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這麽快就離開陽間世界!


    我頓時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在這裏看到井老頭的最初原因,不想離開陽間世界......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很難,畢竟人死後魂魄是有一段時間沒有神智的,而陰差,恰好就是在那個時間段裏頭,出現將其魂魄帶到陰間。


    這個時間段不長,但也不短,足足七天,理論上說陰差可能會在這七天裏頭隨時出現,可事實卻並非全是這樣。前一段,同清遊閑聊的時候他跟我提過一次,說現在的陰間不比封建時期,事事都開始講究效率,甚至所有在職的陰差,每過個半年一年,都要進行考核,而且是全方麵的考核。


    這個考核具體是什麽,他也並不是很清楚,但有一點,或者說有一項,卻是包括他在內,整個陰陽先生圈子都知道的——業績。


    業績這個詞和陰差搭配在一起,或許很多人都覺得這是根本搭不著邊的,可事實上,陰差這個職業在陰間裏頭,就相當於是陰間世界的公務員。


    與陽間世界不同的是,陰間的管理更嚴格,也更透明,每個陰差每個月需要完成多少個引度任務,都是有明確的數字標在酆都城牆上的。每個陰差領取的任務,每個月也是有一定的標準,所以,整體......簡單來說,這個考核的參考數據有三點。


    一,每個陰差在引度司領取的任務數量。


    二,每個陰差執行任務所用的時間。


    三,每個陰差月度,季度或者年度完成任務的百分比。


    這三點,關係到每個陰差在陰間的身份等級,以及所享受的待遇。


    陰差的等級一共分為五個,一級最高,五級最低,像我之前遇到的秦慕雨二人,他的哥哥編號2807最開始給我介紹的時候自稱是三級陰差,這個應該不假,因為在陰間裏頭,三級這個等級算是中等,而停留在這個等級裏頭的陰差數量,也是最多的。


    說得有些偏,回到主題。


    常言道,醫生最會救人,也最會殺人。


    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卻是事實,而陰陽先生,也是一樣。


    這一行裏的人,他們一生都在抓鬼,度妖,驅邪,可如果反過來,熟悉引度流程及方法,熟知人體三魂七魄的他們,也是更容易在死後遊蕩在外,不被陰差所遇。


    此刻,駱澤及清遊的師父應該就是如此。


    他眯眼回憶著,好幾分鍾後才和一直沒有作聲的我繼續說道:“其實,我陽壽還有四天的時候,我就死了。你和駱清他們打交道的時間也不短了,應該能看出來他們擅長的是魂魄,我也一樣。”


    他說著看向我,我連忙點頭應著。


    “所以,我和常人不同。人快死的時候,身體裏頭的陽氣已經很難控製住魂魄了,這也就是為何人死之後,魂魄會離體的原因......我死的時候在山林裏頭,選那個位置一來是想看看我在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二來,也是因為那裏人跡罕至,我的屍體死在那裏,八成的機率是幾天之後,才會有人發現。”


    “事實,也確實如此。我的死是自己控製的,並且死前,我在周圍設下了一個可以保護魂魄不被陰差發現的隔離型陣法,之後,魂魄才在生機未斷的時候先行離開的肉體,等待肉體死亡。”


    “本就是陽壽將盡,沒了魂魄的支撐,身體死得自然更快了些,所以,當我的屍體被當地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而那時,我的神智早已恢複。警察很快就到了,屍檢結果很快也出來了,自然死亡,我死前握到手裏的紙條自然也是被他們看到了,於是,他們聯係了駱澤和駱清。”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清遊提起井長生時那股悲傷勁兒真的不能再真了,可事實卻是,井長生本身並不想離開陽間,他之所以把清遊的電話號碼捏進手裏頭,應該也不是為了讓他們替自己收屍,而是想跟著清遊他們回來。


    想到這一點,我依然沒有打斷他,井老頭的眼神有些迷離。


    “駱澤和駱清都來了,他們帶著我的屍體去火化,埋葬,哭了好久才離去。我躲在暗地裏頭看著,心裏感動不已,卻又不能現身於他們身前。”


    “駱澤開著車來的,我很容易地就貼附在車底,跟著他們回到了鄭州。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並沒有一個固定的住所,而我已經是鬼物了,沒有肉身,也沒有足夠的陽氣支撐,我白天的時候隻能躲在他們所住地方附近的地下停車場裏,那樣的生活現在想想,真的很累,可確實又很充實。”


