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因為環境遭到汙染,生物、微生物產生變異的倒並不算太罕見,但靈魂變異,我還真是第一次在現實裏頭聽說。


    並且,這還是發生在我身上的。


    清遊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鬆開我的胳膊,用包著紗布的右手擱到了我頭頂上,目光也示意著我不要作聲。


    他要幹啥?


    我心髒砰砰亂跳著。


    有了先前木林的那一次,我知道清遊擺出這麽個姿勢是打算探一探我魂魄的,可我跟常人並不相同,加上我也不清楚清遊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去接觸人的魂魄,搞不好,我附在靈魂外流動的靈力會把他傷到。


    心裏跟犯了碎碎念似的,沒完沒了地想著,可這個前後十幾秒的過程裏,清遊的手卻是放在我的頭頂一動沒動,就如同他本人的身體一樣,像是完全僵了住似的。


    他的胳膊檔著,我不敢動,努力抬著已經接近極致的上眼皮,卻依然看不到什麽。


    “怎麽樣?”我試探著問了句。


    清遊擱在我頭頂的手輕輕地抽了一抽,隨即一聲歎便在我身前響起。


    “唉!~”


    他的右手離開了我的頭頂,凝重的神色也完全露在我麵前。我下意識地摸了摸他剛才放的位置,嗯,頭發被壓平了一些。


    “歎氣是個什麽意思?”


    是我靈魂因為那點異常能量也產生什麽變異了麽?我默默想著,清遊則是看了我半天沒說話,那種失落裏帶著一些說不清寓意的眼神,看得的心裏有些發毛。


    然而,清遊就是這麽的看了我兩分多鍾,直到我連坐都快坐不住的時候,他才又長歎一聲,悠悠地說道:“唉,你小子怎麽長的,我費了那麽大的勁兒,居然連感你的靈魂都沒感受到,更不用說那點兒什麽能量了。”


    “啊?”


    “‘啊’什麽?很意外麽?”


    他眉頭輕輕一挑,醉意似乎又消了不少。


    “沒事。”我連忙搖頭,解釋道:“隻是沒想到,因為前先也是你告訴我我身體裏頭有這麽一股能量的,直到現在我自己都還沒感應出來,我以為你剛才歎氣是發現我靈魂也跟著變異之類的事情,嚇得到現在心髒還跳得不踏實。”


    “哈哈......”清遊又笑了起來,晃悠著揮揮手,他在笑聲裏起身,走回了他剛才坐的單人沙發前,沉沉倒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兩口溫水,他語重心長地看著我說:“蘇然,你一定要珍惜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有時間就好好鑽研一下你師父留給你的東西,學會了那些,你才能真正過得好。”


    他一下子把話題扯得這麽正,聽得我有些不適應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笑到有些水光浮現的眼角卻是讓我不願再去詢問他什麽,他觸碰不到我的魂魄,也許是因為靈力,也許是因為老頭子,也許是因為我的靈魂上纏繞了許許多多我自己看不到的因果線。


    清遊靠著沙發背微微合眼,我拿起水杯喝了兩口望向了清遊辦公桌後的窗子,窗簾未拉,窗外是一片深藍和著濃黑,夜,顯然已經深了。


    我靜靜地在他對麵坐了一會兒,水杯漸冷,清遊的呼吸也已經平穩而有規律。


    “該走了吧。”


    我放下杯子,拿了角落裏沙發床上的毛毯給清遊蓋上,便放輕了腳步往外走。隻是,就在我拉開門準備走出去的那一秒,清遊昏沉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蘇然,學好了之後,幫我......複活幽寧。”


    我腳下一頓扭頭望去,不算明亮的燈光裏,清遊眼眸微睜,已經迷離的目光裏頭帶著一絲滿是希冀的懇求。


    “好。”我重重點頭,同時在心裏補了一句:“我們之間,不用求的。”


    關好門,八樓比我來的時候更靜,也許是剛才的氣氛渲染,也許是那幾口半涼的白水使得我真的冷靜了下來,總之,走到612門前的時候,我心底裏壓了許久的煩悶暴躁,已經全部消失不見,留下來的,是久違的沉靜。


    次日的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東南朝向的窗子外映著午時的大太陽,玻璃隔了寒意,留了陽光。


    強子的生物鍾依然沒有變過,可是說起來,我好像已經很長時間都隻看到了他依然健實的肌肉,而沒有看到過他早起睡前的仰臥起坐和俯臥撐了。


    中午十一點二十分,我剛剛從衛生間洗漱出來,強子急匆匆的腳步在門外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他焦急的叫喊聲。


    “蘇然,快起來了,駱隊醒了!”


    “醒了?”


