁等他反應的小怪物說道:“我跟你講,這橋段五十年前宏之給我找來的話本兒都不這麽寫了。”


    小怪物:“大人您說話注意點兒,咱們這兒動向亡者也是能看得到的。”


    溫浩言一愣:“你的意思是老子角色扮演還要給人圍觀?”


    小怪物無奈:“不然這心結怎麽消除啊。”


    溫浩言:“……”


    覺得自己像是被當猴子耍了。好氣又似乎沒法反駁。


    他靜了兩秒,在心裏安慰自己就當現在是在玩兒地獄直播了,才又問道:“這次消除執念的方法一定是讓楊瑞麟愛上亡者對吧?”


    小怪物搖頭。


    溫浩言挑眉,這和套路不太一樣啊。


    小怪物眸中帶了點兒尷尬。


    它說:“不但要讓楊瑞麟愛上你,還要讓楊瑞麟心頭的白月光也愛上你。”


    溫浩言:“……”


    他活了千把年了,大風大浪也沒什麽沒見過的了,所以就算是攻略個男人讓對方愛上他也沒啥不能接受的。隻是沒想到,這哥們兒看著慫,胃口還挺大。


    心裏吐槽了一句,他還是問道:“楊瑞麟心頭白月光是誰?”


    “蕭晨。”


    溫浩言:“……”


    要說楊瑞麟還見過個麵兒,聊過天兒,至少還是有機會攻略一下的。那麽誰來告訴他一下,這個蕭晨是誰?記憶裏明明沒有出現過這人好嗎?


    小怪物似乎也體會到了溫浩言的絕望,它伸了爪子在溫浩言肩膀上拍了拍,沉痛道:“宿主加油,我相信你能成功的。”


    溫浩言:“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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