    “駱清的能力很強,在鄭州這樣的大城市裏,他很快就站住了腳,並在陰陽先生圈子裏名氣漸起。而駱澤,因為他本身從事職業的關係,他在抓鬼伏妖上,沒法像駱清那樣毫無顧忌地行走在明麵上,但好在,他自己從來都能掌握好這個分寸,沒有出過什麽岔子。”


    說完自己的死,井老頭臉上的陰沉也漸漸消了下去,留下來的,還是最初提起清遊和駱澤時候的驕傲。我依然沒有開口,但腦子裏的新版本劇情,卻已經開始逐漸完善,說實在的,我對於井長生這樣死後私自留在陽間的陰陽先生並沒有什麽負麵想法,畢竟我師父自己,當年也是留了一魂在人間。


    井長生果然是說到這停了下來,完全不似鬼物的透亮雙眼直視過來,似乎要把我心裏所想都看個通透似的。


    我沒有避開。


    井長生並沒有看很久,畢竟直視這種行為並不算禮貌,並且看得時間長了,總會讓人有些不悅的情緒漸生起來。這個常識我懂,井長生的年歲頂了我幾倍,自然也是懂的。


    收回目光,他笑了笑,臉上重新掛上了那抹溫和。


    再開口時,他已然主動避開了這一點:“駱清是個好徒弟,在鄭州站穩腳跟之後,他帶著自己聚起來的一夥兒人在這裏建了這個醫院,建的時候,他就把需要用到的陣法刻在了未凝的水泥地上。白天這裏施工,他們幾個就休息,可一到夜裏這裏沒有人的時候,他就帶著老狐,老白,胡幽寧幾個跑來,一點一點地刻。”


    說著,他的目光往周圍掃動,牆麵,地麵,甚至天花板都沒有放過。我也跟著他往周圍看去,心底止不住的震驚,要知道直到剛才,我還以為清遊隻是在某一層或者某一麵牆上,刻畫了幾樣陣法而已。


    掃視完一遍,我頓時又心安了不少。


    “我當時在旁邊看著,很是欣慰。此外,在陽間躲了幾年,我以魂魄之身漸漸適應了陽間的天地定律,所以,漸漸的,護體陰氣我已經不再需要,甚至到這醫院裏之後的幾年,我連自己的魂魄波動,也能隱藏起來不被人發現。這也是我一直能在這裏,而不被清遊所知的原因。”


    井老頭嘴角掛著的驕傲未消,隻是這一次的驕傲並非再是因為清遊和駱澤,而是他自己。我看著他也笑了笑,可說心裏話,聽了這麽些,我對井長生這個老陰陽先生的感覺就越複雜,那種說不上來的複雜。


    井長生沒有感受到我這種複雜情緒,他側過身,目光悠悠地看著太平間的大門,幽幽地歎道:“他們都很好,隻是駱清當年太過自負,胡幽寧也是,幾百歲的妖了還想著鑽天地法則的空子,如果不是她和駱清當年非要結為夫妻,也許那一次封印華氏兄弟,就可以再少死一個了。”


    “......”


    井長生說的我接不了口,因為昨夜裏清遊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幾度險些失控,好在胡幽寧的妖魂裏還殘留著她不多的靈智,哪怕是不蘇醒,清遊也會因為顧及著她,而去努力讓自己活下去,活得好。


    這對清遊來說是種壓力,同時也是動力。


    “叮!”


    井長生正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強子來了,為了避免被強子發現,井長生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強子剛剛響起的腳步聲裏,倒退著隱入了側後方的牆體裏。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那牆裏麵,是太平間。


    ......


    夜漸漸深了,喧囂聲也融入了天際的黑幕裏,我坐在窗前遙遙望著,目光所及之處不乏闌珊燈火,看久了,倒是讓人心裏靜下許多。


    安昕和楚玥桐已經睡了,這些天裏,楚玥桐這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拿出了一種令清遊都佩服的恢複狀態,重新投入了寫作裏,同時,在駱澤的幫助下,她已經成功和某個知名網站簽了合同,成為駐站作者。強子為這事兒高興了好幾天,為了慶祝,他已然將自己平日的運動量番了一倍,此刻正在床上累得氣喘籲籲。


    三月底的天已經沒有什麽太重的寒意,而我也成功地被強子身上一塊一塊的肌肉給刺激到了,隨手將方才畫好的符咒裝進包裏,我起身往洗手間走去,心裏盤算著等會兒要不要也努努力,把剩下兩塊腹肌給練出來。


    然而,當我的手剛剛和洗手間的門觸碰到時,前天夜裏的畫麵卻是從我腦袋裏蹦了出來,那是在八樓的太平間裏,一個裝著中山裝的老人在森森白光裏打開了太平間的門,將我們三個近乎崩潰的人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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