    我隨手把毛巾往洗漱台上一扔,拿起外套便跟著他衝到了七樓。


    今天的七樓人有著不少,我走到重症監護室外的時候,駱澤的主治醫生被清遊安昕等一群人團團圍著,其中還有著身形在人群裏格外顯眼的胡南珍。


    清遊說:“老戴,那駱澤他啥時候能下地跑?”


    “......”我剛剛停到他身後,便聽到了這麽一句,話說,駱澤連重症監護室都還沒出來,問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


    主治醫生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睛,神情認真地說道:“病人的腿又沒有受傷,要下床的話現在就能下,隻是他失血過多,傷口剛剛縫合,得多休養休養,我的建議是再過兩天,等他傷口情況好一些,沒有發炎情況,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那就是兩天是吧?”


    清遊聽完主治醫生的話,自動提取了裏麵的數字,眉頭皺起不知在琢磨什麽。


    “......”主治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理會他。


    “醫生,駱隊現在狀態怎麽樣?”


    我湊過去問了一句,畢竟當時失了那麽多血,雖說子彈沒有傷到要害,可人總歸是靠 著氣血而生的,駱澤這一次不管怎麽說,都指定是傷了元氣。


    “病人的狀態不錯,心態放得也好,這個你們真不用擔心。”


    “好,麻煩您了啊。”


    也許是清遊自家的醫院,醫生的態度簡直好到不能再好了,隻是他除了駱澤之外,還有著別的病人需要照顧,又太態溫和地跟我們交待了幾句,他帶著一個從頭到尾都盯著筆記沒有抬頭的小護/士,離開了這裏。


    我目送了醫生幾秒,身體本能地就往駱澤重症監護室前的探視窗走去,隻是沒走兩步,我身後便竄出來一隻冰涼的手,狠狠地揪上了我的耳朵。


    “蘇然,你這幾天夠野的啊!”


    “嘶!”我被這突然的一揪疼得臉都變了形,可臉前玻璃上貼的恰恰是“請勿大聲喧嘩”這幾個字,於是,憑著一種本能,我把嚎叫壓了下去。


    敢在這個地方光明正大揪我耳朵的,也隻有安昕了。我忍著疼一扭臉,正巧對上她那張怒氣衝衝的臉。今天的安昕穿著一套大紅的休閑運動裝,上半身普普通通的連帽衫將安昕白淨的臉頰趁的多了一絲粉嫩,長長的頭發紮成馬尾,此刻正隨她胳膊的微動而輕輕晃蕩著。


    “我錯了。”我忍著疼咧嘴衝她笑著。


    “錯什麽了?”


    她嘴一撇,手上力道小了幾分,我感受到這一點,頓時把姿態放得更低了,畢竟細說起來,她也是因為擔心我。果然,她清澈見底的眼眸裏倒映的,是那藏都藏不掩飾的擔心和委屈,一時間,我心裏暖洋洋的。


    心裏暖著,我說話的口氣也自然也是更軟了,注意到強子拉著楚玥桐已經走到另一邊低聲說著體己話,清遊也拉著老妖和胡南珍幾個在探視窗前琢磨著駱澤的病情,我大膽地把手環上安昕的腰,把嘴貼在她耳邊低低地說著:“錯在我剛才沒注意到你,隻看著那個被圍著的老頭子醫生了。”


    “去!~”安昕揪在我耳邊上的手徹底鬆了開,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她依然用著剛才那種語氣仰頭教育著我:“我不是計較這個!蘇然,你平時在外頭做什麽我不管,也管不了,反正跟駱隊他們一起你也不會是幹什麽壞事,但你記住了,昨天我沒跟你說不是忘了,而是想讓自己主動。”


    “什麽?”我一時間沒能想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你還沒想到麽?”安昕雙眼又是一瞪,看得我又心虛地開始琢磨自己到底是落下了什麽。


    前天的事情麽?還是剛才的事情?


    我望著安昕刻意裝作生氣模樣的俏臉,左右拿不定主意。認錯是個技術活,它考驗了你的記憶力,也考驗了你的判斷力,在這種認錯認得極為果斷的情況下,我既要回憶著自己有什麽事情是會惹得安昕生氣的,又要去判斷她的氣究竟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情而生了。


    事情判斷對了,結局會溫馨而又美好。


    但事情判斷得錯了,結局便會充滿著各種可能。


    然而,想了半分多鍾,我依然沒能想出來安昕說的是什麽,她的臉色也已經從憤怒完全變成了委屈,看得我心疼不已。


    “蘇然,你回來就不會給我發個信息麽?”


    “什麽?”


    “前天回來,你就不會給我發個信息麽?我昨天不知道你去做了什麽事情還好,我今天早上看到新聞上頭說駱隊在的那個刑警隊去執行任務與匪徒發生了槍戰,雙方有死有傷,再一想到你當時在現場,我心髒那一瞬間都感覺不會跳了,你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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